“也不算是我们自费买的……”祝婴宁缓慢地开口,“是我朋友送的。”
齐修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愣了下,感叹:“你朋友对你这么好?”
“……嗯。”她心里闷闷的,同样闷闷地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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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月出等人初步适应了这里的工作后,祝婴宁就开始带着他们跑东跑西了。
早在八月份时,直播基地那边便再度联络她,说希望在双十一购物节举办类似上一次的直播活动,邀请一些带货主播中的大咖过来打比赛炒气氛,问他们要不要作为助阵成员参与。祝婴宁自然没有不参与的道理,报名以后也会时不时关注一下活动的进展。
活动目前已在初步策划阶段,据说赞助商也已经找好了,多亏了上次的比赛顺利举办,这次吸引来了好几个赞助商。市直那边的领导相当重视此次活动,又看中了祝婴宁顺利将猪肉与电商直播结合推广的做法,索性让她去市里其他村庄也宣传一下即将到来的这场活动,顺便因地制宜传授一下扶贫经验。
整个九月上旬,她基本都在忙这件事。可能宣传效果不错,到了中旬,连隔壁市也邀请她过去分享经验,她抽空带上队员们赴约,忙完见还剩时间,便去了趟直播基地参观。
基地负责人见了她,非常热情,把她迎到会议室里,打开大屏向她隆重介绍这次这场直播活动空前的力度。
她洋洋洒洒,讲得几乎口吐白沫,什么“我们要打造属于我们省的农产品直播纪元”“这将是一场盛会!一个新起点”。祝婴宁含笑听着,末了,负责人问她有没有什么想法,她谨慎地问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最后指着屏幕上的设计图片说:
“赞助商的广告位会不会太多了一点?感觉没有上次活动清爽呢。我们的重点是农产品直播和大主播PK,但是这几个字都快被广告淹没了,要是有观众点进直播,几秒内没捕捉到重点,可能就退出去了,直播的前几秒是吸引观众的关键。”
负责人笑道:“上次清爽是因为上次压根没弄赞助商广告位,我们上次只有一个个人赞助商,要的还是分红,不是广告位,所以没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这次不一样,来了好几个新的大老板,都是奔着推广自己品牌来的。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头跟设计交代一下,看看怎么做才能既满足甲方要求又不淹没我们这的重点。”
祝婴宁点点头,站起来又与对方说了几句道别的话,这便带着队员离开了。
回到村里仍是下午,今天轮到方逸粱做饭,他在厨房里做他唯一会做的雷打不动的蛋炒饭,齐修躲在角落跟女朋友打视频电话,郝月出在研究温文旭之前留下来的账目。
盛夏多雨,他们住的房子在连续几场暴雨的冲刷下有点漏水,不严重,拿桶接就可以,但半夜滴滴答答的着实惹人心烦,祝婴宁得了空,干脆在屋顶上研究该怎样修补。
她研究来研究去,决定找点防水腻子对付一下。之前王胜举家翻新,印象中他家似乎有用剩的腻子,反正都在一个村,走几步路就到的距离,祝婴宁当机立断去了趟王胜举家。他妻子听闻她的来意,把用剩的半桶腻子找了出来。
“谢谢雷阿姨。”祝婴宁伸手接过来。
王胜举的妻子叫雷雨婷,王胜举在郝月出到来后曾开玩笑说她和郝月出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因为一个叫皓月出,一个叫雷雨停,或许可以组个女团出道,名字就叫天气预报。
雷雨婷一句“不客气”还没说出来,便听王胜举捧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她不耐烦地说:“你办这破事也没收钱,既然这么烦,干脆让他们自己面对面交流得了。”
“这是怎么了?”祝婴宁随口关心了一下。
雷雨婷向她抱怨:“还不是村里租房的事。村里前几年不是拆了老房统一翻新了吗,但有些年轻人还是选择在外头打工,把父母接出去住,我们这的很多新房就空下来了。那空着也不是个事儿啊,有些人就在那种租房软件上把房子挂了出去。挂了几年,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几个月前忽然有人来打听,说想长租这边的房子。”
“好嘛,租就租,但对方一堆要求,要房东录视频,360°无死角地录还不够,非得把所有水龙头和灯都打开,看有没有漏水、灯能不能用。要白天录,看采光如何,要傍晚录,看周围吵不吵,要晚上录,看没有夜行昆虫出没。你听听这是正常人能提出来的要求吗?人家房东在外地打工,哪有时间过来录这堆劳什子视频?叫租客自己过来看,又说自己忙,没时间过来。房东不得已就找上了我们家这个,把家里钥匙都给寄了过来,让他作为中间人帮忙交涉一下。”
“现在好了,每天下班,就天天录那破视频!”雷雨婷义愤填膺地说,“结果那个麻烦精……那个租客还不乐意,还让我们家这位把村里所有能出租的空房都给录一遍。”
祝婴宁听得哭笑不得:“要不我来当中间人跟租客说?”
