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看出了她的疲于奔波,几天后,许思睿让她不用再去看周天澜了。
“可是……”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去看她就好。我妈那边有我小姨她们照顾,再不行她们也有钱请护工,不用你操心。”
她想说我不是操心周阿姨,她身边很多人照顾,不需要我操心,我天天跟过去是因为我操心你,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她确实已经好几天都没好好合过眼了,秉持可持续发展原则,祝婴宁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不过只同意了一半:“好吧,我休息一下,等明天再和你一起去。”
然后放他自己一个人去看周天澜。
临近晚饭饭点,钟点工敲开客房的门,问她需不需要准备许思睿的饭。
“您等等,我打电话问他一下吧。”
钟点工点头让到一边。
祝婴宁先打了许思睿的手机,结果在他房间里听到了他的手机铃声,他出门居然忘带手机了,又拨给周天晴,那头倒是很快接通,祝婴宁问她是否在医院。
“在的,怎么啦?”
“我想问问许思睿今晚回不回家吃饭,他要是不回家,我这边就不做他的份了。”
周天晴愣了愣:“你问睿睿?可是他不在医院啊?”
第120章 蹲
听到周天晴说许思睿不在医院,祝婴宁的心微微往下一沉。
电话那头的周天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追问道:“他不见了?需要我帮忙吗?”
考虑到她每天前往医院已经够费神了,祝婴宁不想再给她增添负担,因此撒了个小谎:“没有,是我记错了,他好像说过他是去朋友家做客,我打电话给他朋友问问吧。”
“好,需要帮忙的话你再打给我。”
“嗯。”
电话挂断,只剩嘟嘟的忙音,祝婴宁握着话筒,思考许思睿没去医院的话会去哪里。
去朋友家?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去朋友家,为什么要对她撒谎?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对她撒谎的必要,就是他瞒着其他人去找了许正康。
这个可能性一经浮现脑海,就被她的潜意识不断赋予权重,祝婴宁一个头两个大,几乎能想见他们见面以后会是什么场面。
她犹豫片刻,还是按着按键,先打给了许正康。
电话倒是通的,但没人接。
她想直接去许正康的公司找人,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许正康现在这家新公司的地址和公司名称,事实上她连许正康现在在经营什么业务都不清楚。
打电话去问孙明远,孙明远也说自己不知道:“许思睿很少主动跟我们提许正康,我对他不是很了解。”
挂断电话以后,她有些气闷,不信自己居然找不到一个大活人,盘腿坐在地上想了半天,灵光乍现,从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找出许思睿家的通讯簿,在里面查询张海生的电话号码。
她记得许思睿跟她提及过,这个张海生是许正康的发小,许正康发达前和落魄后都是被这人带着做生意的。
没一会儿她就在Z姓那几页找到了张海生的号码。
由于这个通讯簿很老了,书页都已泛黄,她拨打出张海生的号码时
几乎不抱什么希望,觉得这么久过去,人家说不定早就已经换了手机卡。
谁知电话响了四五声就被人接了起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祝婴宁马上道明来意:“您好,请问您是张海生吗?我找许正康,但联系不上他本人,请问您知道许正康现在在哪儿吗?”
对面狐疑地问:“你谁?”
她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下,说自己是许正康资助的山区学生。
“哦——是你。”张海生拖着语调“哦”了一声,“就是那个住在他家的山里来的穷学生对吧?你找许正康?他现在应该在公司吧,我没跟他在一起。”
她无视穷学生三个字:“那您能告诉我许叔叔的公司地址吗?”
张海生倒是没隐瞒,很爽快地告诉了她。
祝婴宁道了谢,挂断电话以后,告诉钟点工不用再做晚饭了,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出门搭车,风风火火前往张海生所说的CBD。
许正康租了层办公楼,这个规模和他以前的公司不可同日而语,祝婴宁找到他的办公楼费了不少劲。
办公楼下有刷卡进闸门的系统,祝婴宁在外头徘徊了一圈,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徘徊着徘徊着,她发现办公楼门口的一棵树下蹲着一个人。
看到他时,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那么喜欢蹲在树下或者石头上?
万幸的是起码找着人了,而且赶在他进公司以前找到了人,祝婴宁朝许思睿蹲着的那棵树走过去,他背对着她,右手手背支着下颌,不知在想什么,被她拍了下肩膀,身体一僵,稍微侧过眼看向她,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她绕到许思睿身前,很不高兴地叉着腰,“你干嘛骗我你去医院了?我刚打电话给你小姨,她说你根本没去医院,你过来找许叔叔干嘛不告诉我?”
树荫外挺晒的,祝婴宁站在他面前叽里咕噜数落了一番话,整个过程还没半分钟,脸颊连同脖颈就被晒得热乎乎的,她立刻理解许思睿为什么非要蹲在树下了,自己也站到了树荫里,蹲在他旁边。
结果刚蹲下去,许思睿就很嫌弃她一样,抬手挡在了他们两个人中间,把脸扭到了与她相反的方向,没好气道:“为什么得告诉你?我出门做事还得跟你报备?”
祝婴宁气不打一处来:“是,当然不用跟我报备,我吃饱了撑的才来找你。”
撩完这句赌气的话,两人一时无言。她抱着膝盖看着脚下的蚂蚁来来去去,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儿,听到许思睿说:“你回去吧。”
“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还有事。”
“有什么事?”
许思睿提高音量:“……祝婴宁你烦不烦?”
