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尽量委婉评价:“他有点狠心。”
Sam装作闲聊模样,领悟地点了点头。
其实Sam真的不想当间谍,奈何在那位祖宗面前,他只能奉命唯谨。
十分钟后,Sam一通电话拨过去,跨了两个秘书的门槛,终于跟程泊樾本人说上话,然后原模原样地转述。
程泊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唯独被小姑娘骂一句“狠心”,他脸色都变了,眉眼间铺开一片暗影。
他挂电话时,包厢里半点动静都没有,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询问,这才刚发牌,气氛怎么就冷了呢?还继续吗?
陆斯泽已经见怪不怪了。
气氛为什么冷?当然因为某人又被小心肝儿刺激到了呗。
这话不能明说,明说得吃一记眼神刀子,陆斯泽爱惜生命,当做不知道,随口让服务生开瓶酒。
“先喝酒呗,急什么。”
这里是新开业的会所,要不是陆斯泽生拉硬扯,程泊樾都不稀罕来。
给会所砸钱的人是贺连禹,坐收利润的人却是他那个重组家庭的妹妹,谭蓁。
大小姐完成学业,昨天刚从英国回来,明明连财报都看不明白,却在贺连禹的庇护下,直接成了这栋会所的甩手掌柜。
程泊樾离了云山雾绕的牌桌,到另一边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边看手机,一边撸着陆斯泽带过来的猫。
顶光在眉骨和鼻梁周围投下昏柔的阴影,无悲无喜的样子,越冷淡越勾人。
谭蓁打量他很久,边看,边跟一帮公子哥插科打诨,一身火辣红裙绕了牌桌
半圈,没骨头似的攀上坐着的贺连禹后背。
她喝得有点醉了,晃着酒杯看着不远处的程泊樾,口若悬河:“那位帅哥,我观你面相,你近期桃花星动,眼角眉梢气色不稳,心绪波动,易乱方寸。”
程泊樾根本不搭理她,兀自揉了揉猫脑袋,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贺连禹眼睫一垂,单手搭上妹妹燥热白皙的胳膊。
“陪我去酒窖拿瓶酒。”
大小姐娇气惯了,才不去:“叫服务生拿就好了嘛,那么远,我不想动了。”
贺连禹少见地黑脸,直接把人拎走了。
陆斯泽忍着上帝视角的笑,存了一肚子的瓜,这会儿却无人可分享,实在憋坏了。
这一边,程泊樾收到周凯的信息。
周凯把温听宜近期的行程整理成表格,发了过来。
[温小姐接了很多品牌广告的拍摄任务,为了保证上镜状态,她每天只吃一顿,身体状态就变差了]
程泊樾的眼神仿佛被哪个字灼到了,化开一层克制的情绪。
这么拼,图什么。
他有说让她偿还这几年的开销吗?
就那点钱,他稀罕让她还?
程泊樾压着浓眉,太阳穴又开始疼。
为一个小姑娘,心绪乱成这般田地。
不一会儿又自嘲地想,幸好有这份纠葛在,她至少还忘不掉他,否则早就没心没肺远走高飞了。
小没良心的。
假如想囚她,想惩罚她,他必然有千万种手段,根本不会给她东躲西藏的机会。
偏偏他心软了,没有那么做。
程泊樾按了按眉骨,顺手打字:[问问她那个叫山姆的经理人,她现在缺什么]
周凯高效办事,一分钟就回了过来:[对方说,温小姐缺钱]
程泊樾皱起眉。
[上周不是让你给她转了?]
周凯为难地解释:[温小姐说,您生着气呢,这钱她不敢花,万一她花了一分,您就把她告法庭上去...]
“......”
