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远意有所指:“沈先生有牵挂了,才会恋家。”
他当时深以为然,既然成为了人家的“小叔叔”,当然要肩负起长辈的责任,毕竟大哥大嫂常年不在家,成为留守儿童的小侄女实在太可怜了。
他就这样自欺欺人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听见了小侄女被自己包养的传闻,天平移位,他没有办法再冠冕堂皇的将自己当成“小叔叔”。
聂远非常怀念还没开窍时候的沈先生,在渴望发散之前,他懵懂的爱意纯粹而又天真,也曾试图为姚小姐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希望她诸事顺利,前程似锦。
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膨胀、发酵,在接连碰壁之后,又开始吞噬他为数不多的良知。哪怕他已经极力忍耐,想让自己更有耐心一点儿。
从年少起就一帆风顺的生活,着实令他难以接受任何失败和挫折,当发现姚小姐选择的道路与自己背道而驰,沈先生决定修正这一切。
就像疯长的树枝需要修剪,姚映夏误入歧途的方向也需要修正,她面前有成百上千条路,只要通通堵死就好了啊。
剩下唯一的一条,就是通往他身边的路。
聂远眼睁睁看着老板变得越来越残忍,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诸般手段用在一个小女生身上,实在触目惊心。
夜色覆盖了大地,聂远闻到了海水冰凉腥咸的气息,他有些怔忪的想,当年那个不愿意看到小侄女受到任何伤害的小川总,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恐怖的沈先生?
一时间所有情绪都翻涌到了胸口,聂远愤怒、不甘,觉得老天不公。凭什么那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到,想要的人都能攥入股掌之中?
可倘若他成为了沈先生,又真的能任由姚小姐奔赴所爱之人吗?
权利是欲望最好的催化剂,届时自己只会变得比现在更加不堪吧。
她不认命又能怎么办?
聂远无声的叹了口气,码头也已经近在眼前。登船的过程十分顺利,甚至没有人仔细查看他们的证件。
聂远订的是一间套房,将姚映夏安置进主卧之后,他指了指一旁的房间:“我就住在隔壁,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喊我。”
他话音刚落,门口突兀的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姚映夏立时紧张起来。
聂远安抚说:“别担心,应该只是来给我们送餐。”
从猫眼望去,果然有两名侍应生站在门外,聂远开门之后,对方礼貌的打招呼说:“先生,晚上好,这是您提前预定的晚餐。”
聂远侧身让开,侍应生将餐车推了进去,铺好桌布之后,又将餐点一一摆好。
这顿晚餐丰盛到有些夸张的地步,硕大一张餐桌都被摆满了,聂远拉开椅子,扶着她入座:“夏夏,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会不会太破费了?”
毕竟这是最后的晚餐了啊。
将姚小姐送到机场之后,他也将飞往另外一个遥远国度,此后余生,恐怕都不会再有可以见面的机会了。
聂远笑容里带了一抹苦涩,却也只是哄她:“那你多吃一点儿好吗?”
那双眼睛里满是不舍,为了再多看看她,几乎不忍心眨眼。
从前姚映夏非常反感这样阴魂不散的注视,可聂远的眼神里并没有那些令人不安因素,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要记住这一刻。
她笑着点了点头:“今天确实饿得厉害,我们都要多吃一点儿”
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她这样笑过了,有什么东西都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他低头握住酒杯,很好的控制住自己,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
“夏夏,你有什么非常喜欢的电影吗?”
