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风非常大,加上冬日,温度骤降,每一阵落在脸上的风都像是刀子一样。
翟金生忙完回去,发现饭菜居然还在旁边,车厢中虽然燃着无烟炭,但无法保温,饭菜彻底冷了。
翟金生悄悄将饭菜端走,打算去热一热,一回头却见远处一簇星火亮起。
那是极其遥远的天边,单凭一支火把,根本无法被他的肉眼所捕捉到。
翟金生脑子里面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村落起火!
“少爷!”翟金生扭头叫道。
不止他看到,附近的暗卫,还有更远一些没有入营帐的士兵们都看到了。
火势越来越大,西方天幕下蔓延开一片长线,极细瘦的,却清晰明朗地分割开天与地。
狂奔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是两个派出去的暗卫斥候。
沈冽迈下马车,梁俊和程解世忙也下车。
“少爷!”暗卫飞快从马上下来,“前方六里外有三座村落遭马贼洗劫,马贼约五百人,人高马大,头上梳辫!”
“梳辫?”梁俊忙问,“何种辫子?可有发髻?”
“左右耳后各一细辫,发冠为狼首或虎头!”
梁俊看向沈冽:“将军,应该是西羌马贼。”
“我听过,”程解世说道,“西羌马贼冬日专闯入西北打劫,可是这里是宁泗,外边还隔着潘余和白古山呢!”
“不可能是打劫,”沈冽沉声道,“连烧三座村子,且在白古山山口,他们没有这个必要。”
“为何?”程解世不解。
“先不解释,”沈冽侧头看向戴豫,“速挑六百人,无需拔营,立即随我动身。翟金生,备马。”
“是!”二人迅速领命。
“将军,我同去!”梁俊忙道。
“你留下主持局面。”沈冽回身去取兵器。
“那我便留下,”梁俊跟上,“可是将军,对方五百人,我们才六百人,将军多带些人手吧!”
“这些人,人越多战力反而不行,”沈冽自后车厢外拔出长枪,“人数相近,他们才会戒备。”
“好像有几分道理,”梁俊嘀咕,又跟在沈冽身旁回来,“那将军速回,还没吃饭呢!”
“热一热。”
翟金生快步牵来龙鹰,沈冽潇洒跃上,一扯缰绳,骏马往大营而去。
戴豫也在马上,十二人一营帐,六百人便是五十个。
一听闻要出行,才吃饱饭躺下准备吹牛的士兵们第一时间跑出来。
远处荒郊还有好几人提着裤子,边嚷边赶来。
戴豫算是发现了,这些探州兵马有一个结伴出去拉大便的爱好。
“快点!”戴豫大吼,“就等你们几个了!”
“很快了,真的很快了,我屎都没擦呢!”一人大叫。
众人哈哈大笑。
“笑什么!”戴豫怒吼。
众人仍忍不住,直到看到那边走来得沈冽。
像是变脸一般,所有士兵彻底笑不出了。
靠近这头后,龙鹰便放慢速度,随着它缓步走去,所有士兵看向正前方,不敢斜视,余光都不敢去打量沈冽半眼。
一开始,众人都被他太过俊美的容貌所迷惑,也觉得他那些战绩都是假的,直到后面“攻打”山景城。
沈冽单枪匹马在城前放话,一打五,能伤他一分,立即退兵,且赏万金。
五人惨败。
他叫嚣再来五人。
十人惨败。
继续又加五人。
加到三十人后,最先那五人不打了,说太累了,问能不能直接投降。
最后,三十人跟着一起投降,哗啦啦跪了一片。
后面的探州兵马目瞪口呆。
关键是,他一人未杀。
不是杀不了,是不想杀。
虽然,山景城本就好打,甚至不需要打。
朝廷一乱,军饷发不出,采矿吧,技术不到位,整个山景城守军又穷又饿,遇到沈冽这样有钱的将军,他们开城门的瞬间就想喊爹了。
沈冽此举,是为立威。
不仅在这些山景城守军跟前,还有探州那些不服管教的兵马跟前,他也的确立住了。
那几个提裤子的士兵归队后,戴豫朝沈冽走去:“少爷。”
沈冽手执长枪,一袭束腰松青色锦衫,腰上饰以墨玉腰封,一身轻闲又利落飒踏的模样,不像是年轻将军,更像是沉默残忍的游方剑客。
他看向人群,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想再走路了,前面有一伙马贼,谁夺下他们的马,谁就骑马走。”
众人瞪大眼睛,而后大喜。
“去取兵器。”沈冽说道。
“是!将军!!”众人齐声应道。
第922章 干掉他们(一更)
梁俊和翟金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些探州兵马干劲十足的模样,他们当初离开山景城北上那阵子,情绪都不曾这么亢奋。
看着士兵们挥着长枪舞着大刀大步离开,雄赳赳,气昂昂,六百人走出六万人的气势,程解世感觉不太妙:“唉,只希望他们归来仍嚣张。”
“跟着将军一起,不定还真会。”梁俊沉声说道。
“此话,莫非将军同你说过如何应对那些马匪了吗?”