“不用不用。”雷雨婷摆手将她朝门外推,“我就随口抱怨一下。你看你天天这么忙,哪有让你来操心这些的道理?你放心,烦归烦,这点小事我们还是能解决的。”
祝婴宁这才提着油漆桶回了自己宿舍。
一推开家门,扑鼻而来就是一股蛋炒饭味儿,郝月出帮忙摆上碗筷,招呼她道:“队长,可以吃了!”
“嗯!来了。”她把油漆桶放在门边。
齐修跟女朋友你侬我侬地打完了电话,来到餐桌旁,一看摆上来的又是蛋炒饭,脸都绿了:“怎么又是蛋炒饭?阴魂不散啊这个饭。兄弟,咱就是说能不能稍微有点创新?”
方逸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严谨地说:“我每次做都有创新啊。”
“创新在哪?”郝月出对着几碗蛋炒饭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与上次的差别,没忍住问。
方逸粱说:“上次是用农家土鸡蛋炒的,这次是用玉米鸡蛋炒的。”
齐修&郝月出:“?”
祝婴宁噗嗤笑起来,先拉开凳子坐下了:“行了,这顿就先这样吧。方逸粱,你以后也学做些别的菜,不然就算是珍馐,大家也会吃腻的。”
其余两人也相继坐下了,只剩方逸粱瘪瘪嘴,有些不服气地说:“怎么会吃腻?我读幼儿园我妈就给我做这个了,我天天吃都受得了。”
“你还挺念旧和长情。”齐修啼笑皆非地打趣他。
郝月出对着饭碗摇头晃脑唱道:“蛋炒饭啊蛋炒饭——兜兜转转还是你~”
大家纷纷拿起碗筷,一时之间,饭桌上只能听到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祝婴宁左手捧着饭碗,右手从饭碗里挑出半块蛋黄,正要往嘴里塞,刚才的所有对话忽然间在她脑海中回播起来。
什么“天天吃都受得了”啦,什么“念旧和长情”啦,什么“兜兜转转”啦。
预感来临时无法说清。
她想起了近些日子来的一切,想起所谓的个人赞助商,想起王胜举应对的那个挑剔到堪称龟毛的租客。
这个行事风格简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砰的一声。
她不轻不重地撂下碗筷,在其他三人惊讶的视线下一把拉开凳子,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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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目测还有五六章能完结。快完结了感觉每一章都好难写TT,今天只憋出来一章,抱歉[求求你了]
第225章 冲动是爱情
祝婴宁径直冲到了王胜举家。
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见她去而复返,雷雨婷吃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她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她连连摇头,这才察觉出自己行为的冒失,可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只能一鼓作气地扯谎道:“我……我突然想起我朋友提过要来这边租房,那个租客有可能是我朋友。支书,你手机能借我跟他聊几句吗,我看看究竟是不是他,也可能是我误会了。”
雷雨婷同王胜举面面相觑,王胜举迟缓地掏出手机,调出租房APP的聊天界面,雷雨婷则尴尬地朝祝婴宁笑了笑:“哎哟,你瞧我,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那个……婴宁,我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不是嫌你朋友的意思,我这人就是嘴快。”
祝婴宁这才想起雷雨婷方才那番吐槽租客的话,好笑道:“没事的雷阿姨,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他确实比较难伺候。不过他心其实不坏。”
那边王胜举找到了聊天界面,把手机递给了她。
一看到对方的昵称,祝婴宁就知道这人铁定是许思睿没跑了,他头像虽然是这个软件的默认头像,昵称却叫“言午叁”,跟他Q.Q和微.信的昵称“许three”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这个三还用了繁体的叁……
她都不用深思就知道他肯定是嫌简体的三比较“土”,看起来像张三李四之流,不够有“格调”,所以才装模作样安了个繁体叁上去。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这么弯弯绕绕的同时又这么简单和好懂的?
她一看那个昵称就想笑,尤其是往上刷了刷聊天记录,发现王胜举一直叫他“言先生”,而许思睿也若无其事笑纳了这个更名改姓的称呼后。
王胜举见她始终面带微笑,不免来了兴趣,问:“真是你朋友?”
