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伏嫽不想他留在寿春。
伏嫽愿意他去,他便带着那三千将士出了寿春。
魏琨走后,寿春城的一应事宜原该交给伏嫽,但伏嫽托病,请贺都坐镇在城中。
在一个下过雨的午后,伏嫽给魏琨刻写一封信简,系上魏琨为她锻造的环首刀,随儿客出寿春城,坐上梁献卓亲卫的马车,往长安去了。
第99章
去长安沿途要经过舞阳,伏嫽回了趟伏家,把她和魏琨送给小外甥女的那对金镯子取了带去长安。
伏嫽做主让儿客留在舞阳看家。
儿客这样的下等奴仆,那几名亲卫也只当是阿猫阿狗,跟不跟去长安,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得过梁献卓的嘱咐,本来信简送到就可以撤退。
但伏嫽找到他们,要搭他们的顺风马车回长安见梁献卓。
作为梁献卓的亲卫,梁献卓要他们办的事情多是不能现于人前,比如两年前差点嫁给梁献卓的李陵王就是他们秘密毒杀的,比如刺杀魏琨,抢夺伏嫽。
他们不需要揣测梁献卓的想法,只要听从梁献卓的命令行事。
但亲卫也是人,便不能议是非,他们也知道伏嫽是梁献卓想要的美人,折腾这一出,不就是想要得到美人,美人自己送上门,正好带回去交差。
这一路上亲卫们对伏嫽也是毕恭毕敬,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伏嫽抵达长安已近三月,亲卫入宫禀报后,宫里立刻就有人来接。
来接伏嫽的是徐节。
徐节上次见伏嫽还是在去年七八月的时候,那时伏嫽形容落魄,决绝孤傲,徐节差点就死在她手里。
在世俗人的眼里,如伏嫽这般妩媚娇艳的柔弱妇人,该是长在宅院里,依附于家中夫主而生。
从前徐节眼里,她和薄曼女没什么两样,但寿春一役后,徐节对她刮目相看,徐节确实对她不喜,不喜概因梁献卓为了她数次失态犯事,还惹得戾帝恼怒,徐节是怕戾帝对梁献卓失望,因而废了他。
梁献卓坐上太子位,牺牲太多,他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现下戾帝沉迷修长生术,人在宫中清修室内不得出,也无暇在意这些事,朝中大权旁落在梁献卓手中,当轴也逐渐向他靠拢
,戾帝会慢慢变成摆设,假以时日,梁献卓必能登大位。
今时不同往日,梁献卓要一妇人,又有什么要不得的,伏嫽和薄曼女实在不同,薄曼女只会是梁献卓的累赘。
而伏嫽不止美貌,她还有胆色,倾全城之力抵挡朝廷大军,在弱势下,硬是拖到魏琨归来,这样的妇人若能为梁献卓所用,简直是如虎添翼。
徐节打量着伏嫽,视线落在她腰间悬坠的环首刀上,他见识过她拔刀捅人的狠劲,她携此刀来,若趁梁献卓不备,亦能一刀毙命。
徐节恭敬笑道,“入宫不可携利刃,还请夫人解下腰刀交给奴婢。”
伏嫽微抬下颌,“我只是地方太守的妇人,怎可随意入宫,依照规矩,我该在京中厩置安置。”
徐节顿时皱起眉头,正想说她不要不识抬举,又来人,是梁献卓遣来的中黄门。
“太子有令,不可为难伏夫人,”中黄门小声知会徐节。
徐节再有不满,也得遵照吩咐。
“京中厩置简陋,夫人娇贵,何必受此委屈,宫中有高床软枕、美味佳肴,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该入宫好好享受才是,”徐节陪着笑脸道。
伏嫽冲他一笑,“可佩腰刀否?”
