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薄家。
现在的薄家才刚在京兆站住脚跟,京兆大小豪族遍地,薄家在这里着实排不上名头。
梁献卓才当上太子,他们就飘了。
伏嫽探出窗,“原来是薄家想栽赃陷害我们。”
苏让咬死不认,“你们意图咒害太子,和薄家有什么关系?”
伏嫽道,“你一心袒护薄家,有没有想过,薄家把你推出来,他们可是置身事外,出事了,他们也不会救你,你图什么?”
苏让神情一怔。
伏嫽也懒得挑拨,苏让早就是薄朱的人,本来就是薄家的走狗,他确实对梁献卓忠心,但他对薄家也忠心。
“不是你们埋的,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君舅的坟里有小人?”
伏嫽又道,“埋好小人,你们应该报给陛下或者太子,由他们派人来挖出,这样我和阿郎只能百口莫辩,你们太急了,杀我们不用这么急,我们也没那么难杀。”
苏让不是不想报给梁献卓,梁献卓已经警告过他,不要再私下与薄曼女往来,如果让梁献卓知晓,这次的事有薄家插手,梁献卓一定会识破这技俩,到时对薄曼女会更加厌烦。
唯有先将伏嫽夫妇带进宫去,不需要薄家露面,有这厌胜小人在,便能彻底治死他们,可没想到魏琨先发制人,当街就敢对他动手,又有这么多百姓向着他,这才让好事变成了坏事。
将闾拿来麻绳将他们悉数捆牢实,拴在马车尾。
魏琨朝在场人拱了拱手,随后上马车,人群让开一条道,将闾驾着马车掉头,往宫门跑去。
温室殿这里,戾帝才刚散了宴席,正是歇息的时候,他在黄山宫呆的这些日子,每每看见薄朱的背影,追忆起有薄朱在的那些时光,便好像焕发了生机,今日又得了那么多的祥瑞,戾帝便起了兴致,招幸宫妃。
魏琨和伏嫽进宫的当头,戾帝才被宫妃伺候一场,累的粗喘如牛,但心情很是美妙,中常侍入内一面服侍他穿衣,一面与他说了魏琨和伏嫽被薄家构陷的事,且这事已经传遍长安了。
戾帝当太子时,母族被先帝诛灭,这一直是戾帝的心病,戾帝也总认为,若母族犹在,朝中遍布他的人,梁萦又岂能一人独大,他也不会被梁萦掌控。
薄家是薄朱的娘家亦是梁献卓的母族,为避免梁献卓也走了他的老路,所以他在立梁献卓做了太子以后,也有意提拔薄家,升薄家主君薄祯为尚书仆射,好让他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将来也好辅佐梁献卓。
可这才半年不到,薄家就惹了这样的事情出来。
戾帝的好心情霎时散个尽,让去把梁献卓叫来,随后在殿中见了魏琨夫妇。
梁献卓在赶来以前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入内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
地上跪着苏让和薄家的四个奴役。
苏让仍旧坚称是伏嫽设厌胜邪术害梁献卓。
那只厌胜小人被传上去,到了戾帝手里。
戾帝一瞅见小人背上梁献卓的生辰八字,怒不可遏,让人赶紧拿去烧毁。
“朕不管你们私底下闹什么,但绝不准许你们拿太子的命开玩笑!”
他冲梁献卓道,“朕原先想的是,你母亲聪慧,虽然你那表妹蠢一些,但薄家应当也是明事理的人家,可未料他们能干出这等蠢事!”
戾帝指着伏嫽气道,“这事究其缘由,都是这妇人惹出来的!”
伏嫽怕戾帝拿她撒气,耷拉着脑袋缩在魏琨身侧。
魏琨稍侧身挡着她。
戾帝说了那句以后,叹口气,“还好朕英明,提前把这妇人指给了魏琨,否则真要嫁给太子,太子宫中不知道还有多少祸事。”
他说下这话,挥手让魏琨和伏嫽赶紧滚。
魏琨便带着伏嫽告退。
两人走后,戾帝看了眼苏让,说道,“朕记得这是太子宫里人,他能背着太子和薄家来往,看来也没把太子当做侍奉的主君,这人太子打算怎么处置?”
