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市这几天海雾濛濛,三米之外就看不清任何东西了,高速路已经封闭,如同仙境一样,清音一个人站在海边,泳宸试图想抱抱她。
她对马泳宸讲,“海上起了雾,什么都看不见,刚刚还能清楚地看到海对面的城市,还有海上的海鸥。人生也像海雾一样,茫茫路程,每个人都在摸索着前进。”她好像在向他表达自己没有选择泳宸的抱歉。
海雾茫茫,一两米之外就见不到人,但是能听到有游客在讲话,这里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一个不错的景点。
“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我可以抱下你吗?你不用担心被长柏看到,也不用担心被你妈妈看到。”
泳宸紧紧地拥抱着清音。
濛濛的雾又变成了茫茫的沙尘。
春天的北京,是最大的一次沙尘暴,漫天的黄色就像世界末日一样,清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她只在电视上看到黄色的沙尘暴,泳宸也是第一次看到沙尘暴。
泳宸来北京找她,她在北京上学,泳宸出了火车站,清音在火车站等着,等不到他,出站口人太多,她站得远了一些。
他突然看到她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在这么一个地方上学,回到宁海多好,你回家了随便找个轻松的工作,我家的茶行现在开了好几家了,风凌街划归成了宁海市的环岛风景区,每天旅游的人很多,我爸爸的生意很好!清音,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特别不开心。你看看北京这个地方,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泳宸一下子就哭了,白清音手足无措,火车站的人来人往的,就像是她欺负了他一样,可是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她确实欺负他了,要不怎么不和他在一起呢。
好在沙尘暴实在严重,五米之外的人基本是看不清了,尽情地哭,也不会怎么样。
马泳宸第一次来北京,他觉得北京这个地方实在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街太宽了,人是疏离的,就像她和清音的距离一样。
白清音拉着马泳宸去了北京的每个景点,去长城的那一天,天气晴朗,两个人爬长城累的气喘吁吁,山上的桃花和杏花开了,天上的白云悠闲。
如果印象中的马泳宸还是高中生的模样,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他实在是不像一个南方人,倒像清音在北京常见的那些北方男孩子一样,阔大的肩膀,高大的身材,头发太过茂盛,
他和白清音讲,“现在北京的这些繁华,宁海市都有,但是宁海市的温馨,在北京却是看不到,你以后可以回到宁海。”
“你脑海里还是我那个清冷的人吗?我感觉我越来越俗气了,你看,我也看这种俗气的电视剧了,因为很让人放松。”清音说。
“对啊,那时我喜欢在卧室看你在阳台浇花。”
“其实我现在是越来越俗,我记得小时候跟着妈妈串门,那时邻居家阿姨刚生了小孩几个月,我们刚到她家的时候,就闻到一股比较难闻的味道,我们都忍着没有讲,后来我妈妈好像终于忍不住了,就问了那位阿姨,说小孩子是不是拉大便在裤子里了,那位阿姨才说,我们前脚还未踏进门的时候,她站着抱着孩子就拉到了茶几上,来不及收拾了,为了不让做客的人尴尬,就赶紧从边上拿了一个吃饭的碗扣在上面,阿姨说这在前几年都是不可想的事情。我觉得我也是,现在的我也是我前几年不敢想的,把屎扣在碗下面,生活得过且过。”
“生活得过且过?”
“我从选择上就把你排除在外了,因为你爸爸和我妈妈的关系,我一直觉得很别扭,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太敏感了,很多人从一开始,选择就是有限的。我从小害怕太亲密性,如果以后和你在一个家里,我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种复杂的关系,我会有压力,我妈就是我婆婆。你说对不对呀。”清音突然狡黠一笑。
“清音,如果长柏很喜欢你,对你特别好,能一辈子对你好,我就放心了,我也可以放手了,如果对你一般,那我就要争取了,你说的家庭的问题,这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我以后是要在宁海市买了新房子,以后咱们回宁海就住新房子里,咱们远离风凌街就可以啊。”
马泳宸蓦然从梦中醒了,这梦做得人头痛,这还依旧是高二快要结束的一个夏日清晨,他已经梦到了两年后的清音,他最近被这种情绪困扰着。她离他越来越远,不仅仅离他远了,也离宁海远了,跑去了远远的北京,他拼命抓而抓不住她。“时间是多么地残忍啊。”他去洗手间洗了洗把脸,突然想到,应该给清音发个短信,“我梦到你去北京上学了。”
“真的吗?我去了哪个学校啊!”
