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斯承笑:“我以为你们是假的。”
许城没应,问:“你呢?”
“我恨姜家所有人。怎么可能想帮她?”邱斯承知道许城不是卢思源,骗他很难,不如部分承认,又是在许城瞄准时,他说,“说实话,我有时挺想弄死她的。”
乓的一声,许城击中的蓝球猛烈撞到底袋,偏了点,没进。而球力道太大,箭矢般朝许城这边冲撞而来,哐当一声响,才减了速,朝边框袭去。
邱斯承说:“不过,想她死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我。”
这片区域光线很暗,许城刚好站在一挂小吊灯底下,长睫的阴影投在眼底,黑黑的,他说:“姜家的事,跟她无关。”
邱斯承研究着桌上球的线路,没讲话。
许城说:“姜成辉不见得有多在乎她。”
“我恨姜淮。姜淮在乎她吧?”邱斯承这一球又进了,他很满意,笑了下,“但如果,你希望我不要伤害她,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算了。”
“你在刑警面前说这话?谁犯法,我都不会放过。”
“开玩笑的。哈哈哈哈哈。”
许城拿壳粉磨着球杆,脑子里有个很疯的念头,他缓慢磨着杆子,像磨一把刀。暗暗用了很大的力气,忍下去。
末了,他放下小方块,说:“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邱斯承说:“好。”
杨建铭将泡好的茶端过来,邱斯承端起一杯:“尝尝。”
许城拿起茶盏,邱斯承冲他抬了抬杯,缔结契约般,喝了茶。
许城亦将茶饮尽,敛了眉,又问:“‘想她死的人,多了去了。’还有谁?”
邱斯承耸肩,没讲话。
到许城了。
他刚趴下身,邱斯承推一张纸到他面前的桌台上。纸上写着:“密码 748”,以及一串数字,5的后面跟着6个零。
邱斯承脸朝旁边侧了侧,许城扭头,杨建铭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个很大的行李箱。
许城心想,原来这个数额,需要这么大三个箱子。
“我让杨建铭给你送去车后备箱。”
许城看向自己的瞄准的球,一击二中了,站直身子:“你干什么?”
邱斯承说:“许城,做生意的,多多少少有灰色地带。我知道你在查姜皙被袭的事,我也知道,或许是我的某个客人。我不想去查,也不能去查。进出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惹不起,你也惹不起。你我都是给人办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让一步,我让一步。大家都好。”
许城竟笑了下:“你真看得起我。”他说,“我没那福气。要不起。”
邱斯承脸色微变,他并非完全笃定许城会收,想过他可能拒绝。他的很多合作方在一开始都拒绝了。但他认为许城会犹豫、挣扎,只要有,后续慢慢加力,就会有裂缝。
哪怕遇到些没有后续的,他们的拒绝也很谨慎严肃,面对金钱的震慑,有本能的敬畏。
但许城的拒绝带了戏谑笑意,仿佛他的行为是可笑的小丑行径。
他在捡自己掉落一地的脸面,说:“你如果有数字,可以和我讲。回去考虑一下。”
许城语气爽快:“好,我考虑。”
邱斯承脸都绿了。
许城又磨了磨球杆,一转眼,见坐在隔壁球桌旁的一个人,目光就锁在了他身上。那人是刚才拖行李箱进来的,因戴着帽子,许城第一眼没看见他的脸。
此人跟杨建铭一样,中等身高,身材壮实,脸上一道疤,眉毛淡,眼睛小。
许城盯住他的那几秒,是老练刑警的眼神,极其研判锐利。那人本一脸冷酷,不太自在了,想起身又不起的。
杨建铭冷声:“你还坐这儿干什么?”
那人起身要走,许城开口:“站住!”
邱斯承问:“怎么了?”
许城视线不移,紧盯那男子:“叫什么名字?”
对方不答,却看杨建铭。后者说:“许队,这我弟弟杨建锋,农村的,只会干笨活,不善交际。”
许城就跟听了一通屁话似的,哦了一声,直接问:“进去过?”
