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卫队少说也有五千人,他一人进去,也不怕被砍成肉泥。
伏嫽冲长孺招手,催他快去递话,她也要进去。
长孺便又跑到魏琨这里传达了伏嫽的意思,魏琨侧过头,只见伏嫽下了马车,手握贺都的羽扇,招将闾跟随,小跑过来。
魏琨等到她近前,方才对身后的中郎将道,“若半个时辰不见我出来,请中郎将勿要听信任何人的话,直接率军攻入。”
他将虎符递交给中郎将,中郎将目中震颤,这虎符何等贵重,从前只有带兵打仗,才能从大将军手中见着,他竟放心将虎符交托给自己,足见其信赖。
中郎将手捧虎符,激动的应一声得令,随后又面露担忧,让魏琨保重。
这才短短几日,连中郎将都能与魏琨推心置腹了,伏嫽不得不再次感叹魏琨这收买人心的本事,为将者,谁不想有朝一日能手握虎符,成为大将军,魏琨一点也没有吝啬,就把指挥兵将作战的权力转交给了中郎将,中郎将这心里约莫都已经把魏琨当成过命兄弟了。
魏琨交代完,便带伏嫽和将闾一起入宫门。
从西安门到未央宫这段路,走的甚是忐忑,一路都有卫队盯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杀意,随时都有可能一拥而上,进至未央宫,伏嫽四处观察,不见新上任的未央宫卫尉,这可是戾帝亲手挑选的心腹,大约也遭了梁萦的毒手。
梁萦的家令候在未央宫前,请魏琨前去宣政殿说话。
家令的目光分毫没给伏嫽,正如他的主人一般傲慢,即使到这种境地,也依然高傲。
魏琨便带着伏嫽进的宣政殿,将闾在门外等候。
伏嫽这回进宣政殿走的是正门,先前在这里能看见卫队,现下卫队们已经撤出了宣政殿,悉数退至宫道上,给足了谈判的诚意。
两人入殿内,最先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地上还有暗红的血迹,那些被杀的朝臣,就只剩这点血迹证明他们曾反抗过。
翟妙面色惨白的坐在高座上,梁萦掖好她腿上的毯被,才正眼看向魏琨。
“你很聪明,竟然没死。”
魏琨道,“侥幸从长公主手里捡回一条命罢了。”
梁萦哼笑,“陛下待你也不算好吧,何必愚忠?”
她瞥了一眼伏嫽,“舞阳侯当年只因在先帝面前述说陛下不堪为太子,便被打压的贬官,你以为舞阳侯为什么能轻松躲过陛下的戕害,那是舞阳侯病重,陛下乐意看他被病痛折磨,才会放过他,你娶了舞阳侯的女儿,你真以为陛下会信任你?等我死了,陛下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伏嫽道,“长公主素来矜贵倨傲,没想到有一天也沦落到要靠嘴皮子说服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难道阿郎在长公主手下,就能活?日前长公主才要过阿郎的命。”
梁萦冷冷的瞪着她,“从前我倒是小瞧了你。”
伏嫽一笑。
梁萦没再与她多话,对魏琨道,“当轴痛恨当今陛下无道,愿与我一道奏请上苍废帝,你不是怕我要你的命,只要你愿意,你就
是先帝的皇长孙,我可以让你坐上至尊之位,从此你就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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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伏嫽小小的张了张口,梁萦说出的条件实在诱人,若答应下来,魏琨得少走十年弯路,直接称帝。
她抬头望了望魏琨,不知道魏琨心不心动,反正她是心动了,她和梁萦又不是什么非要你死我活的仇敌,要是梁萦说话算话,她立马能跟梁萦结成最亲善的同盟。
可魏琨看起来并不眼馋,“长公主还是认罪伏法吧。”
梁萦霎时暴怒,“你别不识抬举!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梁萦还真不敢,卫队层层递消息进宫,魏琨在西安门外交了虎符、嘱托中郎将半个时辰进攻,这些都几乎扼住了她的命门,她只能和魏琨谈判,皇帝拥有无上的权力,享世间极乐,谁不想当皇帝。
偏偏魏琨瞧着真不想,当真是命贱,只配当条狗,她之前只是看他俊俏挺拔,想着也是个英勇男儿,没想到竟无半点野心。
“皇后殿下听见了吗?”伏嫽忽问翟妙。
翟妙愣了愣。
伏嫽举起手中的羽扇给她看,“贺夫子已回京。”
翟妙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伏嫽笑道,“皇后殿下之前问过几次贺夫子的去向,我都说不知,其实贺夫子是去了长公主的封地颍阴。”
梁萦的表情难看起来,示意左右扶翟妙走。
“皇后殿下就不想听听贺夫子在长公主的封地里查到了什么吗?”伏嫽问道。
翟妙怔一下。
梁萦对她笑道,“休要听这小妇胡言乱语,你先回椒房殿歇息。”
“长公主在颍阴安排了一位假皇长孙,并且准备让这位皇长孙继任陛下的皇位,”伏嫽飞快说道。
梁萦令武婢,“让她胡说八道,快去掌她的嘴!”