她想象力还挺丰富。
程泊樾胸腔有点堵,又气又想笑,仿佛看见一个小心谨慎又委屈无助的女孩子蹲在角落,摆弄着计算器,算她究竟欠了他多少钱,值得判几年。
他眉头紧蹙,不一会儿就舒展开,化作另一种无奈。
[再转一笔,跟她说,我不告她。]
周凯:[好的]
沙发这一片微妙的磁场,陆斯泽统统感知。
少见程泊樾苦恼,他觉得新鲜,抱着关切又凑热闹的心态,他伸个懒腰晃过来,给程泊樾倒杯酒。
程泊樾把手机往桌上一甩,人就仰着头靠住沙发,眼皮阖上,说今晚这局没意思。
是陆斯泽拉这人过来的,这话不就等于怪罪他?他又笑又觉得冤:“这不是想让你解解闷吗?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谭蓁对你有意思你看出来没?人家一回来就说想见你,我劝她死心吧,说你早就封心锁爱了,没人撬得动。是不是啊,谁撬得动你?”
最后一句显然在旁敲侧击,不怕死地阴阳怪气。
程泊樾睁开眼,刀片似的目光睨着他。
陆斯泽嘿嘿一笑:“答不上来吧?答不上就喝酒,酒后吐真言。”
程泊樾不太容易喝醉。
但眼下氛围惬意懒散,并不是什么虚伪的声色犬马,他就松懈下来,手里的烈酒一杯接一杯,直到眼底泛起微醺神色。
他上身微倾,手臂闲闲搭在膝盖上,低眸,拇指摩挲着杯壁。
杯中液体平静无波,倒映他倦懒舒展的眉眼。
“如果过去那三年,我没有离开,”他气息很淡地说,“会不会更了解她一些。”
陆斯泽纳闷:“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留下?而且整整三年,你像在纽约扎了根似的,一天都没回来过,要不是互联网时代随时能联系,我还以为你人没了呢。”
陆斯泽当时就觉得不对,关于集团的人事变动,明明程泊樾才最有权力定夺,是走还是留,没人能替他做主。
空气静了片刻,程泊樾回答说,离开三年,是为了给自己冷静的时间。
因为负罪感太重了。
明明是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女孩子,却在一夜之间吻上他的唇,跟他变成了情人关系。
而他作为年长者,居然也没克制住,就这么彻底占有了。
冷静下来回想,其实冲击很大。
哪怕在他眼里没什么事情值得称为大事,但只要跟温听宜有关的事,他就很难心平气和。
甚至那一晚过后,勾起他内心深处很多变态的欲望。
他试图压制,但它们却在每一个寂静无声的夜晚泛滥成灾,反复折磨他。
他想要她。
很想。
每一次看她红着脸颊在他面前撒娇,他就想摁着她后脑勺重重吻下去。
但只要她说一句难受,他就会心疼地停下来。
她总有本事把他套牢。
三年过去,时间催生出细枝末节的变化,让两人的关系多了一层至亲至疏的隔阂。
很多埋在心底的话,无法说出口。
或许,他们真的需要一些时间,重新认识彼此。
——
晚上,温听宜离开医院,回到霖岚国际。
周婼在家忙活一整晚,熬了一盅文火靓汤,细心地给温听宜盛一碗:“来,给你大补特补。”
她坐下来慢慢喝,一时间胃暖心热。
拿起手机查看,突然发现银行卡又多了一笔钱。
“?”
诧异时,周婼接到电话。
“喂?干嘛,我不跟你复合!”
那头就咋咋呼呼地反驳:“我去,你少自作多情了行不行?这通电话是程泊樾让我打的,你把手机给温听宜。”
周婼怼了一句死陆狗,随即把手机递过去:“溪溪,你的电话。”
温听宜疑惑地拿到耳边,隐约猜到对面的人是程泊樾。
她脆弱的神经组织招架不住,害怕又听到什么虎狼之词,本来想挂了的,又怕程泊樾生气。
彼此各方面都差距悬殊,她实在惹不起他。
就温柔谨慎地溢出一声:“喂?”
程泊樾目光迷离,仰头看着天花板,一手搭在额上,此刻听见她的声音,莫名的熨帖。
“溪溪。”
他微醺沙哑的气音盘旋在耳边,让她呼吸紧促。
“你喝酒了吗?”
程泊樾答非所问,嗓音沉了几度:“家里的鱼,抑郁了。不回来看看么?”
“啊?”她怔住,手指不安又别扭地攥了攥手机,“你怎么知道人家抑郁了?”
他说:“它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