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来也对她做不了什么,伏嫽脸红之余也会有些怅然,其实不去谈判,以魏琨如今的兵力,也不是打不过,可若能不费一兵一卒让钟离羡甘愿拜服,那当然更好。
伏嫽也盼着这次谈判能顺利,先前的事便当没有发生过,她作为魏琨的夫人,这点肚量还是有的,若钟离羡识时务,该知道投诚是最能自保的办法。
——
十日后,魏琨抵达秣陵,钟离羡率众相迎,于城外设下宴席款待魏琨。
宴席场中有歌舞,美婢穿梭于席间,服侍在魏琨左右的婢女格外青葱水灵。
钟离羡扫了眼乌江上,战船数只,船上水军气势昂扬,非等闲地方散兵可比。
钟离羡暗自叹息了声,转而露起笑容,令婢女给魏琨斟酒。
美貌的婢女欲近前提起酒杯倒酒。
将闾上前,小山似的身躯将婢女直接挤开,婢女没站稳摔到地上,随即便呜呜咽咽小声哭出来。
将闾先给魏琨倒酒。
钟离羡道了声这。
将闾又转身把那个婢女拽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布把她嘴捂住。
“再哭,我家主君要杀头。”
婢女赶紧收住哭声,极可怜的求他放开自己。
将闾放开她,站到魏琨身旁。
婢女抬眼往钟离羡方向看,没等到钟离羡的眼神示意,便安分的退到一边。
钟离羡眼睛看着魏琨,从婢女被将闾挤开,到婢女啼哭,再到将闾吓唬婢女,魏琨都没抬头看一眼。
钟离羡心里也在打鼓,他见过伏嫽,伏嫽极美艳动人,若魏琨喜好美色,就不该对婢女无动于衷,还得再看看
。
钟离羡笑道,“我从前就觉得魏使君是年少英雄,果然没有看走眼,说起来我与使君也是旧识,昔日彼此往来相助,是真心实意,如今请使君来相谈,也是真心实意。”
他向魏琨举杯,座下其他属官太守也都举起杯。
魏琨便也回敬,饮过这杯酒,魏琨道,“钟离州牧所言我自然相信,我既来赴约,自是盼两相交好。”
钟离羡握紧手中酒盏,魏琨所说的交好应当不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魏琨打庐江郡,就是想要将整个南境都占领,不可能真的与他共存。
钟离羡纠结起来,臣服魏琨便是与朝廷作对,他的刺史必会上报朝廷,不臣服魏琨,那就等着被魏琨打,到时候还是要请朝廷搬救兵。
钟离羡来之前想过的最好结果是魏琨笑纳了他送的两个美妾,然后彼此相安无事,他继续做他的扬州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魏琨把南境都打下了,他再归入魏琨的势力,助魏琨北上,如果魏琨能成就大业,美妾就可以在魏琨的后宫占据一席之地,若再生下孩子,他自当鼎力扶持,皇后和太子都是他钟离一族的血脉,这才是他追求的路。
现下并不是最好归顺的时机,南境还没有打下来,魏琨能不能站稳还要继续观望,他若贸然投了,朝廷出兵打他不可怕,可怕的是魏琨不敌朝廷,那他不就是在自寻死路。
钟离羡笑着让婢女再斟一杯酒。
先前的婢女畏惧将闾,不敢上前,另一个婢女便硬着头皮过来,还没近前,就被将闾凶神恶煞的挡在案前,将闾抓起酒壶要给魏琨倒酒,奈何他手劲奇大,酒壶竟被他捏爆了。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未料魏琨身边一个奴隶竟有此力气。
钟离羡道了声好壮士,让搬一张小案置于魏琨身后席位,供将闾入座吃席。
将闾看了眼魏琨,没见魏琨不让,便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一手攥着肉,一手拿酒壶,吃一口肉喝一口酒,好不快哉。
看的钟离羡颇赞赏。
将闾不在魏琨身边晃荡以后,在钟离羡眼神的暗示下,那两个婢女又小心翼翼的近前侍奉。
钟离羡道,“我如今深陷两难,还望魏使君莫为难我,我自不会做那背后捅刀之人。”
魏琨道,“我亦不会逼迫钟离州牧,诸位都在此,也算做个见证,我们可暂且划界而治,井水不犯河水。”
钟离羡自觉得欣慰,虽然庐江郡拿不回来了,但好歹剩下的几郡保住了,魏琨这么爽快,他先前的担忧反倒显得他心胸狭窄。
他正要与魏琨痛饮几杯。
魏琨指了指左右两侧的美婢道,“可否让她们退下,我夫人若知晓,你我契约恐不成。”
第123章
钟离羡不知他是真惧内还是假惧内,试探道,“这两婢不过席间伺候,魏使君不说,伏夫人又怎会知晓呢?”
