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
“想我和你,我们都老了。”
姜皙乱跳的心又磕绊了一遭:“什么意思哦?”
灯光下,许城面色清清,说:“想时间快点过去,我们的心都能平复下去。”
那时候,恩恩怨怨,过往不究。会不会……能有一点幸福。
姜皙很轻地垂下了头,她慢条斯理地、很仔细地将最后一件T恤叠得平展,察觉他那边静得厉害;悄悄抬眼,许城竟靠在沙发背上,闭眼睡着了。
他头小幅地歪向一边,安睡的面容异常柔和,带着一丝脆弱的疲惫。
不知为何,她的心,疼了一下,又变得柔软。手不自觉一掀扯,刚叠好的一堆衣服,全拆开了。重新来。
她也好喜欢他在的这个春夜啊,安宁,温暖。
静夜又过二十分钟,沙发里的男人突然一动,醒了。
他茫然而尴尬:“我睡多久了,是不是耽误你——”
姜皙正叠着最后一件衣服,摇摇头:“没啊。你就眯了一小下。”
“哦。”他松了口气。
“最近工作很忙吗?”
“嗯。事情好多。你呢?”
“餐厅里就是老样子,一些都好。”
“添添呢?”
“也好啊。”
再慢,她也叠完了衣服,他不便久留,先走了。
姜皙阖上门,门锁吧嗒扣上。夜又静了。
她走到离窗台一两米远处停下,侧耳听楼下的发动机响。很快,他的车驶离,红色尾灯在视线里闪了下,不见了。
*
自跟刘局对话过后,许城料想邱斯承会找他。
果然,不久后一天下午接到电话。
邱斯承问他有无空闲,同学聚聚。许城还婉拒,说杜宇康最近买房,应该忙得很,聚不成。邱斯承说,就他俩。
许城说:“邱总是有什么事儿?”
邱斯承笑:“想找老朋友聊聊天。上次吃饭都好多个月了,说了以后常联系,别是客套话。”
许城说行。
邱斯承问:“这两天忙不忙?要不就明天?”
许城没答第一个问题,只说都行。
邱斯承说等助理定了餐厅告诉他。
许城一笑:“别去外头了。听说思乾集团伙食好,我也想去誉城的龙头企业参观。方便吧?”
“当然。”
次日下午,关小瑜送来明图湾尸检的初步意见。因尸体高度腐烂且清理工作困难,意见可能存在瑕疵。正式报告要再等一周。
死者窒息而亡,方式尚不得知。生前遭受过性侵,但暂未提取到男性生物痕迹。初步看,身上并无其他明显伤痕。DNA已提取,正与失踪的女性样本做对比。
关小瑜说目前掌握了所有的一手证据和线索。天湖区那边暂无异常。另外,老杨队有意在滩涂附近扩大搜索。
许城说了句谢谢。提前一刻钟下班。思乾集团就在天湖区,从市公安过去,不堵车时间刚好。
思乾是誉城数一数二的地产企业。成立于九十年代,创始人于平伟八年前因身体原因半隐退,女婿邱斯承接手后,公司劲猛突破,恰逢誉城城市化进程加速,思乾包揽了誉城大量新区开发、旧城棚改、商圈、商品房建设,光速一跃成为誉城龙头企业。业务也向娱乐、金融方向拓展。邱斯承则成了誉城杰出社会人士,举足轻重,奖誉无数。
集团富庶,在寸土寸金的天湖区核心CBD位置占有一栋摩天大楼。
许城才停好车,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过来。许城对他有印象,上次吃日料散场时,给邱斯承开车的人。
“许队好。”
许城礼貌一笑:“杨建铭。”
“许队记性真好,不愧是做刑警的。”
杨建铭身材中等,面相粗犷,不像传统的总裁助理,更像叶四阿武那类打手保镖。
见许城多看了他几眼,他问了缘由。
许城直说了心中想法。
“叶四,阿武,是谁?”
