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汪尔雅出嫁后,汪明漪很少住在云山,没有侄女的陪伴, 她耐不住云山的冷寂。
商载道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
商呈玉能量渐大, 商载道为了商呈玉的脸面也需要给汪明漪一份体面。
商呈玉回到商宅, 第一时间碰见要出门会友的汪明漪。
汪明漪被佣人搀扶着, 眼见商呈玉回来,也不急匆匆往外赶了,交代身边的佣人几句让她退避, 忙不迭问:“你又把昭昭跟方清梧拆散了?叶海英正埋怨我呢, 说我没交待清昭昭的感情。”
商呈玉漫不经心道:“叶夫人没有什么好埋怨的,难道她还妄想着容向熙会一心一意对待她儿子么?”
他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汪明漪:“这是什么话,哪个家长不希望孩子有一段美满的姻缘呢, 叶海英生气是应该的,哪有这样的,好好说着要订婚, 结果昭昭撂下方家一大家子直接回京了,方清梧也什么都不讲, 恐怕是被昭昭伤透心。”
对别人的孩子, 汪明漪倒是很有一番怜悯之心。
商呈玉从汪明漪说出的一番话里挑出一段复述, “哦,哪个家长都希望孩子有一段美满的婚姻。”
汪明漪不明所以, “嗯?”
商呈玉淡笑,“希望我的母亲也能祝福我有一段美满的婚姻, 而我的太太只会是容向熙。”
汪明漪被自己的话噎住,沉默一会儿,刚要反驳, 商载道从里面出来了。
他健步如飞,眼睛锐利精明,头发被染得乌黑,丝毫没有老态。
他不用人搀扶,身后的李秘书亦步亦趋跟着他,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你在宁省做不得不错,我这就让人给你打报告。”
这是商载道当年跟商呈玉交易的一部分内容。
商载道保证不插手商呈玉的感情和婚姻,商呈玉便要答应商载道延续他所谓的“光辉伟大”的事业,在他故去后,撑住商家这座煌煌巍然的大厦。
“还是缓一缓,这一点小事不足挂齿。”商呈玉暂时还不能把自己的位置钉死在国内,一旦完全走在台前,很多事情都不大方便。
譬如,最重要的就是,他不能随时飞出国见容向熙。
他这样的心思自然不能跟商载道说,除非他想让容向熙的日子过得更艰难。
商呈玉冠冕堂皇,“现在更重要的是打好地基,之后再循序渐进,按照您铺的路平步青云。”
商载道当然看得出商呈玉的话只是套话,不过无意拆穿。
他并没有十足把握掌控住商呈玉。
商呈玉还愿意继续履行这桩交易,这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惊喜。
上车之后,商载道没有让李秘书汇报公事,难得有闲情雅致打听起旁的事,“听说昭昭在跟方家的订婚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方家人拿着容向熙这层关系来他这里套近乎。
当然,为了这个相处还不错的前孙媳,商载道也不介意稍微抬一抬方家,给他们一些扶持性帮助。
李秘书望一眼老领导的神情。
老领导眉目微扬,似乎对容向熙和方清梧成就好事乐见其成。
李秘书斟酌着语言,“如果已经订婚,呈玉不会有如此好心情来商宅。”
他该去医院闭关了。
商载道定了一会儿,倒也没有恼,“老二还是个情种,这点跟他爸爸不大像。”
李秘书笑着说:“这样优良的品德,当然是随您。”
商载道被他这直白的马屁拍笑了,“我可没有像他这样用情。”
最起码,他不会把自己死后的遗产留给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再入彀中。
感情对商载道来说,只是一个维持人设的需要,是亲近群众的手段,他连独生儿子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所谓的妻子呢?
更何况,容向熙还没有为商呈玉生下一儿半女。
李秘书不想让商载道继续深思这个话题,毕竟他答应过商呈玉,要尽量说容向熙的好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去,“别说呈玉,希林对昭昭也是用情颇深啊。”
商载道笑一声,“别提希林,他对昭昭的感情就像那本日记一样假!”
说起日记,商载道的思绪被引开,蹙眉道:“真是蠢货!也是堂堂正正受过正经教育的公子哥儿,整天净使阴谋诡计,一门心思想算计老二,结果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自从知道商希林是自己计划上了飞机后,商载道都后悔为他留了那些真情实感的眼泪!
