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乔镇鬼。”
“……”
屠小溪皱眉:“他很怪,也可能,他并不是真的装疯扮傻,那对姐妹说,她们一直害怕他,时常好好说着话,他忽然就变疯癫,会不记得自己是谁,还会将自己认成另外一个人。”
夏昭衣道:“他到知语水榭冒认我后,便一直留在衡香,由徐寅君盯着,他消失如此久,林清风她们毫无反应?”
“林清风不说话,但小容和小梧那对姐妹说,她们喜见他离开,此人已成烫手山芋,恨不得赶紧找下一家收留他。”
原来如此。
夏昭衣道:“那老汉在衡香尚算安稳,并未闯过大祸,不过既已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便不得不防。小溪,你帮我拟信寄给王丰年和徐寅君,告知他们真相。”
屠小溪应声:“是。”
石白锦和屠小溪告退离开。
文华阁内继续吵吵嚷嚷,工部这班人也加入进来。
杭玉生领着范等春等工部班子们嚷着酷暑过后,还是先清丈田亩、兴修水利为好,因为去年多处水患,去年的秋冬,百姓们非常难熬。
夏昭衣忽然发现,他们着实奸诈,分明在等其他人把嗓子都吵哑了才开始发挥——
夏昭衣扭头,看向赵灵秀她们。
自回到河京后,原先猎鹰营这一班由赵灵秀亲自带出来的谋士们,除了屠小溪之外,其余人夏昭衣也给安排进文华阁了。
到时候,还得从她们中挑选一批出来,送永安去。
现在,她们也在争,不过她们并未抱团成一派,也“分裂”了。
只有赵灵秀,她是这班谋士里年岁最大的,所以气度沉稳,现在跟虞世龄一样,也在提笔写字,一边听着,一边记。
会议结束,短暂熄火,接下去又吵了好几天。
白天的会议过后,夏昭衣还会和赵灵秀她们另外商议行政部门的重构。
她深知这世上并不存在完美的行政方案,只有相对一时的稳定,而这“一时”,有时甚至十天都会产生变数。
但她喜欢这种变数,并且期待。
尤其是,衡香赴世论学招揽来的那批人才,这几年一直在创作新教材,那些教材流入学堂后,一个个小孩子捧着这些教材长大,七八年就能成长为一个新的“好脑袋”,给这样的脑袋无边无际的自由,夏昭衣很想看看,他们会创造出什么样的精彩未来。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就是财政。
修路要财政,创新要财政,教育也要财政,六部嗷嗷嚷着各种事情要办,全都需要财政支撑。
王丰年管得是她私人的账面,不好喊过来。现在这块财政内容,她还得跟虞世龄好好琢磨,怎么重新选一个班子出来解决。
五日后的黄昏,终于有时间回来的沈冽到政事衙门接她。
河京不设宵禁,当年翻修的一条条路,如今又宽敞又明洁,满街灯火璀璨。
因为街上人多,他们特意避开人群,走在偏僻的河道边。
沈冽这几日在整备晏军,要将晏军变为新政的正规军。
籍贯新造,营生新供,还要论功行赏,包括授勋。
夏昭衣还将猎鹰营和夏家军也交给他,让他代为封赏。
虽然沈冽手下多,且梁俊和程解世非常擅长做这个,但他依然忙得停不下来。
聊起之前被押回来的林清风等人,沈冽道:“应金良也快到了,正好一起审,便交由张稷吧。”
夏昭衣道:“乔镇鬼的事,你听说了么?”
“嗯,卫东佑和康剑都给我说了,没想到,衡香那位疯癫老汉,就是范竹翊口中的乔镇鬼。”
说完,沈冽眉眼微有些低落。
夏昭衣一顿,低低道:“你该不会,是从乔镇鬼联想到了郭云哲吧。”
沈冽倏然一笑:“阿梨,你实在聪慧,总是一眼便知我在想什么。”
“他们不一样,”夏昭衣握紧他的手掌,“而且,我们将郭云哲救出来了,他现在在衡香过得很好。十月,支离要去晔山参加望星宗门的百年祭典,预备将他也带去,而后,看郭云哲自己喜欢留在哪,是繁华市集,还是高山流水处。你看,他会过得很快乐。”
沈冽停下脚步:“阿梨,你想去么?”