过去的事情无人愿意提及,未来也蒙在了夜色之中,他选择这样的话题作为切入口,不过是想再听她说说话。
漫无目的的闲谈持续了很久,直到两个人一同品尝了餐后甜点。芝士的口感细腻浓郁,甜度也恰到好处。
只是吃到最后,姚映夏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模糊,她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甚至无法握住那枚银制甜点叉。
面前坐着的男人突然变得忽远忽近,就连面容都扭曲起来。
她心中一片荒芜,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说:“聂远,你……”
对方站起身来,关心地问道:“夏夏,你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被药物影响到了听觉,聂远的声音变得诡异而又沙哑。
她害怕的想要后退,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聂远都要这样对待她?绝望像潮水一般冲刷着她冰凉的四肢,最终汇聚到了胸口。
聂远高大的身躯却在此时也开始摇晃。他用尽全身力气,才避免自己轰然倒下,却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房间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受潮带来了动静有些刺耳的吱哑声,姚映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脸上带着异常明媚的笑容,似乎有天大的喜事想要庆祝。
恐惧和无能为力的挫败感逼出了她的眼泪,她努力发出声音,冲着背对门口的男人说:“聂远,跑,快跑……”
可下一秒那瓶红酒就在聂远头上炸开了花,殷红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将他的白衬衫染成了紫红色。
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姚映夏的脸上。
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随即眼睁睁望着聂远摔倒在地,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
在他倒下的地方,米色的印花地毯被迅速染红了一块,看起来却是比红酒更加粘稠暗沉的液体。
姚映夏很想扑到聂远身边,查看他的情况,桌布被她拽的歪歪扭扭,却根本借不到力。
很快她的视线就被一具精壮的身体遮挡住了,下巴被宽大的手掌攥紧,修长的手指将她脸上宛如血泪一般的小红点擦拭干净。
男人眼睛里散发出迤逦兴奋的光芒,对着她说:“姐姐,你怎么敢背着我跟其他男人私奔啊?”
第115章
等姚映夏再次恢复意识,已经是在浴缸里了。
底部的气孔正在源源不断的产生气泡,包裹住她的身体,破裂、消失,然后重新缠绕。
皮肤被水流冲刷得有些酸麻,却又极大缓解了身体上的疲劳,姚映夏恍惚的盯着水面,记忆尚处在断层之中。
直到身后伸出了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把玩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在莹白的皮肤上轻轻抚过,最后握住了她的肩头。
“姐姐醒了?”他笑着问。
肉眼可见的,她纤薄的背脊瞬间绷紧,然后猛地向一旁躲去,脱离了那只手。
目之所及之处,沈清源没穿上衣,只穿了条宽松睡裤,他身上没有过分夸张的锻炼痕迹,肌肉薄而流畅,骨量却十分可观,肩膀几乎都要跟他舅舅一样宽阔了。
沈清源并没有第一
时间过去抓住她,而是半蹲在浴缸外,眼也不眨的盯着她说:“姐姐真可爱。”
刚才她的脸都白了,被水汽浸润出来的血色瞬间消失又缓缓出现,沈清源看着她慌乱的遮住胸口,屈起双腿,缩成一团,妄图阻挡他的窥伺。
然而手臂间挤出来的软肉看上去异常绵糯,刚刚在帮她脱衣服的时候沈清源也已经感受过了,他没有控制好力气,现在那上面还有自己的指印。
想让姐姐浑身都是他的痕迹,红的青的紫的,想让姐姐眼睛里蓄满泪水,可怜又无助的看着他,想让姐姐发出好听的声音,最后被他弄得支离破碎。
只是这样胡思乱想,他都仿佛置身于沸水之中,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变得滚烫。
姚映夏被他炙热的气息骇到,将头撇到一旁,迅速观察起了四周的情况,这间浴室跟船上的装修风格明显不同,她又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而在她被迷晕之后,时间又过去了多久?聂远还活着吗?哥哥又要怎么办?沈星川一向言出必行,如果超过他给出的时限,一定不会再手下留情。
如今她又要怎么过沈清源这一关?