“倒是没有,但我信将军,”梁俊忽而一笑,“是了,就是信将军。这不是遭遇战,是我们偷袭,如果偷袭先手在先,都不能大胜,那么他就不是沈冽了。”
想到自己刚才还那么担心,建议增派人手和同去,梁俊失笑:“是我眼界格局太小,将军其人,桐花万里丹山路,眼下不过区区五百个马匪,想必将军早有胸中定夺,哈哈哈。”
程解世被带动,也笑开。
宁水大江流布甚广,这片古老的大地上从千年前起便年年有举族迁移的步伐踏过。
三座古村在平原尽头的山岗山脚,其后就是雄踞于宁泗和潘余交接的白古群山。
为防严寒大风,村子都为石砌,与平原上开阔广袤的豪迈性情相反,村屋建筑紧密细致,互倚共生。
故而大火一起,蔓延迅速,再被号风所推,村中错落的白杨丛皆浴烈火。
跑得快的村民拼命朝外逃,年迈老人与襁褓婴儿当场遭砍杀,奋起反抗的男人则被割下头颅装成一筐。
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被以粗壮绳索捆住手腕连成一排。
火势渐不受控,马匪全数退去村外,劫掠而来的东西和家禽家畜太多,在各面村外的大地上堆成山谷,最先被他们收拾的是粮食腊肉,其后是衣帛。
一部分马匪去追逃走的村民。
村中男人当杀则杀,一个不留,但是逃走村外的男人便远不如逃走的女人。
一个又一个女人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被拖回去。
男人极为满足的征伐欲后,常常伴有狂烈的性。
一个因失足跌倒而被家人抛下的少妇在尖叫声中被拖去河边,身上衣衫被蛮力撕扯,她怒吼着反抗,脸上挨了好几个巴掌。
“救命啊!”少妇绝望地大喊,“谁来救救我,苍天你无眼!!!救命啊!!”
男人的大掌又扇过去,另一只手去解自己的腰绳。
尖锐的危机意识便在这时骤然袭来。
男人抬头朝前面看去,狂奔而来的马蹄顷刻逼近,骏马高大健硕,踏地如擂鼓,马上之人不在他视野所见范围,但那柄质感十足的长枪在凄凄月色下锋芒大现,亟待嗜血。
男人惊急去摸大刀,手尚未触及刀把,锋利长枪破喉,冰冷寒器与他滚烫的鲜血形成强烈的反差。
男人双目圆睁。
骏马仍狂驰,长枪顷刻离去,似乎对于杀死他这个人,没有半点成就感可品尝。
男人倒在少妇身上,苟延残喘。
少妇一把将他推开,拾起地上的大刀举起。
男人惊恐无力地看着她,少妇大喊一声“去死吧”,在他断气之前,一刀斩在了他的脖子上。
少妇忙扭头看向狂奔而去的男人。
一眼便觉是少年之背,清瘦挺拔,宽肩窄腰,前面是炽烈大火,他狂奔而去的身影披着荒野月色,清冷霜白,与他手中那柄长枪一般,锐不可挡。
转瞬,少妇便见他又杀了三人。
哪怕已大胜,马匪们也不会放松警惕,远远看到狂奔而来的少年与马,警哨的马匪当即回身去报。
追人的马匪见到突然杀来的年轻男子,全部放弃捕猎,先一步围去。
尖锐的鸟哨声二长一短,响彻长空。
各个村外的马匪们都朝东南面望去。
烈马狂刀,是这些马匪的标配,也是他们打家劫舍的利器。
所用战术一以贯之,仍是包抄围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