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猎手,在对被他抓到的兔子讲解狩猎过程,这何其残忍,姚映夏又经受了一遍心理折磨。
她完全不想再听,面色苍白地问:“还有其他事情吗?我要上课了。”
沈星川终于说到正题,神色诚恳的道歉:“夏夏,对不起,是我不知轻重了。”
他本不想将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诉她,毕竟现在都还没有确诊,可看到姚映夏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实在无计可施,只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一二:“我的精神状况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我甚至没有办法回忆起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姚映夏终于肯回头看他,沈星川像是吸食了她的精气,重塑了自己的肉身,远比周五晚上刚刚见面的时候,气色要好的多。
代价却是由她付的。
姚映夏笑着点了点头,拉下自己的衣领给他看了一眼:“我理解,毕竟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
她的脖子、锁骨附近,全都是紫红色的吻痕,沈星川甚至很难看到原本凝脂般的底色。
他心疼坏了,想要抱住姚映夏悉心安慰,可他刚刚伸出手去,女孩的睫毛已经颤得像一只蛾。
他心中苦涩,到底还是将手收回:“飞回A市之后,我会做一个详细检查,如果真的确诊,我会尽快接受治疗,夏夏,原谅我。”
姚映夏的眼珠像是在极寒之地凝成的一颗冰球,哪怕被阳光映照,能够折射出明亮的光芒,却也只能给人带来寒意。
她一边思考一边问:“不原谅你会给我带来严重的后果吗?”
她的潜台词没有说完,沈星川却知道她的意思。如果自己出言威胁,很快就会“得到谅解”,毕竟她无所依仗,只能任人宰割。
这虽然对他诱惑极大,沈星川到底还是摇头:“我什么都不会做,夏夏,我等你消气。”
得到承诺之后,姚映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就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他将姚映夏剩下大半的面端了过来,吃的一干二净。
等到情绪恢复冷静,大脑重新开始运转,沈星川思考的第一件事,竟是她穿这样粉嫩的颜色也挺好看的。
第80章
沈星川离开后的第三天,姚映夏就收到了聂远发来的一份鉴定报告,是由川河医院精神科出具的。
上面详细记录了沈星川的精神鉴定流程及结果。
第一项是临床访谈。
据患者口述,最开始他每晚都会梦见妻子跟不同的男人出轨,持续七天左右,患者连续失眠三天,被注入安定类药物,恢复睡眠之后,开始做杀死妻子的噩梦,大概又持续了十天。
在跟异地妻子见面之后,失眠、头痛、心绞痛的症状得到显著缓解,入睡后没有再做噩梦,可在面对妻子时会不受控制的产生伤害行为,并且之后无法详细的回忆起事发时的细节。
第二项是身体检查。
抽血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排除酒精、药物滥用引起的幻觉和妄想。脑CT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排除脑肿瘤、脑损伤等器质性病变引发的异常。
最后是心理评估测试。
大概是为了使结果尽可能的准确,沈星川做了海量的测试题,结果显示,除了幻听、幻视等症状带来的影响外,他在其他方面的测试看起来都非常正常。
姚映夏最后翻去了结论页。
上面显示,沈星川虽然伴有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但是在日常工作、人际关系、逻辑思维、反应能力、语言能力等方面没有显著下降,因而排除了精神分裂的可能。
最终结论更倾向于患者得了嫉妒型妄想障碍,这种精神疾病的核心表现为对伴侣不忠的顽固妄想,可能伴随幻觉或攻击倾向,患者通常在其他方面相对正常。
姚映夏看完竟然想笑,好一个妄想障碍,可他“妄想”的是现实生活中曾经真实发生的事,那是不是可以证明,沈星川根本没有任何精神疾病?