“忘了哪个学校,梦到我去北京找你,你带我去了很多地方。”他为了和女神多讲话,又编了一些梦里没有的事情。
“要是真的跳过初三可以上大学就好啦。有时想在宁海大学读海洋系,有时又觉得去北京上学也很不错的!”
“你真的和长柏在一起了吗?”这条短信还没有发出去,就又收到了清音的短信。
“泳宸,你不要想太多,以后的时间还很长,我们都慢慢等。”
白采桢白天听了梁柳溪的话,晚上回来和马国栋说了想投资和她一起开一家店的事情。
“风凌街到头后面那块地方,现在被开辟成艺术开发区,已经有一些店铺啊艺术家的工作室在那边,未来那边肯定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地方,所以我打算和长柏妈妈在那里开一家茶饮店。”
“开哪里?”
“就是之前的码头仓库那边啊,那边的厂房会改造成为商业街区,现在那里成了宁海市文艺青年打卡的地方,。”
“你还是慎重一点吧,那些都是噱头吧,别那个地方红火几年就熄火了,柳溪叫你是因为人家闲钱多,你的钱都还有用处。”
“我倒感觉可以试试,其实我就是通知你一声,并不是让你给我做决定的,到时若是挣钱了,你肯定得说,看是不是我当时让你投资那里,看看我有原见的眼光,若是赔钱了,你肯定是带着嘲笑的语气说看看看,我当时就看不上那块地方,你不听我的话。”
“你现在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采林借清音爸爸的三十万,你不打算还了吗。要不我给你拿点钱,你还了。”
“想清楚了,不还了,又不是我借的,因为我现在也不着急离婚了,三十万买个离婚证,太贵了,谁也别想用三十万绑住我,包括你啊。”
清音周六和刘老师去了海洋馆,两个人玩得很开心。
在美人鱼区等待美人鱼表演的时候,美人鱼演员由于临时有事,围观的人翘首以待。
清音远远站在一边,刘柔荑去了洗手间。
“凌菱,你怎么站在这里,赶快跟着我进去吧,观众都等不及了,今天周末观众太多,你待会跟着我的动作,放松一些,有的动作做错了也不要紧,外面的观众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美人鱼教练拉着清音就要往里走。
美人鱼教练好像还不太认识新来的美人鱼演员,看着站在过道处的清音,把清音当成了她口中的“凌菱”,不过清音也在懵懂中跟着教练去了,她知道认错人了,但是懒得解释,她其实之前就幻想过当美人鱼,不如将错就错试试了。
她的身体条件倒是特别适合,高个子,身体苗条,腿长。
“凌菱,今天是你第二次下水了,不管动作是否达标,这个都没关系,慢慢来,但是一定不要紧张,你的动作标不标准外面那些人不知道,但是紧不紧张他们倒是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好的。”
清音小时候喜欢游泳,她对这些倒是不怕,她跟着教练戴上护目镜,换上美人鱼的衣服。跟着教练一下子下水了。
美人鱼出现在眼前,大家刚懈怠的状态一下子被点燃了,清音看着外面一双双眼睛盯着她。
水压太大,耳朵轰轰作鸣,里面的情况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她试图想摆一些动作,却无法完成,她看到外面的观众发出哄堂大笑。
教练似乎看出了一点不对劲,试图帮清音来慢慢做一些动作。
刘柔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清音不在外面了,着急地找来找去,看到围观的人对着美人鱼疯狂嘲笑,才发现里面其中一个美人鱼就是清音。
她在教练的纠正下慢慢艰难地做出了一个比心的动作。
“大家好,这个美人鱼同学可能今天第一次来给大家做表演,大家要给她鼓励呀。”刘柔荑讲。
人群中又有一些人开始起哄叫好。
15分钟的美人鱼表演结束,清音脸色煞白,刘柔荑冲到了后台的房间。
“你没事吧,清音。教练,你们认错人了吧。”
“不好意思,我们确实是认错了人,结束后我才发现。因为现在快暑假了,我们有好几位兼职的美人鱼演员,我的疏忽确实没有认出来。”