她点点头,在王胜举的聊天界面打字问:「你为什么要来这边租房子?」
这个时间点许思睿可能在吃饭刷手机,因此回得比较快,语气还挺拽:「不关你事。」
「我觉得应该是关我事的。」她回,「你是许思睿吗?」
那头瞬间安静了,回复速度也没有刚才那么快,显是猜出了她是谁,过了两三分钟,才发了「不是」两个字过来。
她快速戳着屏幕:
「……不是你个大头鬼!」
「七月那个农产品直播带货大赛也是你出资赞助的?」
这次他回得更慢了:「不是。」
好,继续嘴硬。
她又好气又好笑,咬着后槽牙,继续输入:「租房的事你来找我,我录视频给你,别打扰我们支书了。」随后把手机还给王胜举,跟他说租房的事以后由她负责就行。王胜举喜不自胜,表面客套地说了句“那敢情好”,脸上却乐呵呵的。未免继续叨扰他们,祝婴宁向他们道了别便离开了。
回到自己宿舍,队员们还在吃饭,郝月出好奇地望向她,问:“队长,你刚去干嘛了?”
“没什么,突然有点事,去了趟支书家。”她找出自己的手机,发微信向基地负责人索要七月份那个直播比赛的个人赞助商的联系方式。
对方没有马上回,她放下手机,坐回餐桌旁边吃饭边等,郝月出闻言哈哈笑起来:“哦!没什么事就好,队长你都不知道,刚方逸粱还以为你是嫌他做的饭太难吃,跑外边吐掉了。”
“怎么可能?”她哭笑不得。
吃完饭,祝婴宁提着油漆桶先上屋顶刷了漆,全部弄完以后,裤兜里的手机终于震了震,是基地负责人向她推送来了赞助商的微信,她点开红点,定睛一看,得,就是许思睿,板上钉钉了。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截了个图发给他。
铁证如山,许思睿再难抵赖,发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过来。
她摇头发笑,正想拨个电话过去,他的电话就先打来了,准得像是有读心术。
“喂?”接起来那一刻,祝婴宁才察觉几个月没联系,她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想他,一声“喂”说得尾音都有点发颤,赶紧清了清嗓音,挑了个无伤大雅的问候缓和情绪,“你吃饭了吗?”
你吃饭了吗?
这实在是国人最敷衍、最接地气也最温馨的问候。
许思睿轻笑一声,声音因电信号传输,比现实听到的要低:“嗯。”
过不多久,又问,“你呢?”
“我也吃好了。”一来一回答完,祝婴宁才主动切入正题,免得待会儿东扯西扯把正事给忘了,她问他,“许思睿,你租这边的房子干什么?租就算了,你傻啊你,怎么报那么高的房租?这里的房子不用这么多钱。还有赞助的事……为什么也瞒着我?”
刚在王胜举家刷他们的聊天记录,她就看到了许思睿的报价,这种穷乡僻壤的房子竟然报了一个月3000,这都能在北上广深租套挺好的单间了,简直明晃晃往脸上写“我是冤大头,快来宰我”。当时毕竟有王胜举和雷雨婷在场,不好直说,忍到现在才有空数落他败家。
许思睿温顺如羔羊地听她骂他傻,偶尔还笑几声,问:“那应该报多少钱?”
“乡下房子很便宜的,三室一厅的平房撑死了也只要1500,你报的价是正常价格的两倍。”
“哦……”许思睿说,“我想着报高点,房东可能会因为良心不安对我好点。”
“什么跟什么嘛。”她恨铁不成钢道,“房东只会觉得你很好骗,然后坑你更多钱,我见过有些房东采购的沙发原价才几百,租客弄坏以后却要求对方赔几千。他们只会觉得你人傻钱多……不对,你本来就人傻钱多。”
他在电话那头再次笑起来。
“你老是笑干什么?”
“没什么。”
他只是很喜欢她毫不遮掩地偏心他的样子。
和祝婴宁相处常会以为她是那种平等普渡众生、平等爱着世人的人。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如果她真的有这么大公无私,现在就应该为村民高价租出房子感到高兴,而不是因为他报了高出常理的价钱而替他着急,生怕他被她的村民坑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其实一直是偏的。
偏向他,而不是其他人。
他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发现这一点。
而另一边,祝婴宁已经发现他们的对话逐渐跑题了,赶紧把重点拉回来:“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