李秘书讪讪笑着,没再搭话。
自从知道商希林是自寻死路后,老领导的身体都变得好了,整个人越发精明强干刚硬果断,以至于,竟然能在面对中外记者采访时,义正言辞说出,“我这一生,没有做过一件后悔的事!更没有做过不可告人的事!”
若说以前,商载道说这种话还有演戏成分,现在,他完全是问心无愧!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领导队伍里最清正廉明的人,他可以问心无愧堂堂正正下去见老师。
商呈玉目送商载道的车队驶离,侧脸回眸看汪明漪,“您要出去见谁?”
汪明漪望他深冷漆黑的眸,停在舌尖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你有事吩咐我?”
商呈玉说:“郁夫人还在宁省,您把她接回京城。”
“我!”汪明漪不可置信。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呢!
商呈玉道:“如果您希望儿子有一段美满的姻缘,就去做。”
未等汪明漪答应,他已经安排好她的行程,“到了之后,先去拜会郁夫人,之后再去向方家人致歉,我会让人给您备一份礼,见了方家人,就说他们的订婚成不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方家人不满,就来找我的麻烦,我在京城虚位以待。”
汪明漪想,方家人大概不敢来寻他麻烦。
叶海英再不满,也不敢直接找到商呈玉抱怨,不过是悄悄在她耳边埋怨几句。
抱怨商呈玉,方家哪里敢呢?
就连她这个当妈的都不敢抱怨商呈玉呢。
.
容向熙睡醒之后,床侧已经空了。
床边柜上留下一枚信筏,字迹清峻劲拔,龙飞凤舞,字句清晰写明他不告而别的原因,然后还写了大概的回归日期。
——明晚。
他也不怕猝死
容向熙垂眸看完,将信筏收起来。
她起身去舆洗室刷牙洗脸。
李璟早就等候在舆洗室里,亲自替她挤好牙膏,将牙刷递给她,说:“两个小时后,徐大使会来酒店看你,应该是关于跟革命卫队生意的最终处理方案有关。”
容向熙“嗯”一声,“徐大使是鸽派,处理方案应该比较温和。”
李璟道:“温和就代表咱们这边吃亏。”
容向熙说:“为国家吃亏是我们身为企业家的荣幸。”
“你不是资本家么?”
容向熙动作微顿,笑了,“在M国,我是资本家,在国内,我可是企业家。”如果她再努力一些,可能会在“企业家”前面再盖上“人民”的帽子。
容韶山可是终其一生都没得到这个称谓。
容向熙洗漱完,走到梳妆台前上妆,李璟已经等候在梳妆台前。
他俯身,在她到来前一秒,轻轻将椅子从桌底拉出。
“你的变化好大。”容向熙坐下,眸光望着镜中李璟英俊的脸。
李璟的身体微低,修长的指尖从她发间穿梭而过,他在为她梳发。
“你喜欢这样的改变吗?”
如果她没有跟商呈玉开启这一段半尴不尬的所谓“包养”关系,她会很反感贴身助理跟自己行为暧昧,但现在则完全不同——
或许,她需要一个人来制衡商呈玉。
敛眸,她又改了主意。
”我心疼。”
“那是不反感。”李璟笑了笑。
容向熙转过头,她不再通过镜面观察他,而是转身直接看着他眼睛。
“我身边的这些人没有人可以斗得过商呈玉,我不想你介入这段复杂的关系中。”她不能让李璟成为她跟商呈玉斗法中的炮灰。
“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容向熙温和说:“当然。”
李璟怔然,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答案。
“我也知道你自己不知道你喜欢我。”容向熙柔声,继续道。
他自己不知道,她便可以装傻。
“我现在知道了。”李璟轻轻扯了扯唇,“可是太晚了。”
“并不晚。”容向熙仰眸,直白说:“因为这段感情,关键点不在你知道不知道,而在我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你,你或早或晚知道都没有用。”
李璟沉默一会儿,半晌,“我想,我该去准备你跟徐大使会见的材料了。”
他那一颗春心被容向熙短短几句话摧毁得不成样子,又变成高效冷淡的人工AI。
容向熙笑,“去吧。”
容向熙刚刚打扮好,徐大使便提前到了。
容向熙在茶餐厅招待他,温柔和善。
她摆出的模样,好像不是杀伐果决的容家话事人,只是一位温婉柔和被迫坐在这个万众瞩目位置上的小女人。
徐大使当然知道她是伪装,就譬如精明强干的商载道总是以一副和蔼的老农民形象见人一般。
不过,她这样柔和的模样却是要比强势的样子更顺眼。
无声间,心底的防线慢慢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