他只是受了刺激,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虽然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可偏执的占有欲令他整个人都被嫉妒和不安裹挟了,于是会在某些特定场景的刺激下无法控制的想要报复她。
比如在跟她睡觉的时候。
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吗?姚映夏终于笑出了声。
十分钟后,聂远又发来了两条消息:“沈先生已经开始按时服药,并接受心理疏导。”
“医生那边的建议是,在您时间允许的前提下,可以多多陪伴沈先生,给于更多的理解和安慰,这样有助于症状缓解,完全康复也不是没有可能。”
姚映夏几乎可以肯定,后面这句话是在沈星川的授意下发出来的。
晚上的时候,她才收到了聂远代表自己意志的提问:“姚小姐,您真的没有做什
么刺激沈先生的事情吗?”
他足足跟了沈星川六年,几乎是朝夕相处,聂远非常清楚,老板的内核极其稳定,并且善于纾解自己的负面情绪,这样一个强大到有些恐怖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得什么精神障碍?
聂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老板是从外界受了什么刺激,并且这个刺激很可能来自姚小姐。
可惜在他问出这个有些超出边界的问题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只是这样也能说明许多问题,比如她没有否认,这几乎就等同于默认了。
聂远思考了一个晚上,还是联合潘岳调出了老板住院前小区内的电梯监控,果然就有了惊人的发现。
他看到一个男人举止亲密的将姚小姐抱回了家,大概十五分钟后,才重新出门,又将老板扶了回去。
这次他竟然在沈先生家待了大概两个小时。然后才跟姚小姐一起将嘴边都是血迹的老板带进了电梯。
聂远对这个名为肖安的男人记忆犹新,正是上次老板安排给潘岳的调查对象,那个曾经为了姚小姐杀人坐牢的青梅竹马。
聂远的心情更复杂了,之前那次如果尚且可以说是为了老板和姚小姐之间的关系和睦而进行的善意隐瞒,这次如果再帮姚小姐毁尸灭迹,就很难说是为了老板好了。
连潘岳都拒绝再次提供帮助:“我没办法一边拿老大的钱,一边纵容老板娘给他戴绿帽子。”
聂远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最终还是某一侧占据了上风,他出声问:“你想老板变成杀人犯吗?”
潘岳被他问的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老大再怎么发疯都不可能会杀人吧?”
“老板刚住院的时候,我见过姚小姐一次,她脖子上都是非常严重的掐痕。”聂远神色冷静的分析,似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板,“况且姚小姐那天也喝醉了,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万一只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潘岳听到这里,都忍不住深深皱眉:“聂远,你不觉得你的预设太多、干预太多了吗?再怎么说,那都是老大的家事。”
他沉默下来,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那你这次就当帮帮我。”
饶是潘岳再怎么迟钝,此时也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他震惊的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了:“聂远,不是吧?老板娘已经有了小三,你还想去当小四?”
聂远并不承认:“我所做的一切,当然都是为了老板,毕竟他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潘岳听到“衣食父母”这个词,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老大是父,老板娘是母,聂远竟然对姚小姐……
潘岳赶紧驱散了脑子里过于荒唐的联想,最终也只能感叹一句:“聂远,你可真是个变态啊。”
他并不认同,跟老板相比,聂远觉得自己实在算是正常人类了。他原本也只是想着防患未然,没想到几天之后,这次防控就派上了用场。
起因是沈星川得知全国知名的精神科专家吴教授来A市出差,安排了一次会面。
他倒不是不相信川河医院的水平,只是想要尝试更多可能。
见面之后,沈星川果然得到了新的启发,比如对方在听完他的症状描述后,并没有急于对他的精神状况做出判断,而是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沈先生,您有没有在现实生活中受到过什么刺激——比如,亲眼目睹您的妻子跟什么人举止暧昧?”