魏琨冷笑,“我以为我说的够明白,钟离州牧若要装糊涂,那这宴也没必要开下去,各自散了吧。”
他说着要起身,身后将闾也立刻放下酒肉,蒲扇似的大手小案上一撑,只把小案撑的咯吱摇晃,这要再撑两下,小案就得垮掉。
钟离羡唬了一跳,急忙冲两婢挥手,两婢便退去。
钟离羡着实懊恼,若换个人,不说美婢,早愿意娶了他的女儿,何至于再费兵卒打庐江郡,扬州所有地方郡尽归其下,且有他这条姻亲关系在,便可打通其他地方豪强归顺,甚至京中豪族都能联络,争这天下也能事半功倍。
可魏琨油盐不进啊。
那伏家又能给他什么助力呢,守着一个妇人却看不见长远,终归是英雄气短,被女人给拖累了。
钟离羡只觉他年少意气,说到底是仗着自己打了几场胜仗,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想怎样就怎样,这岂能行,在这混乱的世道里,仅凭一身孤勇要打到什么时候收场。
当前天下局势诡谲多变,朝廷依然占据正统地位,东面有东楚为大,中原腹地仍为朝廷兵马占据,南边魏琨有机会扩张地盘,也是朝廷被东楚拖住,才无暇分心到魏琨头上,靠他自己一点点打,这南边地方郡何时能尽数收服,一旦东楚被打灭,朝廷收复东面失地,就会将矛头对准魏琨,魏琨手中再有精兵强将,打了这么久的仗,兵将也打累了,这时朝廷倾尽兵力来打,没有扬州和其他南境州郡鼎力援助,他也招架不住。
钟离羡当然也不会劝说,扬州在他的吏治下多少年没发生过纷乱了,到他这把年纪,也是想着能太平便太平,魏琨不愿和他结为姻亲,他瞧得出不全是因伏嫽,也有不想分他一杯羹的缘故,既搭不上魏琨这条船,他也不想得罪朝廷,最好是两边都不得罪,谁赢了他向谁。
钟离羡讪笑道,“魏使君别恼,是我招待不周,我也并非故意冒犯,魏使君真乃正人君子。”
魏琨也笑,“正人君子谈不上,实在是钟离州牧没有对我投其所好。”
将闾搁他身后大声道,“我家主君爱钱如命。”
在场众人皆震惊,不想这对主仆能不要脸到直接伸手要钱。
钟离羡可有点笑不出来了,先前是有听闻魏琨讹了六安王几十万钱,也当是六安王故意诋毁魏琨,毕竟他与魏琨打过交道,魏琨并非是贪财之徒,可眼下魏琨直晃晃表露了,手都伸到他跟前了,他给是不给,给多少都是白给。
魏琨倒也没有真的想找他要钱,“钟离州牧不必紧张,我再穷困也不会贪图扬州的财资,钟离州牧昔日帮过我,我铭记于心,我既承诺契约,便会遵守,也请钟离州牧记住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钟离羡刚刚说的,不会对魏琨背后捅刀。
魏琨默许了让他偏安一隅,不管将来这南境打成什么样子,只要钟离羡遵守约定,魏琨便不会动他。
钟离羡道了声自然,还欲请魏琨坐下吃酒。
魏琨朝他拱手,“事已毕,夫人盼归,不便久留。”
随后便告辞离席。
钟离羡及席间其他人皆起身目送着他登上战船,随后战船撤离乌江。
当中有人感叹,“魏使君委实有情有义。”
钟离羡在这刹那间竟有了无地自容的羞愧感,宦海沉浮,他见多了为一点蝇头小利便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他自认为是善待百姓的好官,可就连他不也是多番筹谋,只为能在魏琨将来定天下时,图得朝堂权势和家族昌盛,像他们这样的人,早就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钟离羡也年轻过,他曾经也有一腔热血,要为朝廷效死命,要做出一番功绩青史留名,然而时间磨平了他的锐角,让他变成了一个畏缩怕事的老腐儒。
他嘲讽魏琨年少天真,可正因为他是年轻人,才有一颗热忱的心,不会冷血的用利益来算计,他的前程才刚刚开始,他靠着自己单打独斗,不也打下了属于自己的地盘,将来事如何,谁也说不准,若最后真的不敌朝廷,那也算没白活。
钟离羡交代几郡太守各回各自郡内,往日怎么过的以后还怎么过,几郡太守在迷惑中问他要不要继续向朝廷上交各项税款。
税款肯定要交,钟离羡虽与魏琨定下契约,但也没真的反朝廷,他这次来秣陵城也是瞒着刺史,若不交税款,立刻就会被刺史上报,那时新帝势必会以为他也有反心,现下扬州分裂,他手里剩余四郡地界广,人却少,便是将所有守备军筹集起来,也不过才堪堪万人,甭说朝廷来打,就是其他造反势力来打,他也难抵抗,至少背靠朝廷和魏琨,等闲势力不敢动他,牺牲点税款保平安,还是划算的。