杨建锋骇了一下,杨建铭也惊讶于许城眼光的毒辣,解释:“在老家打架没轻重伤了人,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改好了。当个司机,跑跑腿。”
许城说:“挺好。好好干。”
杨建锋点点头,很快走了。
邱斯承招呼许城继续打球,笑说:“当刑警的眼神都这么厉害?怎么练的?”
许城直视他:“犯过罪的人,心虚。”
邱斯承的笑仍挂在唇角,自己知道是僵的。
*
邱斯承办公室在思乾集团31层。落地窗外,一城繁华。
他靠在办公椅里,望着窗外城市。
杨建铭说:“老板,他也不是完全拒绝,说会考虑——”
“他不会考虑了。”
杨建铭顿了下:“我们这一步,是不是暴露了?引起他怀疑了?”
“你以为,不送,他就不怀疑了?”
跟谁上演金钱如粪土呢。那他现在好不容易拥有的这一切,又算什么。笑话?邱斯承拳头捏紧,咯咯直响。
“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他。”
老板很生气。杨建铭一言不发。
邱斯承想起什么:“我没下楼那会儿,他干了什么?没离开你视线吧?”
“没有。刚好经过荣誉室,进去看了看。”
“有什么异样,他对什么感兴趣,在哪个地方停得久?”
杨建铭摇头:“没有。走马观花。”
“行。你下去吧。”
“对了,我去停车场接许队时,他说了句话。”
“什么?”
“说我不像助理,像叶四、阿武。我问这谁,他说你知道。”
杨建铭离开了,巨大的办公室只剩了邱斯承一人。
叶四、阿武。这两人是姜成辉、姜淮的保镖,这两人的老板都死于非命。
许城,你想说什么?
邱斯承已有一段时间没回想过当初那屈辱的日子了。
莫名地,想起姜淮说:“我这妹妹,说她傻吧,挑人眼光准,一眼挑中个最好的。能力、胆识、气度、人品、原则,都是最好的。他要成大器。”
这话成了他心里的毒刺。
时至今日,他几乎拥有了一切,站在誉城中心俯瞰着偌大城市,想起这句话,心中仍像腐烂了数年的毒疮,尖锐剧痛地发作起来。
第60章
周五, 明图湾发现了新尸体。初步推测死亡一个多月,钝器击头而死。DNA已拿去比对。
天湖区老杨队大夸许城,说他神了, 问他从何得知。许城给指了方向:王大红描述的“浓眉鼠眼”人有重大嫌疑。埋尸时间很可能是2月2日凌晨1点左右。
同时,前一具尸体对比结果出来, 正是去年夏天失踪的毕业生陈頔。
目前两案都由区公安处理。许城并无保留,将已知所有信息告知。
下班后, 许城给姜皙打了个电话。他记得她今天是白班。
并没等多久, 电话接通:“喂?”
她的声线穿过听筒, 贴在耳边,有种距离很近的错觉。
“在哪儿?”他说, “有点事情找你。”
“蓝屋子, 等会儿要带添添去坐船。什么事啊?”
“见面讲。”许城的车刚好开到附近,“我马上到了。”
“噢。”
今天姜皙下班后,直接来了蓝屋子。
学校下月招生, 需要展板。上周,潘老师无意说起画手约稿价格高昂。姜皙便说, 她可一试。
今天来交稿。潘老师看了她平板里的图, 直呼喜欢。
户外展图无需复杂图像,不难, 也不必炫技, 但她的配色非常舒服,叫人身心愉悦。很贴合学校想给目标受众营造的舒适、可信任的氛围。
潘老师意外:“西江,你还会画画啊?”
“以前学过一点儿。不过绘图软件是刚学的, 手有点生。”
“哪里生?我不懂艺术,觉得特别好看呢。”她小声,“比我们学校外聘的美术老师不知好多少。”
潘老师要给她付钱, 姜皙婉拒了。姜添在这儿被老师们照顾得很好,她帮学校做点事儿,也是应当。
潘老师感激她心地好,又盯着她看。
姜皙莫名:“怎么了?”
“你刚去涂口红了?这颜色真好看。”
姜皙脸顿时一热,结巴了下,说:“是润唇膏,买成了有颜色的。”
“好看呢。我还以为你要去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