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商呈玉向来“耳聪目明”,能听到她听不见的很正常。
“是傅召棠?”
“是。”商呈玉凝视她,问:“你说,我该藏在哪里?”
容向熙仰头看他的眼睛,笑了下。
“你这样,好像我跟你偷情似的。”她想了想,“进去等我。”
商呈玉说:“不要待太久,蚊子会把你当腹中餐。”
容向熙“嗯”了一下,“把阿姨也带进屋里。”
来人果然是傅召棠。
见到容向熙在门口,他微微一怔,笑起来,“起来赏月?”
容向熙抚着怀中的驱蚊草,“是啊,你呢?”
“当然是来看你。”他目光看向她怀里的驱蚊草,“这东西可不常见,听说只有高海拔的山林或阴湿的竹林里才能采到,价格高昂。”
容向熙没有跟他讲述怀中绿植的来源,如同他没有告诉她中午他去了哪里一样。
傅召棠看她一会儿,抬手扶她肩膀,“既然怕蚊子,我们进去说话。”
手一触到肩膀,容向熙轻呼一声。
“怎么了?”
“晒伤了。“她仰起脸,面孔在月光下如此澄澈纯净,“恐怕不能招待你了,我要补眠。”
“那好。”傅召棠说着,眼神看向灯光明亮的室内。
窗前,隐隐倒映出一道修长峻拔的人影。
他慢慢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容向熙澄净的眼睛,“我明天带你出海,好吗?”
容向熙说:“当然是听你安排呀。”
傅召棠眼底的笑意深了一层,轻点她鼻尖,“容小姐,装得有点假。”
不过他也不在意所谓的“真”是什么。
“那我走了。”
“嗯。”
他离开的身影一如到来时散漫恣意。
容向熙静静看他背影,脸上的神情由生动的温柔慢慢变得冷静。
她推门回房。
两位阿姨拘谨站着。
商呈玉坐在室内唯一一把梨花圈椅上,神情淡漠。
他淡淡说:“去帮她上药吧。”
两位阿姨立刻朝容向熙走过来。
容向熙刚要脱下披肩,商呈玉抬眼说:“多宝阁后面有一架四扇折叠屏风,容小姐可以坐在屏风后上药。”
阿姨走到多宝阁后,果然找到一架被折叠起的杭绸屏风。
她们利索将屏风支起。
容向熙淡淡讥讽,“你对这里好了解。”
商呈玉:“还要感谢傅公子在你住进来之前没有提前看过这里,不然,我的人也不会在这里找到那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
所谓不干不净的东西,当然是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
“多谢。”容向熙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语气薄淡。
商呈玉静了静,没有再说冷嘲热讽的话。
他开口,“先上药,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讲给你听。”
这便是商呈玉跟傅召棠最不同的一点。
商呈玉从不忌讳把腥风血雨说给她听。
灯光润黄如蜜,空气中漂浮着清凉的药膏味道。
容向熙上药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商呈玉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霜白的月亮。
“傅二公子错过两次接手家业的机会。”他缓声说:“第一次,他在菲律宾出事没有赶在傅老爷子临终前回来接手家业,导致遗嘱被毁,傅家失去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群龙无首,几位公子斗得头破血流。”
“第二次,傅二公子留在京城坐山观虎斗,他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却没料到跟傅家并无血缘关系的傅三叔直接带人入主傅家调停了几位傅家少爷的继承之争,凭此事,傅三叔得到了傅家族中长老还有小辈的认可,在傅二公子回南境前,便拿捏住傅家的大半实权。”
“现在,傅家名义上的主人是那位名分最正的痴傻的大公子,实际上的主人则是傅三叔。”他淡淡说:“傅二公子进退维谷。”
容向熙上好药,拢住衣衫,“傅三叔就是那位喜欢[牡丹亭]的人。”也是她该真正拜访的人。
两位阿姨轻轻移开屏风,容向熙得以直视商呈玉的面容。
商呈玉侧过脸,看她,“容小姐,你猜我为什么要点[桃花扇]?”
容向熙起身,走近他,“因为你要给傅家找不痛快。”
她站得位置足够近,近到他可以轻易触碰她。
商呈玉抬手,轻点她的玉立的鼻尖,像刚刚庭院外傅召棠做得那样。
他微笑说:“容小姐,你可以有更正经的猜测。”
第72章 心绪 只要您不在意我在床上叫他的名字……
容向熙任由商呈玉逾矩的碰她鼻尖。
她认真看向他眼睛, 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你觉得傅家大厦将倾。”
至于[桃花扇],容向熙对这出戏最深刻的印象是[哀江南]。
[哀江南]又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名句——眼看他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商呈玉轻轻颔首, 抬起眼, “傅家代代家主不长寿,可不是因为他们有先天性疾病。”
实在是傅家人太爱使阴谋,颇有国党军统的暗杀作风。
“使阴谋可以赢得一时, 但只有光明正大的阳谋才能赢得长久。”商呈玉说:“他想杀别人, 自然也有人要杀他,这样无穷无尽搞下去,这个家族离灭亡就不远了。”
容向熙挑了下眉, “你好像在暗示我什么。”
商呈玉平静说:“刚刚跟你依依惜别的傅公子,就是搞暗杀的好手。”
“这关我什么事呢?”容向熙转身,坐到商呈玉下首的玫瑰乌木圈椅上, “我只跟他谈风花雪月,至于其他的事情, 我可不管。”
商呈玉起身, 将手递给她, 手指修长如玉,“带你去看好戏。”
容向熙没有搭他的手, 抚着椅子把手站起来,“好啊。”
“你要带我去看暗杀好戏吗?”
商呈玉收回手, “只是前奏。”
他会告诉她血腥的真相,却不会带她去看血腥的现场。
他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
商呈玉带容向熙去得地方是傅家的地下车库。
车库内灯光昏暗,气氛静寂而幽沉, 发散着淡淡的油气味道。
他们刚走进,就望见最深处的车位,有零星灯光亮起,有一道黑色高大身影迅疾从车内窜出,又迅速溶于夜色。
容向熙说:“他对傅三叔的车动了手脚?”
商呈玉:“是。”他抬了下手,示意保镖去检查。
保镖关掉车库监控,走向那辆车,毫不费力打开车门,一丝不苟检查。
容向熙转眸问:“我怎么感觉,这个傅宅不该姓傅,该改姓商?”
他的人,包括他本人,都对整个傅家如入无人之境。
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没有人可以阻拦。
商呈玉并不隐瞒,温声说:“傅家在安保系统和保密系统上跟商家有长久合作,所以,这里发生的很多事情,我比傅家内部人知道得更多。”
“傅召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商呈玉说:“只有真正的傅家家主才会知道。”
保镖检查完傅三叔的座驾回来,一五一十汇报,“刹车线被剪断,而且,里面安装了一枚小型定时炸弹,安装在发动机舱。”
容向熙呼吸微顿。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履历无比贫瘠。
她臆想中的害人手段还停留在栽赃陷害,没想到会有人直接用炸弹。
商呈玉轻拍她的肩膀,说:“你把这件事告诉傅三叔,以此弥补你没有第一时间去拜访他的过失,由此,你还能借此撇清跟傅召棠的关系。”
“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在傅家内部争斗中独善其身了。”
他循循善诱,有理有据,似乎非常为她着想。
容向熙说:“我不会说。”
“他们之间的争斗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商呈玉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这个时候保持中立,是在偏袒傅召棠。”
因为她已经看见傅召棠害人了。
“是啊。”容向熙没有否认。
商呈玉掌心扣住她纤瘦肩膀,直视她眼睛,“易地处之,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你也会保持中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