“刘老师,我没事,我也想做美人鱼演员。刚在水下刚开始是是紧张的,后来就彻底放松了。”
“您是孩子家长吗?感兴趣可以让孩子来我们暑假美人鱼表演班,这个每次是有100块钱的报酬,每次是1个小时,虽然钱不多,但是可以锻炼孩子的自信与孩子内心的满足感。”
“长期表演就算了啊,我们家孩子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是马上高三了,还是得学习的,以后可以考虑来这里。”刘老师假装是家长。
“老师,我真的喜欢这里,我想每周都来,刚刚在水里的感觉其实很好。”清音说。
“可是每周来,会不会影响学习呢,这个表演美人鱼,你想想,都在水里,肯定会对皮肤、毛发各方面都形成一定程度的损伤,怕对身体有什么伤害,不过这个咱们再考虑一下,如果你实在喜欢,可以暑假来。”
“那也挺好的。”教练说。
“但是这个事情我想也要和你妈妈讲一下的。”
教练就要把100块钱拿给清音,“恭喜你,这是你人生的挣的第一份钱吗?”
“对!”
第二十二章 我在家里“裸奔”
清音发现自己已经十多天没有写日记了,这么多年了,她在家里其实没有任何隐私,相当于在裸奔。和同学通信的信件、记录小情绪的日记本、贺年卡生日卡等等,都被妈妈看了个遍,两个人吵架发生冲突的时候,白采桢会用嘲笑的语气来讽刺日记本里的细节,甚至是暗恋哪个男孩子,会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生活作风不检点”、“怎么像个荡妇一样”、“学会勾引男人了”,谁能想象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经常收到亲生母亲对于自己的“荡妇羞辱”!
“妈妈,你怎么老翻我的日记本呢?”
“我养你,还没有权利看你的日记本了?”
好在这是两年前的情景!
她后来想了一个办法,日记本写两本,一本是妈妈专供,一本才敢写自己的真情实感。前者写得伟光正,偶尔带一些小心思,造假也得良心一点,专门买了一本粉红皮卡哇伊的日记本来记录这些事,偶尔藏在衣柜里,偶尔藏在天台上,她倒也希望妈妈找到,这样就不会找到真正的日记本了。
后者真正的日记本她用了个普通的练习册,平时就放在书桌抽屉里,和其他的练习本混在一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用来迷惑妈妈,好在这个方法还可以,妈妈似乎一次也没有发现过,只不过前几天回家的时候,这本本来放在抽屉里的练习册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书桌上,窗外的风吹翻了几页,她胆战心惊,怀疑妈妈看了日记,如果看了日记那后果不堪设想,她想着日记先停写几天。
或者,得把真的日记本每天背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双重日记本”写了几年,她觉得自己的情感与意识有点错乱,经常分不清哪里是她的真情实感,很多爱与信任虚渺渺地离自己远了。也许,双重日记越写越久,她也确实没有任何关于家庭亲情的真情实感了。
夜晚九点多,“茗浪茶行”里面,泳宸在帮爸爸整理茶叶发货的快递单,厚厚一沓单子泳宸足足整理了一个多小时。
“爸,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情。”
“什么事情,还要和我商量。”马国栋看着儿子郑重其事和自己讲话。
“我也想在艺术区那边盘一个小店,来做做生意,这两年来宁海以及月亮湾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是个机会,我分析了,大部分都是文艺青年,喜欢宁海这座城市散发出来的文艺浪漫气息,所以往往会买一些有个性或者文艺范的东西带回去。我想做一个‘茶吧’,区分那里的咖啡馆,里面既可以品茶休息,也卖一些文创品,甚至可以写明信片代寄明信片。”泳宸已经在脑子里想了无数遍,脱口而出。
“文艺青年喝茶吗?年轻人不都喝奶茶、烧仙草吗?”