徐节牙一咬,“可。”
伏嫽便施施然随他入宫,上次入宫还是梁萦宫变的时候,她使劲浑身解数才逃出宫墙,这次就没那么容易了,梁献卓一定会堵死她所有出逃的路径。
徐节引着她进了昭阳殿,然后请她入住东室。
她这一路走来,发觉这昭阳殿极为冷清,宫婢寺人静候,伏嫽下意识看了眼主殿,太子妃任氏应当在里面。
“我是不是该去拜见太子妃?”伏嫽问道。
徐节回她,“太子妃近来身体欠佳,需要静养,已有吩咐,无事免打扰,夫人安心住在东室,待太子忙完政务,便会来看你。”
他应付完就赶忙退走。
片刻,有宫婢送来桃红袿衣供她沐浴更换,衣服的样式颜色显然是梁献卓挑选好送来的。
伏嫽确实风尘仆仆,入浴室净身,随后换上桃红袿衣,自有宫婢进来为她梳妆,再请她入旁边的偏室就食。
室内点起灯火,外面已近黄昏,伏嫽安坐在食案前,望着食案上丰盛的食物,她有点食难下咽,只食了半盅鹿肉芋白羹,便打着哈欠去睡了。
梁献卓从宣政殿回来时,就听徐节来回话,伏嫽已入东室,洗漱干净,吃过半盅羹,现已睡下。
梁献卓心间涌起暖意,往东室走。
徐节跟在旁边道,“那位夫人随身携刀,并非娇弱女娘,太子千万当心,莫要被她伤了。”
梁献卓抬手,徐节立时噤声。
梁献卓便推门入了东室,绕过杂玉龟甲屏风,便看见床上睡着的伏嫽。
梁献卓一步步走至床前,俯视着熟睡的女人,她长大了很多,眉眼里是长成的风情楚韵,红唇白肤,缎发如墨,不似记忆中那般消瘦槁枯,她很健康,看起来气血充盈。
这是她最美好的年纪。
他曾经拥有而不珍惜,这辈子她投向魏贼的怀抱,只要一想到她被奸贼窃偷。
他便恨不得剁碎了魏琨。
可惜魏琨没跟来。
她能回来就好,过往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这辈子没有母亲,也没有薄曼女,伏家也安好,他们还有转寰的余地。
他有足够的耐心哄她。
梁献卓嗅到空气里的熏香,突然就感到困顿,他想搂着她好好睡一觉。
梁献卓躬身坐下,伸手进被褥,欲揽她。
手心骤时一疼,梁献卓撤出手站了起来,只见手掌被刺中,划出一个口子,血立刻流出来,他再看伏嫽。
伏嫽缓缓睁眼,掀被坐起来,纤手握着环首刀,举起指向他,神情冰冷。
梁献卓脸上还有没收回的温情脉脉,见她如此,表情转为阴郁。
两人对峙片刻,他手上的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掉落。
“把刀放下,”他说。
伏嫽道,“让我放刀可以,你退出去,不要打搅我的清梦。”
梁献卓阴恻恻的盯着她,半晌转身退出了东室。
伏嫽起身把房门栓好,小心放刀进刀鞘中,将其压在枕头底下,她倒头就睡。
梁献卓站在东室门前,冷视着关紧的门。
徐节上前,瞧他手受了伤,忙道,“奴婢就说了这妇人凶恶,太子若想临幸,该先命人夺其刀刃,这样才能让她就范。”
梁献卓眯着眼想这句话的可行性,夺刀容易,但伏嫽是烈性子,说不好她就会自杀了。
他脑海里还有她跳下摘星楼的惨烈情形,他不敢试错,伏嫽跟他仇怨相对,但不能死,死了一次,再死第二次,上天不会一再让她重生,他赌不起。
梁献卓让他闭嘴,随后进了主殿,徐节忙命人去叫侍医来给梁献卓包扎,这一晚勉强算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次日伏嫽如常用过朝食,还是同宫婢说,求见太子妃。
宫婢转头禀报给了梁献卓,梁献卓又在黄昏时进东室,伏嫽端坐在食案前用晡食,撇开环首刀就搁在她手边,当真是一派静谧。
连着两日,伏嫽都有些食不知味,再好的水陆之珍,只要一想到她现在的处境,还有时时出现在跟前的梁献卓,便觉膈应作呕,也只是勉强果腹。
梁献卓一进来,她就停了手中的银箸,手按住环首刀的刀柄,随时与他刀剑相向。
梁献卓阴沉着脸道,“你不必见任氏。”
伏嫽讥笑道,“是我不必见太子妃,还是你不想让我见太子妃。”
“你想救伏家,见任氏没有用,她帮不了你,”梁献卓冷道。
伏嫽发笑,“太子妃被你利用完了,也甩到一边了是么?”
再没有比当他的妻子更惨了,要被他利用尽,必要时斩草除根,他这种人,只会把所有阴毒办法,都用到他的妻子身上,她更惨,两辈子了,他依然阴魂不散。
梁献卓道,“只要你想,太子妃就是你。”
伏嫽面露讽刺,“我不敢想,我怕再被你夷了三族。”
梁献卓说了声不会,只要伏嫽愿意,伏叔牙那些背地里的心思他都既往不咎,伏家继续回舞阳,他不重用也不屠戮。
伏嫽笑,“那你现在就放了我阿翁他们!”
梁献卓不说话了。
“这点诚意都没有,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会善待我的家人,”伏嫽激他。
梁献卓抿紧唇,半晌说放人可以,但有条件,伏嫽要同魏琨绝婚。
伏嫽一口就答应了。
两日,梁献卓把伏嫽带去睢园见伏家人,才短短大半年没见,两个大人都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伏嫽道明来意,伏叔牙垂头丧气,梁光君和三姊姊伏昭别开了脸直落泪。
伏嫽很努力的劝他们,梁献卓好歹是太子,她和魏琨绝婚,梁献卓还让她当太子妃,当太子妃总比当地方的太守夫人强,伏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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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悄咪咪说一句,请相信绥绥,她超级聪明!
第100章
梁献卓人在睢园的茶室内喝茶,遣了两个小黄门跟在伏嫽身边,小黄门时不时轮流过来递话,把伏嫽劝说伏家的话一字不落传给梁献卓。
梁献卓扯出些许笑,他当然不会真信伏嫽就这么屈服了,伏嫽最在意的伏家,她的性子一定是想先保伏家,京兆腹地,这里在她看来极不安全,绝婚可以保伏家,不绝婚伏家就一直被困在睢园里,时刻会有生命危险。
她几乎不用想就答应了绝婚。
魏琨比不上伏家。
这才是他高兴的地方,他宁愿她绝情,也不愿看她移情别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