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使用下来的反馈,她又往桌宠里加了个天气预报以及灾害预告的功能,每逢下雨、洪涝、山火多发天气,桌宠都会及时用普通话及方言两种语言提醒村民注意防范。
有些人不喜欢桌宠在手机屏幕上碍眼,只希望有需要的时候把它召唤出来,考虑到村里大多是老人,对他们来说,语音才是最方便的,其余一切要用手指操作或者需要认读文字的功能,在他们眼里都太繁琐了,因此沈霏还补充了个语音召唤功能,没召唤前,桌宠呈折叠状态,召唤以后才会现身。
由于桌宠形象经过精心设计——是个圆乎乎穿红衣服且常常咧嘴笑的小孩,看着又喜庆又可爱,村里老人都还挺喜欢的,甚至有人问过她:“小沈,听说以后是机器人的时代,机器人能和真人聊天,你能不能把屏幕里这个小孩弄成大家说的那种能跟人聊天的机器人啊?”
沈霏对此爱莫能助。
虽然她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能与人自由聊天的AI仿佛还离她很遥远。她大学也粗略学过大数据与人工智能,但那些知识由于不常应用,早就还给老师了。那时她认为大语言模型的狂潮还在很久以后的将来,没想到仅在两年后,2022年11月,ChatGPT3.5的横空出世就将成熟的大语言模型对话式交互推入了公众的视野。21世纪的20年代中,老人们期望的对话交互已经能够通过接入大语言
模型的API实现。
时代在此落下一个锚点。
总之,因为想在服务期结束前将桌宠的功能完善齐全,沈霏几乎足不出户,足不出户到温文旭看了常摇头的地步:“小沈啊小沈,你怎么成宅女了?”
沈霏说:“滚。”
“你好粗鲁。”温文旭控诉。
她皮笑肉不笑:“小温同志,请你滚。”
大家都在各自的领域上忙碌,希望能为这段并不算长的服务期落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五月,他们鼓励村里年轻人拍摄的vlog意外在网络上爆红,爆红的导索与他们先前预测的都不一样,不是因为211毕业生落魄能够让看客得到心理安慰,也不是因为屎尿屁文学,而是因为出镜的有两个人,一个活力四射,话多得不行,一个人能说出一群人的效果,另一个沉默寡言,赶鸭子上架,一股浓浓的班味和淡淡的死意,大家说他们是海绵宝宝和章鱼哥。
「小时候不理解章鱼哥为什么天天一张死人脸,现在不理解海绵宝宝为什么这么有活力。」
「现在知道章鱼哥为什么烦海绵宝宝了吧?/狗头.jpg」
「我封章鱼哥为新时代忍人。」
趁着这个势头,他们直接把抖音账号改成了“海绵宝宝和章鱼哥”,然后开始直播带货。
六月,祝婴宁有惊无险地考过科目二。
与此同时,他们与邻市一个直播基地谈好了合作,决定由他们那边派人才过来指导教学、开设课程。
为了缩减成本,直播场地定在了乡镇闲置的一栋教学楼里——那是一个废弃的小学,原本乡镇那边商量说要改建成市民活动中心,但由于种种原因迟迟没有动工,现在反而便宜了祝婴宁他们。
至于接受培训的人员,则由他们本村派出,为了带动周围几个村共同发展,祝婴宁协同乡镇政府,奔走传播了开展直播培训课程的消息,于是其他村也都派了些有望成为未来中流砥柱的年轻人到镇上直播间接受学习。
他们最终形成了“市孵化基地+乡镇直播间+村直播人员”的形式,一切井然有序地推进。
猪肉市场对养殖者来说更是一片向好,六月伊始,猪肉价格便止跌反弹。在市场利好以及直播的加持下,他们村的合作社养殖场以及企业养殖场都实现了利润暴涨。
七月,基地那边突然递来橄榄枝,说他们接受了资方投资,打算联合周围几个市开展农产品直播带货大赛暨乡村旅游宣传,特邀他们参与。祝婴宁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仅鼓励本村的“海绵宝宝和章鱼哥”以及本市其余村庄报名,还特意回了一趟自己家,与自己老家的村支书商量了一下,挑了几位年轻人去参与。
这场为期七天的赛事实现了600多万的收入,成交订单高达7.1万单。