“我想大胆一点,就是‘茶吧’,主要是功夫茶,铁观音或者大红袍,现在人也讲究生活品质呀,独辟蹊径,说不定可以吸引年轻人来喝茶。”
“你马上高三了,还是学习第一,做生意特别费时间的,到时哪有时间上课啊。”
“爸,我学习一般,也不奢望能考什么好大学,但是艺术区这两年正火,过了这几年还不一定什么样子,我是真的想尝试做一下。”
“那行,既然你这么想做,我可以资助你两万块钱启动资金,你自己去尝试,能赚是最好的,但是若赔了,后续再需要钱来维持,你自己想办法。”
泳宸很开心,“爸,你说我是不是继承了你的基因,就是爱做生意,我都想好了,高三我肯定会好好学习的,考上宁海大学就行了,离家里近,能照顾妹妹弟弟,我还能一直兼顾做我的小生意。”
“你也不要太乐观了,你采桢阿姨和柳溪阿姨也要合伙在艺术区开店,人家可比你有经验。觊觎那块地方的人不少的。”
“我觉得我比他们懂市场,毕竟,来宁海旅游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大爷大妈来宁海旅游的反而少。”
“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做生意并不是那么容易。”马国栋心里其实特别开心,他一直觉得茶行在自己手上并没有发扬光大,看到儿子也有如此的经商意愿,他是兴奋的。
“爸,我知道的,我又不是那么轻飘飘的人。做生意很艰难我知道,你总是给我讲,我曾爷爷那一辈本来都是宁海数一数二的茶商了,非常有钱,也有名望,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败落了。”
马国栋给泳宸拿过来一张发黄的明信片,正面是穿着长袍马褂的两个人,表情严肃地站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桌子前面,桌子上面摆着水仙花,岁寒三友墙上高挂,西洋台布、玻璃油灯、欧洲时钟点缀其中,一张跨越了时代的照片,背面是落款“宁海浮屿 马文友 茗文茶行 1919”,这是一张马泳宸的曾爷爷马文友通过英国驻宁海领事馆寄给英国客户的明信片。
“你看,这是你曾爷爷寄给他外国客户的明信片,100年前的,那时候就和外国客户有交往了,对比下,我现在在风凌街就做一个小茶行,比他们差远了。”泳宸知道,这是爸爸在勉励自己,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张明信片,之前都是听说之前家里生意做得大,没想到是这么大。
马国栋其实也知道,泳宸不是学习的料,学习得过且过,他如果想做生意,倒是可以鼓励的事情,“两万块钱够吗?你这几天想想要是启动资金不够的话,还可以和我提,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谢谢爸,我想想,这几天我盘点一下这个,正好快暑假了,我有时间想想这个事情。”
整理完茶叶店的事情之后,泳宸带着妹妹出来散步,夏夜的风凌街暑热还没有散去,他和妹妹走到了月亮湾,海边微风轻拂,远处的海上星星点点,海浪涌动,岸边的艺术区已经慢慢有店在开张了,衣服店、咖啡馆,精品店等等,装修皆清雅文艺。
望着远处的大海,他突然就想起妈妈,爸爸那天召集全家和白家一起吃饭,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了,这么多年,他其实已经接纳了白阿姨,但是心底还是十分想念妈妈,任何女人都替代不了妈妈的位置。
“泳熠,你还记得妈妈吗?你想妈妈吗?”泳宸问妹妹。
“哥哥,我都快忘了妈妈长什么样子,她漂亮吗?”泳熠回答。
泳宸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还好是夜晚,什么都看不到,远处海上灯光的星光点点,在他的眼泪里都变成了像霓虹灯一样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