“有什么事?”她继续充当烦人的复读机。
许思睿被她磨得没办法,啧了一声,终于从蹲姿改为了站姿,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同她浪费时间。
他站起来,祝婴宁也跟着站起来,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他起身的姿势非常缓慢,活像个八十多岁患有风湿病腿脚不便的老爷爷,左手有一个无意识要去捂肚子的姿势,右手也执着地贴在下颌上,要不是知道他虽然自恋,却也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她都要怀疑他的手贴在那儿是不是为了丈量自己美丽的下颌角。
祝婴宁狐疑地眯起眼睛。
她伸出手,趁他不备,一把拽下他的右手。
许思睿嘶了一口气:“你干什……”
“怎么搞的?!”她打断他的话,面沉如水。
一块淤青从他的右脸颊下方蔓延到了下颌处。
见瞒不过去,他看向一边,生硬道:“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
祝婴宁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是吗?”
这还是许思睿第一次目睹她冷笑,被她这个笑唬得愣了愣,还没回过神,就感觉下腹一凉,她竟然揪住他的衣摆,二话不说把他身上的T恤掀了起来。
“这也是摔了一跤?”她问。
这种光天化日下的女流氓行径把他吓了一大跳,一惊之下,牵扯到了伤处,疼得他面色煞白,好半天都缓不过来。而当他定在原地艰辛地倒吸气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毫无阻隔地覆上了他的侧腹,温热且干燥的指尖在他红肿的肋骨上轻轻按了按,抬眼观察他的反应。
“呼吸会疼吗?咳嗽呢?”
许思睿的脸色青红交加,既是羞,也是恼,咬牙切齿,声音却因疼痛显得毫无气势:“你别这样……”
“松手。”他催她,想自己伸手阻止,又疼得做不了大动作。
现在是饭点,CBD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的,他生怕被人看到他俩现在的姿势,然后被拍照传到网络上,配上“朗朗乾坤,世风日下,饥.渴肉食女当街猥.亵弱质男流”之类的标题。
傍晚的晚风带着热气,灌入他的胸.腹,激得上面的肌肉微微挛缩。
祝婴宁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脸上表情未变,手指也依然压在他侧腹的肌肤上,淡声重复刚才的话:“我问你疼不疼。”
她这样淡淡且执拗地追问时,莫名有股诡异的dom感,许思睿觉得这对话简直糟糕透了,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飘过许多少儿不宜的废料,为了避免继续僵持下去,只能强忍羞耻,发出蚊子哼哼般的声音:“……有点。”
“连这样正常呼吸也会吗?”
“……嗯。”
问完话,祝婴宁总算松开手,把他的衣服拽回来,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安排:“去附近的医院拍个片,应该是肋骨骨折了。”
“不至于吧,我回家躺躺就好了。”许思睿还想据理力争,垂眸看到她的眼神,才讪讪住了口。
祝婴宁走到他没受伤那一侧,不由分说地架起他的右胳膊。
她比他矮了一大截,当拐杖倒是刚刚好,连抬肘都省了。许思睿看得有点想笑,但视线一扫到她的脸色,又马上把嘴角笑容压了回去,生怕倒霉催的触她霉头。
祝婴宁扶着他慢慢往前挪动,他肋骨疼,走不太快,龟速挪动到路口,她才环顾四周,打算叫辆车,让司机送他们去最近的医院。
她绷着脸扫视过往车辆,嘴角向下倾斜,脸颊因气愤而有些鼓起,许思睿没忍住,张开手掌,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分别捏住她左右两边脸,在上面捏了捏,低声问:“你干嘛这么生气?”
他手指修长,做这个动作轻轻松松,捏完了也没马上松开,手掌拦在她嘴巴前。
祝婴宁被他问得微微怔愣,否认道:“……我主要是在气许叔叔。”
许思睿再怎么说也是他亲生孩子,多大的仇恨要把人打成这样?
顺带气自己来得晚,以为他还没上楼,原来人家早已结束战斗,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当然,对许思睿本人也难免窝着团火,一窝火,就忍不住瞪着他,念叨道:“还有你,你干嘛非得找他打架?……别捏了!”搞得她说话一点气势都没有。
许思睿这才收回手,垂落小臂,将手臂的重量交到她肩上。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来找他打架的。”
他只是觉得愤懑不甘而已。
在他的想象里,得知周天澜生病的消息,许正康应当痛哭流涕,跪下来求他或者他小姨,让他们大发慈悲,开恩允许他去探视周天澜,然后他和周天晴再恶狠狠拒绝他。
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不允许他去探视,但过程很重要。
可许思睿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天,等到周天澜手术都做完了,也没等到许正康主动提及要去探望周天澜。
他怎么可以不提出来?他怎么可以不悔恨交加?
因为不甘,所以他临时起意过来找了他,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周天澜生病的消息。
是的,他问的甚至都不是“为什么不去探望我妈”,而是“知不知道我妈生病了”,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深处仍残留了一丝可笑的期冀,希望许正康没有来是因为不知情,而不是因为不想来。
可许正康说:“有你们照顾你妈就好。”
许思睿无法接受这个回答,在他的办公室里当场和他吵了起来,歇斯底里。
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外面的几个员工探头探脑。
许正康大约是觉得自己身为父亲和上司的尊严被许思睿冒犯了,盛怒之下,竟抓起办公桌上别人送给他当装饰物的一块沉甸甸的木雕劈头盖脸砸向了许思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