还有一个好消息,七月末,祝婴宁拿到了自己的驾照,科目一到科目四全都一次性通过。沈霏和温文旭像看到常胜将军凯旋归来一样,激动地为她办了个酒席庆幸,当然,局限于家里。
她自己没怎么喝醉,倒是其余两位醉成了两滩泥。
八月——
八月是离别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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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今日含许量1%,明天可能会出场。
第222章 再见
祝婴宁的留任申请批下来的时候,沈霏和温文旭也已经收拾好行李打算回省会了。
他们两个原本买的是不同时间的机票,温文旭早了三天走,沈霏因为还有些善后的工作,外加想要留下来多陪祝婴宁几天,买了迟他三天的票。但祝婴宁劝她跟温文旭同一天走,说善后的工作她可以帮她完成一部分。
她赶起人来倒是不客气,沈霏在她的驱赶下终于还是改签买了温文旭同一趟航班。
起飞时间在中午十一点半,早上他们还是和往常一个时间点起床,没有人早起,也没人晚起,生物钟已经被日常上班驯得服服帖帖。
早餐是简单的豆浆油条配包子,祝婴宁把叉烧包掰开来分成两半,和沈霏换着吃——沈霏那边也已经掰开了一个素菜包子,她们胃口相近,早上都只进食一杯饮品和一个手掌大的包,换着吃能吃到不同的口味。
温文旭夹起油条,感慨:“天哪,是谁又买了这么不健康的东西。”说完塞进自己嘴里大快朵颐。
吃完饭,他缓了半个钟,开启他每日例行的肌肉维护运动,沈霏回房间再度检查自己的行李。
九点半,两个人带上各自的随身行李——不能随身的那部分早就打包成大件快递寄出去了——来到党群服务中心前面停车的那块空地与同事告别。
今日不用上班,不过王胜举还是领着燕子和二柱过来了。
告别情景没有想象中的煽情,把行李箱都搬上车以后,温文旭钻进驾驶座开车。王胜举背着双手踱步到驾驶座窗外,朴实无华地嘱咐他:“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他穿一件黄褐色T恤,配灰色西装裤,腰间围黑色皮带,不伦不类却又松弛感十足的搭配,手背在身后站着,将肚子挺起来,谈不上大腹便便,却也当得起中腹便便了,很有混迹了几十年体制内的样子。
温文旭眯缝起眼睛,龇牙笑道:“好嘞。”
沈霏上了后座,祝婴宁坐上副驾驶,打算陪他们到机场附近吃顿午饭,送他们最后一程,顺便把车开回来。
车子发动,驶出党群服务中心,驶到了外面的道路上。
后视镜里的王胜举与其余两位同事的身影迅速变小,拉远。快到拐弯处时,王胜举抬手朝他们车子驶离的方向挥了挥,温文旭还没看清楚,他们的身影就随着拐弯彻底看不见了,像被甩到宣纸之外的墨点。
乡道寂寂,温文旭习惯性开得很慢,偶尔有几个不知道他们要离开的村民骑着自行车或者开着小电驴迎面而来,远远看到他们,会高声寒暄:“去镇上啊?”
短短一照面的机会,也容不下长篇大论的解释,祝婴宁干脆就应:“嗯,您从镇上回来?”
对方便答:“那可不,这太阳可真毒!”
看到后座坐得笔直端正的沈霏,打招呼:“小沈也在啊。”
或者嘲笑一下温文旭的车速:“小温还是这么小心。”
直到离开了本镇,这种对话才偃旗息鼓。
因为路上已经没有他们认识的人了。
温文旭调了下车载音乐,一首《平凡之路》蹦了出来,直接就是副歌部分——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温文旭愣了下:“哎呦,这不我们高中跑操的歌吗?”
他说他们高中上午第三节课与第四节课中间有个二十分钟的大课间,专门跑操用的,每天大家要死不活地上完上午三节课,再要死不活地聚集在操场跨过山和大海,他们体育老师以及其他班的体育老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在跑道旁边拍掌边喊:“跑起来!跟着音乐的节奏跑起来!”
