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心刺啦地疼,不禁抬手,拇指轻抚上她脸庞。他手指一瞬被泪水濡湿,拂过她眼边那颗小小的泪痣。女孩的脸颊很柔软,触感陌生却又熟悉。
她的泪忽然止了,抬眸望住他,一双杏眼湿漉漉,闪着泫然的水光。
时间像停止在了那两三秒,他满眼疼惜,她满目茫然。
姜皙先回神,一瞬红了脸,偏开头去,拿袖子擦擦脸上的泪痕。
许城的手悬在半空,怔了怔,惊觉自己失控,扯扯唇角:“对不起。”
姜皙没做声,很轻地摇了下头。
两人一下都不知所措了。
电梯叮地一响,将他们解救——姚雨拎着一大包吃食来了。
三人去到走廊尽头的休息间。
姚雨拿出打包好的饭菜:“我怕西江姐姐胃口不好,点的清淡的。”
姜皙温声:“谢谢你,小雨。”
“你好客气呀。”姚雨将打包盒掀开,西红柿鸡蛋、青椒牛肉、虾仁玉米。
许城递给姚雨一双筷子,又掰开一副递给姜皙,声音很轻:“你先吃东西。”
姜皙思绪不在脑子里,懵懵地接过去。
姚雨耳朵一竖,她哪里听过许警官讲话这么温柔?!
她看看自己手里未掰开的筷子,再看看姜皙手里掰开了的,暗戳戳瞟了许城一眼。
许城一个眼神过来,姚雨垂眸。
他这趟忙到现在了,才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姚雨很确定,许警官跟她俩说话的语气很!不!一!样!
“问你话呢。”
“我是蓝屋子的志愿者呀。”姚雨以为他责备自己,忙解释,“添添他说很想去玩,我说就玩半个小时。西江姐姐叮嘱了天黑前一定要回家,我准备五点十分就回的。我可没做错事。”
姜皙也说:“不怪她。我临时代个班。刚好小雨在,是我让她帮忙的。”
“我知道。我是奇怪她怎么会认识添添?”许城缓声说完,又看向姚雨,他知道姜添不是那么自来熟的人,“你认识他多久了?和他关系还挺好。”
“关系好和认识多久没关的,看缘分。我们就是聊得来呀。许警官,你帮了我之后,我也想去帮人,就去做志愿者啦,我棒不棒?”姚雨骄傲地邀功。
许城淡笑:“做志愿者是好事,”脸色一转,“但你有好好上班吗?”
“当然啦,你好不容易给我找的工作,我拼命也会好好干呀。”姚雨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
许城放下筷子,掏钱包:“这顿多少钱?”
她赶紧摆手:“不要,我有工资了,我也请你吃顿饭。”
他还是掏了一百,递到她面前:“谁要吃你请的外卖,下次好好请。”
她一下就被糊弄了,高兴地收了钱:“好呀。不过这顿只有85块。”
“剩的当跑腿费。”
“哇,赚了十五。”
两人有来有回地聊着天,撑起了这屋里的热闹;姜皙在一旁安静吃饭,不搭言语。
“你多吃点菜。”许城声音不大,又加了句,“米饭也多吃点。”
姜皙垂着眸,没以为这话的对象是自己。
姚雨倒很自觉拿手肘碰了碰姜皙,姜皙茫茫然抬头:“啊?”
“西江姐姐,许警官让你多吃点菜,米饭也多吃点。”
“我吃了。”她说。
许城夹了几大块牛肉和虾仁到她碗里:“你再担心他,也得把自己吃饱了,才能照顾他对不对?”
姜皙垂下头,看着碗里的菜,闷声说谢谢。
姚雨:“许警官,今天警察好快啊。是不是因为你?我其实以为找不到了的,好怕好怕。马上天就黑了,山上又那么多人,就来了那么点警察,哪里找得到?还是你厉害。”
许城一时没接话。
他不想说这些,叫姜皙有心理负担,也显得他邀功似的。可又希望她能知道一点,弥补一些他在她心里的形象,哪怕一点。
他很无语自己。
明明对谁都利落洒脱的个性,到了她面前,却总拖泥带水、黏黏糊糊。
他没说太多部署相关的内容,只道:“我们做事有我们的方法,找准了,事半功倍。”
姚雨说:“坏人没抓到吗?”
