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魏琨胜了他孝穆帝挑选出来的后代,孝穆帝有眼无珠,错杀了最有能力继任他帝位的梁伯籍,能够延续大楚兴盛的也只有梁伯籍,他不容自己的亲子,才招致楚室凋零,山河破碎。
伏嫽心中感慨,这一路的摸爬滚打,成为胜利者站到孝穆帝的跟前,这是魏琨的复仇,可是孝穆帝已长眠于地底,复仇终究是孤寂的。
跟随的部将走递上酒水,以为魏琨和伏嫽会敬酒,结果两人不接,反让他代为敬这杯酒,部将也很有眼力见,上前在碑前敬了酒。
他们这些兵将跟着魏琨从战场活下来,自是知晓魏琨的用意,在他们看来,魏琨夫妇亲自向梁伯籍夫妇敬酒,是因为他们被梁献卓掘了坟墓,梁伯籍的尸骸还遭受鞭打,只因梁献卓认为魏琨是他的儿子,这是无妄之灾,魏琨敬酒是仁义,没必要再给孝穆帝亲自敬酒,部将敬酒,也是看在梁伯籍夫妇的情面上。
入京兆已是腊月中,天气非常寒冷,魏琨有伤,不宜在外走动频繁,在陵墓里走了一圈,便准备回马车,继续赶路。
这时底下有人报,甘陵中守陵人打了起来,一人被杀,另一人想逃跑,魏琨让把逃跑的那人带来,须臾只见薄曼女被带了过来。
魏琨与伏嫽互视一眼,兀自先上了马车。
伏嫽细微打量薄曼女,她头发凌乱,身上穿的竟然是粗布蔽膝,形容消瘦,手里还攥着一支磨尖的铁器,上面沾了血迹,她此刻瞪圆了一双眼盯着伏嫽,仿佛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伏嫽笑一点,示意将士卸了她手中铁器,朝她走近些,方便她认出来自己。
“夫人千万小心,这妇人才刚杀了一个壮汉,”一旁将士提醒道。
伏嫽微诧异,她印象中薄曼女总是一副柔弱招怜的做派,何曾能徒手杀壮汉了,她更诧异的是,薄曼女竟然还活着,以梁献卓的性格,死也会带着薄曼女。
薄曼女不是没认出伏嫽,她困在这甘陵里,终日怨恨,怨恨梁献卓薄情寡义,也怨恨伏嫽为什么这么好命,轻而易举就夺走了梁献卓的心神,所嫁的丈夫亦为雄主。
她和伏嫽已有四五年没见,几年前的伏嫽还是娇蛮少女,现今的伏嫽已经褪去少女的青涩,眉眼益发精致妩媚,体态婀娜风情,岁月对她很优待,让她如期成长为夺人心魄的美人。
凭什么她要吃尽苦头。
伏嫽注意到她怨毒的目光,又朝后退了一步,吩咐部将。
“这妇人既杀人了,便照律法治罪吧。”
依照律法,杀人偿命。
薄曼女哆嗦着软倒在地,“他盗窃了陵墓的珠宝,想要逃出陵园,不是妾想杀他,是他先对妾动手,妾也是逼不得已。”
伏嫽好笑道,“他为什么对你动手?你们有仇?”
薄曼女目光闪烁。
伏嫽冷哼,“实话实说,若你说的是假话,必活不过今日。”
薄曼女自知瞒不过,便哭哭啼啼的告诉她,死的是自己的丈夫,嫁给他以后没有过好日子,还因为他获罪被送到陵园这里,终日彼此怨怼。
她这副委屈哭泣的样子,估摸着是瞅准伏嫽不一定认得出自己,毕竟当年她也是豪强贵女,她和伏嫽没见过几面,伏嫽又怎会记得她。
然而她不知道,即使她化成了灰,伏嫽也能认得出她。
伏嫽无所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梁献卓都死了,她也该为她做过的事情承受恶果。
让薄曼女死太便宜她了,就让薄曼女在这座荒寂无人的陵园内自生自灭,伏嫽前世所遭受的苦楚,薄曼女也该尝尝。
这就是报应。
-----------------------
作者有话说:本来以为能完结,结果发现好像坑没填完,今天完结不了了[捂脸笑哭]
第192章
伏嫽吩咐人送她回陵园。
薄曼女哭叫着不要。
伏嫽似笑非笑,“你杀了人,我都没有治罪,让你重新回陵园守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薄曼女道,“园中无人送衣食,妾不想困死在里面……”
伏嫽微抬下颌,“那你想如何?”
