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的会议召开前,我想提前告知容董跟伊方交流的成果。”
会议上洽谈的往往是既定成功的事情,而阻碍成功的因素,早早便在会前的各种磋商交流中抹平。
容向熙望见徐大使温煦的神情,心底的警铃蓦然奏响。
她意识到,这个所谓的“交流成果”是让坤泰集团吃亏的结果。
果然,刚坐下,徐大使眉目中露出些许歉意,“碍于国家战略,伊方跟美方私下交流的事情暂时不要声张,项目暂停,但人员和设施不要往回挪,先保持静止状态,等待国家的进一步谈判。”
不声张泄密的事情,便意味着伊方不会因泄密的事情给坤泰集团任何赔偿。
不开工却要保持人员和设施留在伊方境内,这便意味着坤泰集团要白白付出劳务报酬和租金却没有任何产出,空费成本。
容向熙心底的思绪千变万化,神情却没有表露。
徐大使说:“委屈你了,国家方面会给予补偿。”
容向熙说:“当然不会委屈,坤泰集团也不需要任何补偿,我父亲在任的时候,一时意气做了很多有愧于国家的事情,我这个当女儿理当把未尽的责任担起来。”
容向熙没有急于喊假大空的口号,这未免显得虚伪,只是将话题引到容韶山身上,她不希望上层以对待容韶山的态度对待她。
徐大使笑起来,“你父亲确实年少轻狂过,当然那个时候老领导也在世,不过后来,你父亲便是很有担当的企业家了。”
这个所谓的有担当,也只是不跟国家作对,表面上逢迎国家政策,真让他出一点血,他是不愿意的。
这一点上,他的女儿比他强得多。
徐大使深深望一眼容向熙。
“我本以为劝说你要千难万险,没想到这么容易。”
“还是您劝的好。”
徐大使大笑,“你这话就虚伪了!”
容向熙见气氛轻松起来,示意佣人摆上茶点,“这是您家乡的小食,希望您吃得习惯。”
徐大使捏起一块糕点,尝了尝,不吝赞赏,“不错,家乡的味道。”
“不过,在这里吃还是不过瘾,回国后,我邀请你和郁书记还有杨书记一起吃。”
徐大使任期将满,不日回国,显然前途辉煌。
他口中的郁书记自然是郁怀亭,杨书记——
容向熙心底涌出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我的荣幸。”她敷衍过,没有明确答复。
她想如鱼得水,却不想贸然进入任何一个派系中。
她身上烙下最深的印记是商载道的前孙媳。
她觉得这个烙印很好,暂时不想抹除掉这个痕迹印上另一个痕迹。
佣人轻轻敲门,走到茶餐厅,似乎要汇报,但见徐大使在这里,又欲言又止。
徐大使察言观色,欲起身,“我避一避。”
“您千万别。”容向熙赶紧拦住他,瞥一眼这位没有眼力见的佣人,话说得很柔婉,“什么事啊,直说就好了,这里没外人。”
佣人是酒店配备的,没什么眼力见,更何况收了那位年轻英俊先生的红包,忙不迭入内想完成任务,没想到被女主人瞥过来这样清冷的一眼。
仅仅这样一眼,她脊背生寒,心脏陡然捏住,整个人被恐惧感攫取。
“是、是一位姓傅的先生,明晚请您到海湾庄园参加舞会。”
海湾庄园是德黑兰单独开辟出的富人区,里面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超级富豪,只有在那个地方,男士才有饮酒的自由,女士也有不披黑纱的自由。
容向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位冒失的佣人离开后,徐大使含笑道:“这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模样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容向熙配合问:“我认识?”
“是你那位妹妹。”徐大使对容二小姐有很深的印象,毕竟如此不拘一格的千金满京罕见。
容向熙笑意微浅,“确实挺像。”
“傅家是南境傅家?”
容向熙不确定这个问题是徐大使自己想问还是替他身后更加位高权重的人问,谨慎回答,“是。”
徐大使说:“容家跟傅家不一样的,傅家看起来势大,不过上面有意纵着来平衡境外势力,容家可不一样,容家源远流长,是肱骨,容小姐与傅三公子走的路径也终究不同,他更着眼于海外的一方天地,而你的根基和未来,始终在这片土地上,是要与人民同行的,我希望在未来冠于容董人民企业家的称号。”
容向熙忙推辞道:“您高看我了。”而后,她又柔和笑,“但我愿意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话落,她又恳切说:“既然您已经知道傅三公子明晚邀请我到海湾庄园的事 ,明天晚上,您愿不愿意陪我一起一探究竟呢?”