千难万险一起横亘在眼前,拖着她的心沉沉往下坠,浴室的大门就在短短几步之外,如今却好似天堑,沈清源不可能就这样放任她离开。
姚映夏正兀自着急,脖子后面却突然一热,湿润的舌尖划过她的脖颈,打了个转儿,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的甜点。
她头皮都在发麻,又想故技重施的躲开,却被沈清源宽阔的臂膀牢牢环住,动也动不了了。
“清源,别这样对我。”她声音僵硬得厉害,甚至带着细微的轻颤,缠住她的手臂没入水中,顺着皮肤游移,最终揽住了她的腰肢。
躲避的姿势将脖颈完全暴露给他,白嫩,细长,似乎一掌就能握住,沈清源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吻了上去:“姐姐,你看看我吧。”
沙哑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渴望,沈清源的眼睛亮得惊人,脸颊却微微泛着红晕,残忍和羞涩诡异的交织在一起,割裂的像是一场妄想。
一时间所有血液都往头上涌,姚映夏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疯狂跳动,努力想要忽视掉脖子上那一小块濡湿,试图劝他回头是岸:“清源,你本性并非如此,你跟你舅舅不一样。”
提到沈星川似乎让他非常不快,后颈处的亲吻立时顿住了,沈清源的唇舌短暂离开了她的皮肤,冷笑着说:“就因为我跟舅舅不一样,所以他可以独占你这么些年。”
只有变成那样无耻又卑劣的人,他才能拥有姐姐。
姚映夏哑然的张了张嘴,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这一生都非常可笑,就像是一只漂亮的鸟儿,谁先把她关进笼子里,她就是谁的,没有人会在乎小鸟的意愿,也不需要小鸟的喜欢,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姚映夏绝望的闭上眼睛:“结束之后,你就放我走吧。”
“姐姐想去哪?”他的眼眸蓦然阴沉下来,闪烁着寒厉的光芒,“去聂远那里,还是舅舅那里?”
他故意这样说,提醒姐姐自己手里还有人质,姚映夏想起聂远头上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又想起看守所里暗无天日的光景,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们舅甥二人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拔河比赛,而她变成了中间被攥紧的那根绳子,所有人都要拉扯她、逼迫她、撕碎她。
姚映夏双目通红,蒙了一层水光,看上去既坚韧又可怜,可她再不服气,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推翻这一切。
沈清源的吻落在了她的眼角,想要吞噬掉那里的痛苦:“姐姐,我舅舅不是良人,你别去找他。”
她垂下头去,望着水里破碎的光影,声音轻的像片羽毛:“可是清源,你跟你舅舅越来越像了。”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他,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沈清源将她的脸扭向自己,抵着她的额头说:“收到舅舅发来的那些消息时,你就没有觉得奇怪吗?起码我没有费尽心机的将肖安送进监狱,提前挖好那么多坑给你们跳。”
姚映夏突然意识到,原来沈清源也监控了她的手机,如今他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跟沈星川没有两样。
难怪她跟聂远走不掉。
浴缸中的恒温系统使水流一直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姚映夏却觉得有些冷了,更没有心力去揣摩他刚刚抛出的饵。
沈清源并不满意她这样平淡的反应,干脆将舅舅的恶行和盘托出:“姐姐,当初载着肖安的那艘船还差五个小时就要靠岸,这样都能被人拦下,独独将他抓回去,你猜猜是谁的手笔?”
“警察在肖安家搜到的那把刀子,又是谁放进去的?应该没有人会傻到将证物一直摆在家里,不但懒得丢掉,连血迹都不清理吧?”
“远程操纵车辆需要复杂的技术条件,还要有充足的人手实时监控轨迹方向,单凭肖安的一己之力,真的能够制造这样一起车祸吗?”
“天河湾一号可是高档小区,到处布满了红外线探测系统,还有高清无死角覆盖的摄像头,一旦监测到有人非法入侵,立即就会报警,保安三分钟就能赶到,怎么那天没有人立即救你?”
“姐姐,他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
她又何尝不知道。早在沈星川联系她的那天,姚映夏就想明白了这一切。
在发现她跟肖安的私情之后,沈星川亲手为她制造了一根软肋,既可以将罪名罗织到肖安身上,又可以通过他们正身处危机的假象,合情合理的安排保镖监视着她,以保证所有物的“忠贞”。
在那个漫长的夜晚,姚映夏感到不寒而栗,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阴谋论了。可一想到自己跑到天涯海角都能被他找到,真有其他妄图谋害沈星川的人,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一直没能找到真凶的原因只有一个,他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