薄曼女冲她行了极标准的礼数,“夫人风姿绰约,令妾一见折服,妾愿追随夫人,哪怕为奴为婢。”
京兆陷入战乱,原先看守这陵园的守卫都被调去应战,她和丈夫田世年终日守陵园,园中有高寝郎巡视,她和田世年只能安分的呆在园内,不通外面的讯息,等到知晓京兆已为魏琨的兵马所控制的时候,高寝郎都跑没踪影了。
田世年想逃,薄曼女当然也想逃,但是田世年没想让她活着离开陵园,她在梁献卓面前状告他,害的他被困这陵园,日日洒扫做苦力,田世年也是豪强贵公子如何吃得了这样的苦,他把这一切都怪到薄曼女父女头上,逃跑前先杀了薄曼女的父亲薄祯,随后还想杀薄曼女。
所幸陵园宽大,薄曼女东躲西藏,这些时日才勉强躲避他的追杀,但想要活命就得杀掉田世年,田世年已经打算了出陵园,他盗窃园中陵墓里的陪葬品,打算出去过逍遥日子,薄曼女便躲在后妃陵墓里,趁着他偷拿宝物时,从背后戳穿了他的脑袋。
田世年死了,她松了口气,拿着那些陪葬的财物逃离,虽有财物傍身,但她这样的妇人,在外也未必守得住财,也未必能保全自身性命。
可好巧不巧撞上了魏琨夫妇,再次见到他们,她已不是从前有梁献卓撑腰的贵女了,魏琨从梁献卓手里夺走了天下,将是未来天下的主人,而伏嫽则会是国母。
她与伏嫽从前是结过梁子,可那么久了,她岂会再记得,若能被伏嫽收做奴婢,也好过被囚禁在陵园里,守着这座死人园子,饿了渴了没人服侍,累了病了也不会有医师医治,她不想死在里面。
况且她的儿子在掖庭,只有进了宫,才有机会找到儿子,她素来最知晓男人秉性,待在宫中扎根,总能与那魏琨碰面,又何愁不能引他注目,在她幼年时,她就知晓她该是梁献卓的王妃,以后也会是梁献卓的皇后,可这一切都因为伏嫽而破灭了。
她如何会甘心呢?如果会甘心,就不会在明知被梁献卓抛弃后,依然挑了田世年做她的郎婿,她指望田世年比魏琨还有气魄,造反起势灭掉魏琨,再取代梁献卓成为皇帝,而她就能如愿的做皇后。
可惜田世年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伏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两辈子过来了,她依然本性没变,没了梁献卓,她能惦记上魏琨,坐在皇位上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靠着男人们拿到她想要的权力。
她厌恶薄曼女,但是薄曼女确实比她更适合在风谲云诡的后宫生存,薄曼女比她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她是在遭受了被灭族的悲痛后才幡然醒悟。
前世如果薄家争气,能够稳坐朝堂,管控好天下,这大楚的下一代皇帝必然是薄曼女的儿子,奈何薄家欺瞒梁献卓,将天下搅乱,最后让梁献卓背了锅,归根结底是梁献卓无法用皇威震慑如薄家这样贪得无厌的豪族,而薄家甚至薄曼女本人也没有心怀天下的胸襟,他们只想着争权夺势,不在乎江山崩塌,也不在乎百姓悲苦。
她瞧不起薄曼女,是因薄曼女只会依附在男人身上,即使拥有了权力,她也无法将权力捏在手中,她知道自己是薄家和皇权的牺牲品,却甘为附庸,更甚是乐在其中,前世每一次与伏嫽针锋相对,她都是得意的,依仗梁献卓和薄朱,她可以尽情的挑衅伏嫽,哪怕真正想卸磨杀驴的是薄朱母子,她也甘愿做这把刺伤伏嫽的匕首。
伏嫽轻笑道,“不愧是薄家的女公子,当真能屈能伸,昔日可是恨毒了我,现下也能抛却过往,做我的奴婢?”
薄曼女不想她竟然认出了自己,面上忽青忽白,她已经不是昔日的豪族贵女了,没有那么大的骨气再与伏嫽对抗,她要活命,就必须对伏嫽卑躬屈膝。
薄曼女红着眼眶道,“从前是妾不懂事,只因夫人美貌无双,妾太喜爱表哥,怕夫人抢走了表哥,才与夫人生怨,如今妾已知错,妾给夫人赔不是,只求夫人能宽恕妾。”
纵使面容枯瘦,她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换个人大抵就会被她这副姿态迷惑。
伏嫽冷眼睨她,“你若这么爱你的表哥,为何他死了,你不追随他去,看来你更爱你表哥的权势,权势没了,你未必会爱吧?先皇陛下说你蠢钝如猪,确实蠢,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你的目的。”
她也没耐心再跟薄曼女废话,挥挥手命人把她扭送回陵园关起来,任她在里面自生自灭。
薄曼女被架起来,惊恐之下也清楚伏嫽不会让她好活,她大声叫起来。
“你这个蛇蝎毒妇!你不过是怕我取代了你!”
