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程泊樾的平静比起来,温听宜显得忐忑又被动,她哑然失语,不知该怎么答。
听见他问:“你舍得看它生病?”
温听宜欲言又止:“我......”
通话里长时间的空白,被程泊樾游刃有余地填上。
“我养大的。”他说,“我不舍得。”
她几乎被他暧昧喑哑的尾音烫了一下,耳根灼热。
这人到底在说鱼,还是在说他自己。
又或是,在说她?
之前不是很凶吗,怎么喝了酒就柔情缱绻了。
俗话说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她实在猜不出,这人究竟是装的,还是在酒精催促下,真情流露了。
假如此刻是白天,或许她会硬着头皮跟他打电话,陪他一句一句地试探,看他究竟想干嘛。
但现下是深夜,不宜周旋,否则极易失眠。
为了明早的精
气神,温听宜轻吸一口气,思绪凌乱地说:“那你就......带它去看病吧。我要睡了。”
“你不要它了?”程泊樾的气息越来越沉,顺着嗓音压到她心口,泛起一阵难以忽视的酥麻。
她说不上话,他就淡笑一声,有点自嘲:“明明之前那么关心它,每晚都要看看它,没有它,你就睡不着。”
温听宜咽了咽喉咙,觉得他这一秒不是在说鱼。
耳根的烫已经蔓延到颈侧,她有点不自在,忽然想起那一晚在民宿,被他无情地撇开双手,她鼻梁一酸,颤声说:“明明是他不要我了,他一直在吓唬我。”
说完就大着胆子挂了电话。
心怦怦直跳,但又有点爽快。
程泊樾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索然无味的应用界面,没什么反应。
陆斯泽捏了把汗,怕这祖宗一不顺心就把手机扔酒杯里头,他赶紧伸手接过:“咋了,人家完全不理你啦?”
程泊樾沉倦地闭上眼。
“她躲不了多久。”
——
一周后,一场由国家舞协主办的交流酒会在CBD宴会大厦举行。
温听宜竟也收到了正式邀请函。
无奈的是,她的礼服全在程家,一件都没带出来。
怕跟程泊樾撞上,她也不方便回去拿,只能穿一条稍微正式点的小黑裙,认真打扮一番,独自前往。
Sam没有收到随行邀请函,只能送她到宴会厅楼下,叮嘱她多多跟人交流,一定要给那帮艺术界大佬留下好印象。
“知道了。拜拜。”
她挥挥手,转身就踩着细高跟踏上大门前的台阶。
不远处的露天泊车区里停了一排豪车,每一辆都间隔很开,她无聊地瞄一眼,目光扫到一半,猛地顿住。
那一辆,熟悉的定制款S680。
车牌号8开头。
完了完了,这叫什么事,怎么程泊樾也在啊。
不行,她得走。
马上走。
早就觉得这邀请函来得不对劲,果然是一招守株待兔。
才不上他的当。
她没出息地打道回府,可惜这裙子有点短,行走不便,穿高跟鞋又不能快步走,她只能一级一级台阶慢慢往下迈。
迈到第三级时,心里有声音冲她呐喊:跑什么?这场酒会多难得啊,而且宴会上那么多人,他能拿你怎么办?
说不定你这次灰溜溜地走了,程泊樾就真的能看你笑话了。
不行,不能这么没出息。
她咬咬牙,折返回去,高跟鞋哒哒哒地往上走。
车里,程泊樾远远看着那个迎难而上的身影。
正中下怀。
他不动声色,嘴角展了一抹笑。
果然,这小倔强鬼是不会轻易逃的。
温听宜在礼宾员的引导下进入宴会厅,灯火煌煌,人影幢幢。
她穿梭在偌大的宴会厅里,在众人好奇而友善的视线下环顾一圈,努力寻找几位熟悉的前辈面孔,想跟他们打个招呼,聊上话。
前面那位好像是国家舞剧院的艺术总监,温听宜确认是对方之后,跟服务生拿了杯红酒,鼓起勇气上前。
步伐刚迈出去,啪一声。
眼前一片漆黑。
她心慌了一下。
宴会厅里隐隐泛起骚动。
“怎么停电了?”