这是川河医院的医生会在心里考虑,却永远不可能提出来的假设,毕竟那是他们的老板和老板娘,没人会头铁到这种程度。
当时沈星川果断否定了吴教授的猜测,他不认为姚映夏有这样的胆子,潜意识里也拒绝承认她有背叛自己的可能,可吴教授的话到底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
比如第二天一早,他就安排人手,将家里的每一个房间都装上了隐形摄像头,又派潘岳去调取领证那天小区内的监控。
得到的回复却是:“监控设备只能存储三十天内的内容,也没有任何备份,超过期限的已经被彻底覆盖,无法找回。”
在姚映夏不知道的时间、不知道的地点,她又一次死里逃生,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死无对证。
姚映夏安安稳稳的继续着大学生活,如果沈星川肯消停一点儿就更好了。
他每天都会发几十条消息过来。早上收到的基本都是道歉相关的内容:什么“夏夏对不起”,“老婆我错了”,“宝宝原谅我”。
之后就是事无巨细的汇报自己每天的行程,无非就是各种繁杂的工作和抽空去做心理辅导。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变得腻腻歪歪,发些什么“老婆我想你了”、“希望今天能梦到你”“想抱着夏夏一起睡”。
姚映夏很早就将他屏蔽了,本来是看不到这些消息的,可沈星川偶尔会拨个视频过来,试探她的态度。
姚映夏点挂断的时候,总会不小心误触,进而跳转到对话界面,看到沈星川发来的那些肉麻东西,甚至会让她一整晚都郁气缠身。
姚映夏开学后的第四个周末,沈星川本想飞去S市继续为和好做出努力,就听日常帮他定机票助理说:“沈先生,姚小姐订了这周六早上八点回A市的机票。”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里,沈星川的心情都好的出奇,晚上甚至都没有吃药,就沉沉睡了过去。
周六早上,姚映夏在机场被通知升舱,于是非常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行踪又被人获取了,下飞机后,果然就在接机口见到了他。
沈星川大概是很期待这次见面,从头到脚都像是被造型师精心收拾过的,夸张到哪怕现在去走红毯,也并不显得违和。
忽视掉外在因素,沈星川本身的状态也比上次见面时要好得多,听聂远说,服药之后,沈星川的“妄想”得到极大改善,晚上也不再噩梦缠身,只是失眠还有些严重。
面前的男人笑得过于阳光灿烂了,甚至若无其事的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姚映夏侧身躲过,一言不发的向打车的通道走去。
沈星川并不气馁,想要接过她手里的小行李箱:“夏夏,司机在停车场等我们。”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拉杆,行李箱已经被换到另外一侧,姚映夏好似没有听到他刚刚说的话,固执的排队去打出租车。
沈星川强行坐进了同一辆,还以为姚映夏会气的骂人,没想到她为了避免跟自己说话,并没有将他赶走。
司机问地址的时候,姚映夏果然报的是川河医院,哪怕沈星川心里清楚,她是为了妈妈回来的,可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失落。
一个月不见,许念脸上的病色似乎减轻不少,姚映夏甚至觉得妈妈胖了一点儿。
主治医生介绍说:“许小姐最近接受了一种非常先进的干细胞疗法,效果十分显著,大脑皮层也明显变得活跃起来。”
沈星川久违的在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可随着医生的离开,她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沈星川的心情很有些复杂,为自己一掷千金,也只能搏美人一笑,想要从根源上取悦姚映夏,实在太难太难。
他原本想要在这里待一整天,可公司里有脱不开身的事,沈星川最终也只能在一小时后离开了医院。
不过他很快就收到了几张照片,是负责盯梢的人发过来的。
在他离开不久之后,肖安进入了许念的病房,两个人待了一会儿,又一起去了医院的食堂,吃了顿午饭。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密接触,沈星川也知道这只是姚映夏的哥哥,可当看到两个人相视一笑的那张照片,熟悉的心绞痛又开始发作。
他捂住胸口,面色惨白到令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宋侑当场就想拨打急救电话,可最终沈星川也只是摆了摆手:“我没事。”
宋侑不得不劝他:“我的小川总啊,你也不能工作太拼命,没有一个好身体,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想想你之前身体多好,怎么现在差成这样?”
沈星川的难言之隐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又休息了五分钟,他神色终于慢慢恢复过来:“刚才说到哪儿了?”
宋侑将手边的文件拿给他:“合作细节还要再敲定一下——”
大概是想起些什么,宋侑拿出手机:“稍等,我让人发份资料。”
他拨了个电话出去:“肖若,去我书房,打开电脑,将桌面上那个标着‘预算’的文件发给我。”
挂断电话之后,宋侑就看到多年老友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样似乎想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