伏嫽抿着唇笑,谁都不可能取代她,她不仅仅是魏琨的妇人,她还是女君,从长安到寿春,再从寿春到长安,追随的臣仆越来越多,效忠的将士也越来越多,他们听命于魏琨,他们也听命于伏嫽。
在朝廷兵马围困寿春城时,她与兵将百姓誓死守城。
在济阴
水灾下,她足够镇定,才能及时统筹兵马,抵挡三州围攻,拖延时间,让魏琨能够及时反攻,雄霸中原她亦有功劳。
与臣将出身入死、令他们折服的,不止有魏琨,也有她。
总攻长安时,魏琨将最终调动兵马的权力交到她手里。
这一路的跌跌撞撞,她和魏琨早已是彼此的依靠,魏琨想好了死,将所有身后事都交托给她,魏琨给她权势兵马,这是他爱她的保证。
魏琨让她明白,原来男人真正的爱,是会毫无保留的献出所有,给她绝对的安全感,她早已自信起来,她是无可替代的,前世只是她命途里的死结,踏过去了,往后都是康庄大道。
伏嫽看着她一路被架回陵园,然后大锁将陵园里各处的门锁死,就是这样才对,薄曼女说的没错,她是蛇蝎毒妇,她怎么可能以德报怨,她曾经被关在上林苑的昭台宫内,日复一日的忍受着恐惧和羞辱,这些创伤在她的身上心上愈合再撕开,创伤即使好了,也会留疤,不代表就不存在。
因果报应。
梁献卓江山永失,死了。
薄曼女也必须死,她对她很不错了,帝王的陵园来做她的安葬地。
伏嫽再上了马车,魏琨冲她笑道,“大仇得报了。”
伏嫽扬起细眉,极张扬极得意的嗯了一声,魏琨啧了啧声,嘴角笑的肆意,狭长的眼睛里流淌着淡淡宠溺。
伏嫽颊边晕染出红,神态里有着骄傲,不自禁往他身边靠了靠,顾及他的伤势,才没有触碰他身体。
魏琨随即用没伤的那条手臂揽抱住她,将半个身体都贴向她单薄的肩头,亲切极了。
伏嫽嘴上数落他受伤了还这样黏糊,心里却暖洋洋。
马车在日落前赶到北郊,魏琨养父魏平的坟墓也被掘开了,夫妇两个又恭恭敬敬的命人用备制好的棺木存魏平尸骨,暂且安葬,等魏琨登基以后,再将起另行安置。
他们总算在夜幕降临下入了长安。
伏缇率众恭迎,街道两侧跪满了百姓。
魏琨隔着车帘让平身。
那些百姓便都站起身,面上多是笑盈盈的,他们还记得魏琨,戾帝时期长公主梁萦发动宫变,魏琨带兵入长安城解危,特意示下不可伤及百姓,如今魏琨再次入长安,并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而轻视他们。
在这些百姓眼中,魏琨是他们渴求的仁主,他们期盼着魏琨能够开创新盛,让他们富足安乐。
进城以后,魏琨携伏嫽换了更豪华的六马车驾,有兵将开道,车驾缓缓向皇宫行进,再入宫门,有宫婢寺人点灯引路。
灯火下,伏嫽远眺着这偌大的宫殿,再次回到未央宫,她的心异常平静,长儒和将闾赶着车驾,还能告诉他们,梁献卓在天禄阁自焚,让长安中的豪族家主嗣子陪了葬不说,还差点把椒房殿烧着了。
伏嫽远望着天禄阁的方向,那里已成废墟,她收回目光,侧过脸对魏琨笑。
“我是不是该住到椒房殿去?”
第193章
她问这句话,四周的宫婢寺人虽然低着头,却都听的清清楚楚,谁都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思。
她要当皇后,她的野心在魏琨面前根本不藏。
魏琨笑,“当然。”
四下一静,那些提着灯盏引路的人各自都在心头震惊不已,立后不是小事,但魏琨就这么轻易的依了伏嫽,可见他有多宠爱伏嫽。
伏嫽出身没落豪族伏家,嫁给了魏琨以后,便被魏琨带出长安,长安已经很少有她的传闻,伏家没有根系在长安,经历两代帝王,长安的豪族也更迭了好几轮,伏家早就没多人记得。
长安大胜是伏缇的功劳,而伏缇是伏嫽的二姊,即将建立的新朝朝堂上面,必然会有伏家人的一席之地。
宫里的人大都有眼力见,伏嫽看起来像是恃宠而骄,实则也是在彰显她在魏琨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皇后的尊位她想要,魏琨没有犹豫半分就给了。
可这朝堂上也不只有伏缇,追随魏琨的文武能臣何其多,他要做皇帝,势必就要平衡朝局,后宫里也不可能只会有伏嫽一人,古往今来的皇帝谁不是后宫女人无数,皇后都能轮着换。
朝为宠后夕成下堂妇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谁主中宫就对谁恭迎,这是做仆婢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