实际上有没有跨过山和大海他说不准,但大家肯定都没穿过人山人海,因为很多人跑着跑着会放慢速度,故意让自己被别人套圈,假装自己已经跑完了老师勒令的两圈八百米。大家都在人山人海里挣扎沉浮。
“是不是全国跑操都放这首歌?”沈霏在后座说,“我们学校跑操也是这首歌,不过我们不是大课间,我们是早上跑。六点五十,不管走读生还是住宿生都要到操场集合,跑完几圈才能回教室早读。”
祝婴宁也笑着加入话题:“我们是中午广播放这首歌。大概十二点半左右吧,第一波学生吃完午饭回教室,广播社就开始放广播了,广播结束的BGM就是《平凡之路》。”
温文旭叹
了口气:“其实我读高中时没觉得高中有多美好,是上了大学才开始怀念高中,读大学时也没觉得大学有多美好,是出来工作才开始怀念大学,出来工作……”
“打住。”沈霏及时制止他的煽情,“我今天眼线不防水。”
由于这两天交接的事务比较多,再加上要走了,心绪复杂,沈霏昨夜没怎么睡好,脸色比较憔悴。她妈管她管得很严,尤其是身体状况,认为连自身健康状况都管理不好的人没本事管理好自己的人生。为了避免听到此类说教,沈霏不惜拿出自己自带来村里那日起就没有用过的化妆品,手法不太熟练地给自己撸了个全妆,让憔悴的脸色看起来略有气血一些。
然而久未使用,她不确定自己带来的这些化妆品有没有过期,至于防不防水之类的功效更是只能听天由命,所以早在昨晚,她就同温文旭三令五申,今天要淡淡地告别,淡淡地分开,禁止一切煽情。
温文旭只好讪讪闭了嘴。
但文科男的文艺心是无法轻易被制止的,消停了几分钟,在音乐的催化下,温文旭又惆怅地说:“唉,这是我最后一次开车载你们了。”
沈霏:“……”
她从后视镜里递了个眼刀过去,温文旭接受到信号,不得不再次中断抒情,缩了缩脖子,怂怂地认罪:“我错了。”
车子已近机场,路段有些拥堵,温文旭的车速放得更慢了。沈霏趁机拿祝婴宁给他打榜样:“你看队长多理性多淡定,甚至都不需要我多留几天下来陪她,你能不能学学队长?”
温文旭弱弱地笑两声:“好嘛。”
车载音乐放了一圈,又回到了那首《平凡之路》上,男声唱——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想挣扎无法自拔
前方道路放眼望去,密密匝匝皆是钢铁方块,每个方块里都载着不同的人,每个人又都载着不同的人生,点点滴滴,整齐地汇聚向行道途中共同的临时落脚点。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这里邂逅又分开。
从此以后,或如平行线并驾齐驱却两不相干,或如相交线渐行渐远。你走你的道路,我赴我的前程。
人生海海,不过尔尔。
旋律还在响,祝婴宁托腮望着窗外,长久地没有言语,直到车子驶入机场的地下进站口,她才张了张嘴,用自言自语般的音量说:“……其实我没有那么厉害。”
她偏移视线,透过后视镜,看着因她出声而同时向她看来的沈霏和温文旭,脸上始终挂着悠远浅淡的笑,眼里却晃荡着被风一吹就散开的晶莹涟漪:“要是你们分别离开,我得伤心两次,我让你们同时走是因为这样我就只需要伤心一次了。”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从来没得到答案
我不过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冥冥中/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
歌曲随着她的话落定,只剩余音。
渐弱的音乐里再没有人言语。
车停靠到了进站口的指定位置,由于不能久停,祝婴宁很快解了安全带,下车打算换到驾驶座。在这之前,她又顺手打开后车厢,把沈霏和温文旭的行李箱都搬出来放到了地上。
然而车里那两人却迟迟没有动作,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不断在催,她只好绕到车侧,主动替他们拉开车门,说:“后面车多,你们得赶紧走了。”
他们这才木木怔怔地从车上走下来,各自拿好各自的行李。
祝婴宁拍拍这个的肩膀,又拍拍那个的胳膊,下巴微抬,指向道路侧边通往一楼候机厅的自动扶梯:“去吧,离登机只剩半个多小时了,过安检也要时间,别耽搁到。”
温文旭哦了一声,像尬住一样,说:“那……队长再见。”
“再见。”她颔首。
沈霏同样说:“队长再见。”
“再见。”
他们两个推着各自的行李箱朝前走了,一前一后,穿过斑马线走向自动扶梯。
祝婴宁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手撑住驾驶座的座椅打算跨上去,结果人刚离地一寸,走在前头的沈霏忽然放下行李箱,扭头朝她跑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定格住一脚在内一脚离地的姿势,悬于半空,还以为沈霏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视线下意识就往她坐过的后座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