“人手不够。所以部署方案时,重点不是抓人,而是不让人把添添带走。保证他安全,这是首要。”
姜皙听到这话,抬眸望住他。
许城对她说话,声音依然不大,但很确定:“如果和上次幕后是同一个人,我会找到的。”
姜皙抿唇,眼中涌起难辨的情绪,很轻地点了下头。
姚雨看看许城,又看看姜皙,再看看许城,又再看看姜皙,眉心渐渐皱起:“许警官你不对劲!”
“怎么了?”
姚雨不满:“为什么你和西江姐姐说话很温柔!对我说话就不温柔?!”
许城一下呛到,弯下腰去,咳得满脸通红。
水壶离姜皙近,她倒了杯水给他。他咳得耳朵红了,胡乱抓纸杯,从她手指上抓握过去。
姜皙莫名一颤,觉得他像在她心上抓了一道。她收回手,缓缓坐下——他的手,好烫。
后知后觉地回想起,他从楼梯上将她抱上车时,男人的怀抱也是烫烫的。
他灌下一杯水,清了清嗓子:“你吃个饭这么多话?”
姚雨嘟嘟嘴巴,埋头扒饭。
许城脸上、脖子上都是热的,不太自然地看了眼姜皙。而她刚好也在看他,目光撞见,她迅速垂下眼去,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睫毛。
走廊里护士询问:“程添的家属在吗?”
姜皙刚要起身,许城已站起来:“你先吃东西,我去处理。”
“不用——”姜皙的话没有许城的动作快,他人已飞奔出去。
姜皙想跟去,姚雨把她扯坐下:“西江姐姐,就让许警官去吧,他跑得比你快。你多吃东西,手那么瘦哩。”
姚雨把筷子塞回她手里,又盯着姜皙打量。
姜皙莫名:“怎么了?”
“西江姐姐你好漂亮,又好温柔。难怪许警官跟你说话那么温柔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喜欢你呢。”
姜皙轻声:“……没有吧。”
脸却是发热的。
*
护士说医生开了药单,许城拿单子缴费后去药房,取完药与人擦肩时,对方唤了声:“许城?”
许城回头,脑袋处理两秒,笑起来:“何若琳?”
五年前分手后,没再见过面,也没联系过。
两人同时:“你怎么在这儿?”
何若琳微笑:“产检。”
许城看到她微隆起的腹部,朗笑:“恭喜啊。”
“谢谢。”何若琳说,“新闻上看到了,许队天天立功呢。”
许城淡笑:“还行。”没有多的话要讲,他扬扬手中纸袋,“朋友等着用药,先走了。”
“拜拜。”何若琳与他告别,一转身,老公拎着药走来,问,“刚那谁啊?”
“就那位,跟你分手后遇到的那个。”
老公吃惊:“你没说他长这么帅啊。”他顿感压力很大。
“那怪谁?大学四年诶,谁让你毕业就跟我分手?把我心都伤透了。我气气你不行?”
“我哪知道老家的公务员一考就中,家里不肯放啊。可我还不是很快就辞职来找你了。”老公面露忧愁。
何若琳笑着挽他的手:“哎呀你吃什么醋。我跟他没什么的。”
老公还是很忧伤:“我知道你最喜欢看帅哥了。你们……那时感情好不好?”
“一起半年,他工作忙到飞起,见面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何若琳说到这儿,打住了。
那段所谓“恋情”,更像是朋友。不过她不打算让老公完全放心,给他留点儿危机感,也不错。
“还行吧。”她笑眯眯地说,“但早都过去了。”
最终,她又赤诚道:“我爱的只有你。”
第53章
天湖区城中村最西侧的花姑子街, 与白塔区、兰桂区相交,管理松泛,鱼龙混杂。
这条街是整个城中区最乱的地儿。夜里, 发廊烟酒店灯光鬼魅,人声嘈杂。但白天安静, 只是肮脏萧索些,烟头酒瓶子遍地。
老勇兄弟大排档就开在这儿。
大哥老勇四十出头;弟弟阿刀跟许城同龄。
年轻时抢劫, 老勇被判刑, 阿刀进了少管所。牢狱没将人改良, 反结识一帮狐群狗党,当起了老大哥跟二把手, 很快累犯。两兄弟进监狱跟深造似的, 人脉愈广,江湖地位愈高。
等最后那次出狱,老勇已三十五, 没来得及重振旗鼓,碰上个泼辣的发廊妹子阿玉, 从此被管得死死的, 歪路走不成,开了个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