“你们邱总认识。你可以问问他。”
杨建铭说邱总临时有个会拖延了,很抱歉。要许城先去内部餐厅等等。
许城说想自己逛逛,但杨建铭寸步不离,跟得很近。
经过二楼巨大的光荣室,奖杯、文字、照片记载着思乾的发展史,许城说:“进去看看,不妨碍吧。”
“当然。”
光荣室里空无一人,这种地方平日除了保洁,无人踏足。
许城早已上网了解了集团发展史,他阅读速度快,文字飞速跳过。
但很多照片是网上看不到的。
他扫到一张思乾创始人于平伟在创立公司初期和朋友们的旧照,但目光并未过多停留,接着看其他照片,奖杯,奖牌,奖状,扫了每一个奖项及授奖单位红章和授奖人签字。
杨建铭尾随、观察着他。邱斯承交代了,眼神一刻不能挪,盯紧许城。哪怕一点异样,都要向他汇报。
杨建铭从未见老板提过这种要求,仿佛许城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他觉得老板夸张了,虽然这么年轻就能当上誉城这座特大都市的刑侦队长,可杨建铭怎么看都觉得他挺随和寻常。除了样貌确实出众。说不定因裙带关系晋升飞速。
不过交给他的任务,他丝毫不差地执行。
许城没对任何事表现出过分的关注和兴趣,纯属无聊地逛完光荣室。杨建铭接到电话,邱斯承散会了。
两人往餐厅去。
这时候吃饭的员工不少,但餐厅很大,不显拥挤。
邱总请吃饭,自然不在大厅,在专门的宴会包间。两个人,却备了一桌菜,在精致的圆盘上缓缓转动。
许城觉得太过铺张浪费,没了兴致。
饭间聊得不多;圆桌太大,分坐两头;服务生又来回夹菜,盛汤。末了,邱斯承说,要不去休闲区玩玩。
果然大企业,休闲区里,乒乓球台、飞镖、游戏机,应有尽有。
许城问他想玩什么。
“我最近练习飞镖,试试?”
许城笑了下:“我是我们那届射击第一,跟你玩这个,胜之不武。”
邱斯承说:“你高中玩飞镖就很厉害。算了,等更精进了再找你切磋。玩点别的。”
这时间,休闲区没什么人,主要集中在游戏机那块。许城进门就看见一侧无人问津的几张台球桌。
高中那会儿,两人台球技术不相上下,许城说:“玩台球吧,公平。”
邱斯承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但面色无虞:“行。”
杨建铭屏退周围服务生,他亲自服务,收走桌上的三角框。又去一旁给两位泡茶。
“客人开球。”邱斯承拿起一根球杆,朝他抛去。
许城单手接住,拿壳粉磨了磨球杆,走到桌边,俯身,瞄准。
“我们上次一起打球,十一年前了。跟卢思源、杜宇康一起。”邱斯承挠了挠眉心,说,“打到一半,你后来的女朋友过来找你。”
许城右手球杆猛击,白球袭出,砰一声爆响,彩色球礼花般炸开。一颗红球轨迹不稳,直接脱离桌面炮弹一样砸向邱斯承胸口,砰一声!
邱斯承后退一步,脸色顿时煞白,疼得怀疑肋骨断了。
杨建铭立刻上前:“老板——”
邱斯承抬手示意没事,许城眉毛也挑起:“抱歉,我手生了。”
“没事。”邱斯承看向墨绿色的桌面,除了那颗意外球,许城球开得很好。
“你还记得那女孩吗?”
“你说姜皙啊。”
“嗯。”
“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话题一转:“干玩没劲,要不,赌点什么?”
许城说:“不赌。”
“怕输啊?”话说出口,邱斯承都觉得这激将法拙劣。
许城就笑了下,无所谓地说:“嗯,怕输。”
邱斯承没话讲了,击出一杆,打偏了,偏得还不少。
许城走到白球旁,俯身瞄准。
邱斯承又是在他击球前一秒开口:“我之前遇到过姜皙,她现在过得挺惨的,你知道吗?”
砰!
一粒红球利落入袋,白球剧烈撞击弹开。
“我知道。”许城说,下巴指了指桌台,“该你了。”
邱斯承这次进球了,问:“你会想帮她吗?”
“会。”许城说,“毕竟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