“服务生呢?快联系一下后勤部。”
一帮艺术界大牛,情绪都挺稳定的,服务生用扩音器安抚过后,大家静静等待灯光恢复。
温听宜定在原地,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这猝不及防的小插曲,非常反常,像早就备好的陷阱。
危险难料,不行,她得赶紧溜了。
程泊樾你怎么这么阴啊!
身旁有人有手机电筒照明,她蹭着光亮快速往出口走去,不料一转弯,一条结实的手臂勾住她的腰,将她拽进一间不知用来干嘛的昏暗小屋里。
她心跳如擂鼓,呼吸里充斥着辛冽的木香。
不是屋子里燃起的香,而是某人身上的味道。
她又急又怕:“程泊樾,你故意的!”
深黑的影子从头顶罩下来,程泊樾步步紧逼,她只能颤着呼吸往后退,后背冷不丁撞到门板,灵机一动,伸手想掰开门锁。
可恶,这门锁死了,开不了半寸。
沉寂紧绷的空气里,两道呼吸交织着,一个沉稳如常,一个紧张难捱。
她总感觉这人要大动肝火了。
毕竟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毫无真心的感情骗子,仗着这几年的情分,居然就敢挑衅他。
还不止一次。
“温听宜,抬头。”他像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冷声宛如威胁,“抬头,看着我。”
她本想低眉顺眼地道歉,但是他这么吓人,反而刺激出她微弱的反骨,她撇过头跟他较劲,作势要离他远远的。
程泊樾似乎没了耐性,就控制着力气,一手揽上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另手挑起她下巴,让她抬起头。
其实他收着劲儿,但力量悬殊,一番折腾下来,她还是无力抵抗,又心疼这条压箱底的裙子:“轻点,别我的裙子弄坏了......”
程泊樾神情凛然,被她耍骗后的愠怒似乎卷土重来,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在门上,嗓音浑沉:“是谁先扯坏我的领带。”
这件事,已经是她三年前犯下的罪行了。
他怎么记到现在啊!
不明白他究竟想干什么,她只知道,无论她是一开始就逃,还是现在才逃,程泊樾都不会放过她的,他早就决定今天来逮她。
而他现在这么强势,温听宜突然想到他那一句,要将她“囚|禁”的狠话,不禁眼眶一红,被他吓出了眼泪。
程泊樾罕见地错愕。
“哭什么?”
他喉结沉沉一滚,为她擦泪的手指微微顿住,缓声轻哄:“好了,让你扯。”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还是在哭,瘦薄的肩膀在昏暗中细细颤抖。
女孩子委屈掉泪的模样,牵出他克制压抑的目光。
“溪溪,不哭了,抬头好不好。”程泊樾不再逞凶,而是低哑无奈的一声,“抬头,看我一眼。”
第47章
程泊樾耐心哄着,语调又轻又缓,像一阵平地而起的风,顺着她耳畔拂到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紧绷已久的心口蓦地发软。
温听宜讷讷地抽泣一声,心潮尚未平息,眼泪也没止住,一时不想抬头,也不敢抬头。
周遭如此晦暗,他凛不可侵地堵在她面前,自带的威压分毫未减,叫人辨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温听宜盯着他宽阔有力的胸膛,思绪从紧张,变成不可避免的恍惚。
视野被泪水浸得朦胧,看不见他身上的细节,只能勾勒出大致轮廓,他平整的黑衬衫松开了一粒扣子,耸硬的喉结周围晕开一片暗影。
温听宜怔愣地眨眨眼,目光清晰一瞬,男人模糊的轮廓又变得锋利。
她脊背微僵,这才清楚感知到,他的手掌一直扣在她后背,这人少见地顿住,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让她融化碎开一样,所以他尽力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