能怎么处置,苏让只有死路一条。
苏让被薄朱送到梁献卓身边时,十岁不到,哪怕是现在也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他与薄家来往密切,听薄曼女的话,梁献卓都清楚,梁献卓警告过他,不要再帮薄曼女做事,但只要薄曼女一叫他,就依然会听她的话。
苏让伏倒在地上,直发着抖。
梁献卓低声道,“母亲留给臣弟的东西不多,他算一个。”
戾帝又叹口气,说,“你母亲留的东西自然珍贵,但这小奴不能留,回头朕再送你两个。”
梁献卓垂着头沉默。
戾帝便命人拖苏让下去打死。
苏让小声哭着叫太子,梁献卓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苏让便被拖走,没多久外面传来惨叫。
那四个奴役也一并拉出去打死。
戾帝便将矛头转向薄家,召薄祯和薄曼女进宫。
薄祯和薄曼女还未进温室殿,就见殿前一地血,还有人拖着几具尸体走,薄曼女认出当中的苏让,吓得差点跪下去。
两人忐忑不安的候在殿前,没一会,殿内出来人,不问青红皂白,先把他们架起来,一顿毒打。
两人被打的惨叫连连。
戾帝在殿内叫道,“堵住嘴!堵住嘴!别让朕听到蠢猪的叫声!打的剩一口气再说!”
两人便被塞住了口,直打的奄奄一息,才被拖进殿。
薄曼女勉强抬头看见梁献卓,梁献卓侧脸如冰。
戾帝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对薄祯道,“妄朕还指望你能辅佐太子,结果你往人坟头埋太子的小人,你跟你的女儿都是蠢货!”
薄祯冷汗直冒,想要辩解。
戾帝可不听他放屁,戾帝是荒淫,但道理都是懂的,伏嫽和魏琨这才进京几天,就摊上事了,如今伏家都快没人了,薄家也算京中新贵,薄曼女有前科,跟戾帝哭诉过自己不招梁献卓喜爱,梁献卓又求娶过伏嫽,且梁献卓还对已嫁作人妇的伏嫽有过想法,戾帝一度想杀了魏琨,还曾与梁献卓戏谑,等杀了魏琨,就把伏嫽给他。
戾帝做皇帝的,后宫女人争宠也不是没见过,他稍微一想,就能猜到薄曼女父女是怕伏嫽在京里又引得梁献卓在意,索性想办法构陷她谋害梁献卓,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除掉伏嫽甚至伏家。
办法是个办法,但他们做的太蠢,不仅没栽赃成功,还使得长安百姓都为魏琨和伏嫽鸣不平。
现今魏琨又不是非死不可,等年关一过,魏琨就会带着伏嫽回寿春,薄曼女父女没本事杀人,就该忍几天,等人走了,不就没甚事,非要惹事。
戾帝要不是念在薄朱的情分上,现在就能发落了薄家。
他对梁献卓道,“太子这舅父不堪为用,将来不仅帮不到太子,反倒要拖累太子,薄家应当不止太子这一个舅父,太子抽空挑挑人,挑个稍微聪明些的当薄家主君,朕好提拔起来。”
他这话几乎就是斩断了薄祯的前路,薄祯是薄朱的亲弟弟,当薄家家主的这些年,也是作威作福惯了,从前在齐地,身为齐地第一豪强家族,不知受多少人吹捧,享尽荣华富贵,得意了这么多年,乍然就被戾帝卸了家主的位置,哪里愿意。
才叫了声陛下。
戾帝一双眼竖起来,“你别叫朕!滚滚滚!带着你的蠢女儿滚出温室殿,以后别让朕在宫里看见你们,再见到,朕就不会顾念薄姬了!直接杀了你们!”
薄曼女垂泪不止,和薄祯两人忍着疼退走。
戾帝这才胸口舒坦了,也让梁献卓下去。
梁献卓道,“魏琨能令长安百姓偏向他,陛下不觉得可怕吗?”