武婢才将上前要扇伏嫽,魏琨提刀就砍,武婢躲闪不及,手臂被砍伤,退到了梁萦身旁。
“长公主不用杀人灭口,西安门外两万军将,都知道长公主的封地里有一位假皇长孙,长公主杀不完,”魏琨补了一刀。
翟妙的脸色好像更惨白了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梁萦,方才西安门外的喊话犹在耳边,翟妙只以为她腹中所怀不是皇帝血脉已人尽皆知,原来那句混淆皇室血脉说的是假皇长孙。
梁萦终于露出急色,“他们是故意挑拨你我,你怎么能信他们?”
“刚刚长公主说过,只要阿郎愿意,他也可以是皇长孙,看来只要长公主想,谁都可以是皇长孙,谁都可以做皇帝,”伏嫽说道。
“你闭嘴!”
梁萦喝她一声,转头瞧翟妙流出眼泪,她急道,“我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权益之计,你是我教养出来的孩子,你忘了我说的?你不是皇帝的皇后,你是皇帝的母亲,只有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才有资格当皇帝。”
伏嫽道,“陛下也是长公主教养出来的孩子,长公主待陛下如何,皇后殿下也看到了,若长公主真把皇后殿下当成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忍心让皇后殿下糟蹋自己的身体,长公主有想过皇后殿下会疼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爱之深,则顾之其周全①。
这个道理做过母亲的人都会明白,翟妙怀过两次孕,做过两次母亲,第一次怀孕时,她也曾因为腹中胎儿欣喜过,她也想过要为自己的孩儿做打算,要抚养他长大,为他排除万难,教他做个好皇帝,他们母子青史留名,万世景仰。
可是那个孩子仅仅存在不到三个月。
流产以后,翟妙尚在月子里,梁萦就催她赶紧再怀上,彼时皇帝身子已经坏了,她已无怀胎的可能,但是梁萦却给她寻来宫外男子,哪怕她心有不愿,梁萦也一再相劝,梁萦句句都是为她好。
可若真是为她好,又怎会不等她养好身体呢?
翟妙的眼泪越来越多,梁萦也越来越心慌。
“杀了他们!”梁萦命令殿内的卫队道。
魏琨抬手挡到伏嫽身前,伏嫽捏着把汗,这殿内卫队人数多,将闾在殿外,魏琨带着她,实难突围。
可那些卫队迟迟未动。
梁萦催促道,“你们等什么!我叫你们杀了他们!”
魏琨微弯起唇,“自然是等皇后殿下的命令,长公主还想越俎代庖?”