钟离羡在秣陵城歇了一日,方快马回了会稽郡诸暨县。
州牧夫人瞧那两美貌婢女跟着回来,便知
事不成,懊恼归懊恼,大鱼滑不溜秋,也没有别的办法刮它身上的肉。
照着往年的规矩,钟离羡要在年底入京述职,今年不同,因魏琨谋反,新帝特意恩准钟离羡不必亲身来京,以免魏琨趁虚而入,但要刺史回京。
钟离羡写好了述职书简,交给刺史带回京给梁献卓。
出发前钟离羡在府中宴请刺史,州牧夫人多喝了几杯酒,拉着刺史夫人说私房话,话茬一开就遛不住,把推测伏嫽怀孕都说了。
刺史夫人也是个人精,问她从何得知。
州牧夫人再蠢也不会和她透露,只说是听闻,她也不知真假。
这就是桩小事情,说过就该忘掉,州牧夫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刺史夫人回去后,与刺史在闲谈间又依着州牧夫人的话添了些,说伏嫽怀孕了。
刺史便带着书简回京述职。
梁献卓见了他,看过述职书简,又问一些南边的状况。
刺史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譬如魏琨谋反后,先后打下六安国、广陵国和庐江郡,眼下魏琨势力也不容小觑。
梁献卓派遣大将军率五万兵马去打东楚,这大半年下来,打了不知道多少次,梁献卓也无暇分神给南地,他知道魏琨造反,但南边不只魏琨造反,有几股造反势力,各郡又有自己的守备军,即便魏琨想吞并其他地方,也要有些时候,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中,并非不可控,只等拿下东楚,便能南下将魏琨在内的所有造反势力全部剿灭。
刺史原就有督查各郡的职责,魏琨造反了,但魏琨的情况也要告知梁献卓,自又免不了添油加醋,把伏嫽有孕,说成伏嫽怀孕都快生了,魏琨还提携连襟二姊夫协理六安国,把老丈人伏叔牙派去广陵国,摆明了一副对伏嫽厚爱的姿态。
梁献卓坐在御座上,静静听刺史说完,他挥手让刺史退下。
徐节看出他脸色极差,不敢上前杵他霉头,悄悄立在一旁。
良晌,梁献卓从座上起来,徐节赶忙跟上,“孙宗正才刚送了一批家人子的画像,其中不乏绝色佳人,陛下要不要看看?”
梁献卓好像耳背,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梁献卓去了天禄阁,徐节不能跟进去,只瞧阁门合上,便皱起眉头,那伏氏是个祸水,这都快大半年没有过她的消息,梁献卓正常的很,雷打不动的上朝处理政务,关注着东面战况,莫说是他,就是朝中也有大臣高兴,觉得大楚可算迎来了一位英明君主,虽然现在各地造反不断,那也是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梁献卓登基至今,都在兢兢业业的料理这些。
打东楚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都是朝廷源源不断的供给,这近来战报都是东楚有了颓势,约莫就要到收复东楚的时候了,伏嫽这空头又阴魂不散。
天禄阁内,梁献卓进到二楼的隔房,那间隔房四周墙面挂满了伏嫽的画像,都是他亲手画出来的。
从她青葱十六岁到她年华正盛的年纪,再到做了皇后慢慢收敛性情,逐渐不苟言笑,最后到伏嫽手覆腹部,低眉温笑。
他们曾有过一个孩子,那孩子才将将两个月,被伏嫽亲手打了,他甚至是在伏嫽打了以后才被告知。
梁献卓死死盯着面前的画像,突然张手抚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轻微摩挲,手指随即揪住画像,将画像生生扯了下来,一点一点撕成碎末。
她竟敢怀魏琨的野种!她怎么敢的!
第124章
魏琨赶在年关前回了寿春,伏嫽也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毕竟双方议和总归要时间。
将闾同伏嫽说起秣陵那边的事情,只说自己忠诚护主,连美貌的婢女都不能靠近服侍魏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