戾帝笑道,“太子多虑了,魏琨已不足为惧,小小九江郡掀不起风浪,就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吧。”
他顿声,“他那妇人也不是善茬,给了魏
琨正好,太子就莫再惦记了,朕记得太子先时要找一个女人,只要太子钟意,即便门第不高,朕也同意太子纳她。”
大楚的至尊们在择定后妃这一块,也不全看重门第,做了太子的女人,娘家总会壮大,是以有许多从民间来的良家女娘。
梁献卓顿住,算下来,他只见过伏嫽两三面,真正打过照面的只能算睢园那次,今日在殿中,伏嫽低着头,他并未看人。
他其实已经忘记伏嫽的长相,但却还记得伏嫽那双清亮冷寂的双眸,一个家族失势的妇人不可能敢与人对抗,兴许他忽视了一些事。
梁献卓出了温室殿,回博望苑之后,招来一名亲卫,令其前往舞阳探查伏家。
第65章
从宫里出来以后,魏琨便让将闾归家,他驾着马车来了北郊。
魏平的坟茔被掘开了,埋于地下的棺木暴露出来,遭经年累月的陈腐侵蚀,棺身有破开的迹象。
伏嫽看见过血腥惨烈的战场,对这副棺木已没那么畏惧。
伏嫽想帮他掩埋,但他把她赶上了不远处的坡地。
她蹲在坡上,看魏琨往棺木上填土,远处寒鸦凄厉,风雪肆虐,这番情形会不自觉让伏嫽想到前世,她与魏琨也在这里,填埋了伏家尸骨。
伏嫽会想,是不是这辈子看似她改变了一些事情,但又会有另一些事情重蹈覆辙。
前世大姊姊的君舅窦相国死后,窦家败落,大姊姊不得不归家避难,这世她努力保全了大姊姊一家,可三姊姊的君舅原司农又被戾帝逼死,原家举族被流放;
前世梁献卓在她和伏家的助力下当上了皇帝,这世没了她的助力,梁献卓依然成了太子;
前世魏琨在凉州蛰伏几年才起事,这世她以为有她相助,魏琨能够事半功倍,可他们还是躲去了寿春。
伏嫽脊背发凉,如果真是她猜的这样,那她重生又有什么用,他们依然再往原有的轨迹走。
伏家就还是逃不了被梁献卓夷三族的命运。
伏嫽望着白茫茫的天地,太过迷茫悲凉。
魏琨掩好尘土,将墓碑栽回原处,回头看见伏嫽满脸都是眼泪,他迈着步子到了坡上,指腹抚到她的脸上,把那些眼泪都擦掉,他转身蹲地上。
“我背你下坡。”
下坡几步路还用背,不就是哄她。
伏嫽破涕为笑,可不会怕他累着,她爬到他背上,圈住他的脖颈,脸靠着他的肩膀。
魏琨背起人下坡,听后面女娘嗡嗡声,“我哭不是因为君舅。”
她说的君舅就是魏平,她以前都是把假夫妻挂在嘴边,心里不认魏琨是自己的郎婿,才不会这样叫魏平。
魏琨轻嗯了声,又听她小声道,“我没本事救阿翁阿母他们。”
魏琨停住脚,侧过头看她眼睫一颤一颤,睫毛上都是泪珠。
伏嫽从不会觉得自己没本事,她张扬骄傲,她也应该张扬骄傲。
魏琨回答她,“外姑不是你救的?”
伏嫽翘起脑袋,想了想,他说的该是她刚重生时,阿母要去见戾帝,她找了魏琨去劝阻,最后魏琨成功让阿母打消了去见戾帝的想法,阿母没像前世那般差点被戾帝轻薄,便也不会自杀。
但归根结底,这是魏琨劝下来的。
伏嫽眨巴眼睛,她没法救阿翁阿母,但魏琨可以啊,只要跟魏琨沾边,就不会走前世的老路了,这世她嫁给魏琨,不也是顺风顺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