时不我待,伏嫽片刻没有停歇,对翟妙道,“长公主行为疯魔,若皇后殿下再不制止,长公主将自取灭亡。”
魏琨乘胜追击,“皇后殿下若能制止这场宫变,使宫廷免受干戈血洗,微臣担保,定会向陛下陈情皇后殿下深明大义,相信陛下念在与长公主姑侄情分上,一定不会伤长公主半分。”
伏嫽朝魏琨递了个赞许的眼神,这狗贼可真会来事,知道翟妙舍不得梁萦死,给了翟妙保证,这样翟妙定然会倒向他们。
翟妙望向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望向那些卫队,再望向双目怒睁,神色狰狞的梁萦,干戈玉帛只在她一念之间。
“妙儿,别被他们蛊惑了,你才是皇后,手握金印,有何可怕?”梁萦癫狂道。
翟妙忽觉疲倦,她闭上眼,再睁开已是看向魏琨。
“长公主近来长居黄山宫,为宫中方士迷惑,误服太多丹药,导致神智不清,铸下大错,长公主固然有错,但黄山宫的方士却是罪魁祸首,还请魏都尉酌情报与陛下。”
魏琨应喏。
翟妙便朝大长秋递了目光,大长秋便匆匆朝殿外去。
梁萦大叫慢着,可大长秋跑的越发快。
梁萦眼看大势已去,怒极之中,劈手扇到翟妙脸上。
“我竟养了只白眼狼!伙同外人来对付我!当初就该让你父亲打死你!我真恨自己看走眼,竟将你当成亲生女儿对待!”梁萦指着她破口大骂。
翟妙本就身体不适,遭这一巴掌,顿时摇摇欲坠,她身边的宫婢急忙将她扶住,她能忍住身体上的疼,可却忍受不了梁萦的言语刺伤。
到这时,翟妙才终于醒转过来,梁萦的眼里只有权力,她和皇帝没有区别,皇帝不好掌控,于是要换个好掌控的皇帝,她好掌控,于是便是梁萦的好孩子,一旦她做了让梁萦不满意的事,她便是白眼狼,她这个白眼狼便该被打死。
翟妙道,“长公主药性发作,扶长公主下去解解药性,莫再惹多余的笑话。”
梁萦伸手就要抢她手中金印,几个卫士冲上前将其架住。
梁萦怒急交加,“我清醒的很!我梁萦即便是死,也不会受你们的羞辱!”
她说罢,便拔出身边卫士的佩刀,朝脖子上抹去。
翟妙尖叫着让拦下。
魏琨
举起手中环首刀扔过去,正好砸落了横在梁萦脖子上的刀。
卫士们赶紧缚住梁萦,梁萦便在一声声咒骂中被带了出去。
翟妙强撑着跟魏琨道了声谢,也被扶着回椒房殿。
这场宫变危机便彻底解除了,没有太大的伤亡,所有人都松一口气,就是那些死去的朝臣可怜。
中郎将领着两万兵将回了上林苑,魏琨前往玉床山迎回戾帝,彼时戾帝被关在山里已有五六日,放出来时,整个人胖了一圈,梁萦虽想废帝,但也没想过杀他,他在山里也是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魏琨依照与翟妙的约定,告知戾帝宫中事变皆因梁萦服食丹药,神魂混乱所致,所幸有皇后坐镇,才未酿成大祸。
戾帝是昏聩,但还没蠢到信了这样的说辞,只是毕竟皇后压制住了梁萦,他也得给皇后一二分薄面,况且梁萦扶他坐上龙椅,原本戾帝因薄朱被逼死对她恨之入骨,目下梁萦已无威胁,戾帝难得的顾念起了姑侄情,决定留梁萦一条命,将其废为庶人,只是收了梁萦的封地和府邸,长公主府的属官及其亲眷皆被诛杀,廷尉李章被灭了全族,而莫名其妙成为宫变的罪魁祸首的黄山宫方士也尽遭屠戮。
被梁萦杀死的那些朝臣亲眷也都一一给了抚恤。
这事就算平息过去。
魏琨立了大功,朝中大臣上奏请戾帝为其表彰,戾帝发下赏赐,却迟迟不愿给魏琨升职。
照理来说,这样大的功劳,便是封个秩比千石的官职也不为过,可戾帝就是装死,反倒有精力往那些空出来的官位上安插自己人。
旁人一看便知,戾帝这是没有完全放心魏琨。
又过月余,翟妙推脱身体每况愈下,恐命不久矣,无法再掌管后宫诸事,求请戾帝废了自己,只愿回鲁地安度晚年。
翟妙原就是梁萦塞进后宫的,戾帝一直以来都不喜她,翟妙请辞,正中戾帝下怀,立时便同意,还封她做平园君,将鲁地的虹县给她做了食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