徐大使诧异,“可他只请你。”
容向熙看出他眼底的满意,再接再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您就答应我吧。”
“还是不了。”他终究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场面,不过望着容向熙真诚而恳切的眼眸,他笑说:“如果容董不介意,舞会结束后,倒是可以跟我交流交流成果,我这个上年纪的人,也很想了解了解年轻人的新世界啊。”
“当然当然。”容向熙唇角扬着,热切又谦卑。
徐大使走时 ,脸上带着笑意,而在他的身影没入走廊拐角的那一刻,容向熙脸上的笑意便落得干干净净。
容向熙冷冷瞥一眼李璟,“你跟我进来。”
第101章 尾声 习惯身边阴魂不散的商……
容向熙从不是喜欢对下属甩脸子的领导, 她的威慑力也不需要通过向下属耍威风才能体现出来。
但是今天她太过气愤,气愤于在她跟徐大使谈话的私密空间里,一位冒失的女佣竟然这样夺门而入。
“她进来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容向熙示意佣人关门, 勉强压下怒气, “作为我的第一助理, 作为会谈点的第一负责人,你难道不该拦住她吗?还好她是傅召棠拜托的人,如果她属于其他派系怎么办?”
不管那位女佣属于哪一个派系身后的主人是谁, 在那个场景下, 在徐大使的注视下,容向熙只能让她开口,以显示自己的磊落清白。
还好女佣说得只是不重要的事, 她可以含糊过去,如果是重要的事呢?
那她也只能咬碎牙齿含血吞。
这件事确实是李璟的失误。
女佣是酒店配备的,没有经过严格培训, 李璟想当然把她当成国内那些训练有素的佣人对待。
容向熙跟徐大使的谈话开始,除了几个留下服侍的必要侍者, 他早早带着其他人避开, 没想到这位女佣如此没有眼色。
“抱歉。”李璟没有辩驳, “下一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容向熙稍稍消气,又问:“你怎么可以让傅召棠的人私下接触我身边的人?”
任何外人想跟她身边的人传消息都要过明路, 这样偷偷摸摸算什么?她怎么知道那人是想传消息还是探听消息?
“因为这是傅先生派来的人。”
“傅先生派来的人你就不能管了?李助理,我请求你清醒认识到你在为谁服务!”容向熙怒不可遏, 刚要继续发作,瞥到李璟的脸,硬生生忍下来。
李璟眸光温和, “她要传达的是傅先生送来的消息,而你很在乎傅先生,这就是她的尚方宝剑,我不敢拦截。”
他的身后是横斜着的窗,窗外是厄尔布尔士山。
太阳光下,山顶积雪莹莹。
容向熙蓦然冷静下来。
她一直以严格的要求禁止身边人跟商呈玉有过多接触,却独独忽略掉傅召棠。
内心深处,她觉得傅召棠是安全的人,尽管他为她带来一次又一次危险。
“以后,商先生和傅先生,你可以一视同仁。”
“那你要应傅先生的约吗?他没有递交明确的邀请函,只是收买了一个人来传话,如果你在这次舞会上出现问题,他也会毫无责任。”李璟看着她说:“如果是商先生递来这样一个不明就里的消息,你应该不会前往应约。”
容向熙道:“既然不合规定,那你就派人过去使这场赴约符合流程。”
李璟说:“我可能要派安全专家过去,确保这次的舞会场所没有安装炸弹,确保这座海湾庄园不会像游艇一样突然卷入海底风暴。”
容向熙:“德黑兰不临海,它不会突然被卷到海上去。”她挑眉,“你似乎对傅召棠很不满。”
她语气轻缓,显然刚刚那一茬已经挑过。
李璟说:“我不会喜欢一个一次又一次让你涉险的人。”他不喜欢把话说得肉麻,面无表情说:“他的所作所为影响我未来三十年的薪酬。”
言下之意,容向熙要是突然死了,以后就没人给他发工资了。
容向熙笑了声,体会到他隐晦的关心。
“派人跟傅家磋商吧,如果海湾庄园的安全情况不能符合我应约的标准,那么,我将不会出席明晚的舞会。另外,我要明确的邀请函。”
傅召棠方面融洽接受了容向熙方面提出的要求。
而李璟派出的检察人员也确保海湾庄园内没有任何违禁品。
一切都是安全的。
临出发前,大使馆特意派了一位秘书陪同她前往,既护卫她的安全,又充当第三双眼睛。
到了地点,有侍者接应容向熙到客房更换衣衫。
因为入乡随俗,容向熙出行的装扮依旧是黑纱覆面长袍裹身。
海湾庄园内的景色却秾丽得多。
只在车上遥遥瞥一眼,便望见花苑里身穿西装的绅士和穿着长裙的女士。
在穿上那条繁丽而华美的流苏裙后,服侍她穿衣的侍者又轻轻递给她一张面具。
面具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像是雪花凝成。
带着黄金面具的侍者说:“这是面具舞会,您要入乡随俗。”
容向熙接过,将面具轻轻托在脸上。
侍者小心翼翼为她系上绸带,固定住面具的位置。
她柔软的手轻轻扶住容向熙的肩膀,端详她,倏忽一笑,“昭昭,你真美,这张面具也很衬你。”
侍者摘下面具,露出傅漫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