“自然想,”夏昭衣感慨,“顾老宗主对我很好,这次是望星宗门的百年祭典,是个极隆重的日子,意义重大,我应该去捧场的。”
“那便去,”沈冽笑容明朗,“我们一起去。”
“可是我们政务繁忙……”
“我们迟早要放手,不是么。”
夏昭衣看着他的眼眸,莞尔笑起,灿若星辰:“是,其实,也没必要事事由我们盯着嘛。”
“就我们两个人去,如何?”
“好!”夏昭衣开心道,“就我们俩,到晔山后,再和我师父还有支离团聚!”
见她笑容明媚,沈冽心情也大好。
接下去这一路,他们不再聊朝政,开始计划路线,聊望星宗门的历史,聊断开崖上的那些古老陵墓和传说。
不知不觉,走到当初定情的河畔。
这里非常热闹,对岸一整条街道熙熙攘攘都是人,不远处搭着一个戏台,正在唱戏。
河风柔缓吹来,夏昭衣和沈冽并肩停下。
夏昭衣轻轻靠在沈冽的肩膀上:“沈冽,天下很大,我哪都想去,以后你都得陪着我。”
“好,”沈冽搂住她,柔声道,“有生之年,你想去的地方,我陪你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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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林清风和嵇鸿被张稷发配黄门海,追随范竹翊的脚步去服苦役。
林清风和嵇鸿长舒一口气,但张稷另有不为他们所知的判决,便是三年后,再将他们处以斩首。
小容和小梧当年逃出重宜后,一路上犯下诸多案子,张稷派人带着画像去查,其中两桩血案确认是她们所为,证据确凿,逻辑清晰,张稷判她们死刑,将在十一月斩首。
江辉也被发配黄门海,干满十年苦役,将获自由。
他的万贯家财全被没收,夏昭衣财政吃紧,张稷当然不客气,全盘收下。
十月初,夏昭衣和沈冽未带任何人,先坐马车离开河京,后在路上买马,骑到渡口,把马卖了,再雇大船,一路逆水行舟。
阔别多年,夏昭衣重回晔山,已日新月异。
老者在这,支离在这,澹观主的身体恢复得很好。
牧亭煜越发神神叨叨,见到夏昭衣就满口“贫道”,以前没什么耐心的他,现在和郭云哲居然能玩到一块。
热热闹闹逍遥了几天,回去河京后,沈冽率兵去衡香,要推掉林泉。
夏昭衣则顶着大雪,要亲自去一趟永安。
河京有文华阁,永安则将新设一个协政堂。
几日奔波,刚到永安,她凳子还没坐热,听到她回来的赵琙哭哭啼啼跑来,又拉着她继续吐槽。
吐槽到夜深,赵琙见她一直坐着,且心情甚好,不禁道:“……阿梨,你听上瘾了?怎么不赶我走?”
夏昭衣慢慢悠悠喝茶:“我在等人。”
“等谁?”
“一位故人,”夏昭衣的笑容有几分期待,烛火里亮闪闪,水盈盈,“他快到了。”
几乎她话音落下,外面传来脚步声。
冯萍下意识要开门,夏昭衣先放下茶盏起身:“我来!”
她快步过去开门,门外是一袭风雪的夏昭学,剑眉星目,眉宇俊秀,不见当年羸弱,肤色被晒黑很多,挺拔高大,周正阳刚。
赵琙惊喜迎去:“二哥,你怎么大变样了!!”
夏昭学道:“当兵打仗,能不变么。”
目光看向夏昭衣,皓齿一笑:“小妹。”
夏昭衣莞尔:“二哥,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