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以为他是未听清,口齿清晰地又重复一遍。
“怕翁主成了太子妃。”
容濯很轻地笑了。
他似乎是觉得此话不可理喻,又像是颇为满意,视线毫不避讳地越过旁人,落在灼玉这。
“阿蓁可听清了?”
“姑母认为你亦可能成为太子妃。”
灼玉攥紧手。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说笑,她却听出了他的暗示——旁人都认为她可能成为太子妃,她又何须苦守兄妹情?
可他当众把她和太子妃相提并论,对她而言等同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们兄妹有越礼的私情。
她忍住羞耻,竭力坦然地迎向他的目光,挑衅地道:“听清了,殿下待我情如兄妹,这很荒谬。”
她同阿姝道:“往下说吧。”
阿姝继续道:“后来上林苑时,皇后有意撮合庄女郎与太子殿下,长公主更是心急,找了赵家二郎商议……对了,当初靳媱——便是那位和亲公主,似乎也是撞见长公主与赵二郎的私情才被长公主送走。”
此话令众人错愕。
“这、这……可赵二郎比长公主小了十几岁!长公主与赵夫人更是至交,怎会与晚辈有私情!”
虽早知长公主风流,却没想到竟能这般荒唐,就连灼玉已听阿姝说过一次,再一次听依旧难忍讶异。
她不禁蹙眉。
容濯看她一眼,对众人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说正事。”
皇室中人的私事岂能当逸闻议论?众人忙敛了声。
阿姝继续道:“长公主见过赵二郎后次日翁主就落了水,起初婢子还以为是长公主想用翁主把太子殿下引过去,是她手底的那名侍者失手推翁主下水!但长公主被罚去封地后,把府里还算有情分的奴婢送去赵府托赵夫人看顾,婢子偶然偷听到赵二郎的话,得知他们原本的计划竟是借长公主之手杀了翁主!离间皇室与吴、赵两国。”
阿姝道:“念在长公主曾对婢子有恩惠,便把此事告诉了钱女郎,可谁知,钱女郎竟是走丢了,定是被那背后的人给绑走了!”
事大抵就是如此。
灼玉沉凝不语,容濯则道:“孤记得当初是赵意当众道出吾妹与公子顷曾假扮夫妻之事,如今想来,或许连吾妹的婚事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看出太子对此不悦,容濯爱护妹妹人,众官不敢多言。
庄太傅提议:“这赵二郎在廷尉府做事,难保不是薛党背后之人的爪牙,不如审问之,或能有线索!”
容濯当即下令将赵意缉拿廷尉狱,众人暂且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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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邸,灼玉径直去了阿莺所在的那处园子。
阿姝出现得太巧,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也不一定,她还需和阿莺确认一二,她问阿莺:“可认识阿姝?”
翁主突然的到来让阿莺受宠若惊,有问必答:“认得,她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之一,颇受看重。”
灼玉问:“你与她可熟络?”
阿莺摇头:“长公主不喜欢我,她们不敢与我太亲近。”
灼玉问及长公主与赵意的事。
阿莺满面茫然:“这怎么可能?但阿媱被长公主针对那阵子赵夫人曾多次带赵二郎来访,让长公主帮相看女郎。想是那时被阿媱撞见,阿媱担心长公主灭口,只好自请和亲。”
从阿莺那里离去后,灼玉坐在园中回想关于阿姊的事,心中越发怅然。她印象中的阿姊冷静理智、顽强不屈,即便是面临绝境也要借和亲挤出一条生路,可和亲又岂会是生路?
不过是死里求生。
阿姊性子虽冷,却是灼玉见过最有情义的人,否则她如何有命回到赵国?怀着对阿姊的怜惜与钦佩,灼玉也想替阿姊照拂她往日的友人,借以抚平不能救下阿姊的遗憾。
但在此之前,她需得弄清阿莺底细,灼玉传来门客:“再替我去查查阿莺的底细,要事无巨细。”
门客领命下去。
灼玉靠在秋千发怔,闭眼梳理今日一切。长公主,阿姝,赵意,这一连串的线索都指向薛党背后的人。
可她总觉得来得太容易,仿佛有人在背后刻意引导……
是她想得太多?
还是事情本就如此顺利。
灼玉忽然想起上次容濯曾说薛邕背后的人已浮出水面,难不成是有人想推出一个替罪羊?
那么他们又看中了谁?
仅凭自己猜测一无所获,容濯负责审理此案,问一问他最合适,但一想到他,就想起那日的吻。
“烦人。”
灼玉烦躁地睁开眼,狠狠踢了下脚,视线忽然一滞。
在她的影子旁边还有一道修长的影子,近看影子轮廓也能窥见影子主人从容矜雅的气度。
影子亦徐徐俯下身,微凉修长的手覆上她握着秋千绳索的一双手,力度温柔地拢住,再收紧。
肌肤相触的感觉无端令人战栗,灼玉猛地抽回手:“你怎么来了?”
容濯从她身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父王不是说了么?与其冥思苦想,不如找阿兄。”
这一声“父王”让灼玉想起过去与他一道唤赵王为父的时候,背'德的羞耻涌上,她忽然想问问他。
“若你不曾得知自己是天家血脉,舍得如此对我么?”
她回头直视着他的眸子,想唤起他对过往兄妹亲情的珍视。
容濯亦凝视她。
兄妹对视,他眼中也有不舍。
直到如今,灼玉也不敢相信阿兄真的疯到要娶妹为妻。心里生出不切实际的希望。哪怕兄妹情已不纯粹,但莫名的执念告诉她,任何关系都比做夫妻更稳妥,更适合他们。
阿兄却低头吻住她。
“我会。”
第37章
“禽兽!”
灼玉倏地起身,抬手便要朝他扬去一巴掌,想到上次的他说的话又收回了手,恶狠狠地盯着他:“扇你巴掌我都觉得是便宜了你!”
她提着裙摆往寝殿走,容濯安静地跟在身后。
不想跟容濯面对面,回了寝殿灼玉便晾着他自行去洗沐,心里憋着一股劲,她直过了一个时辰才拖着泡软的身子从浴池中回到寝殿中。
容濯竟还在。
他面前堆了一大摞竹简和绢帛,想是下面官员呈上的简牍。
她上前踢了踢案脚,冷道:“回你的太子宫忙去。”
容濯放下笔,将正在批阅的竹简一丝不苟地卷起来,问:“妹妹不想知道我查赵意查到些什么了?”
灼玉自然想,但她知道他在吊她胃口,因而她不愿咬钩。
“不想。”
容濯笑笑,起身按着她坐下:“不听也罢,但需先擦干湿发。”
灼玉使力把他落在她肩头的双手抖下去,祝双忙捧着几叠干帕子过来,刚到近前被容濯接过去。
“给我吧。”
灼玉蹙眉盯着铜镜中的年轻公子,他眉目如玉,生了张温雅且显睿智的容貌,却跟中邪似地自说自话。
她说什么都听不进。
她不想再跟他较劲,全当这是个患了失心疯的人。
容濯温柔耐心地替她绞发,修长好看的手缠绕在她青丝间,甚是赏心悦目,似上好的白玉簪。
灼玉偶然抬眸看到镜中神容沉静的青年,忽而似回到过去的某日。
她怔然地凝着他,等他察觉到她的注视隔镜与她对视,灼玉目光错开,仅一瞬又落了回去与镜中的他继续对视,她盯着他,低道:“阿兄,过去你也曾这样为我擦过发。”
容濯眉目温润:“我记得。”
她不解地盯着镜中青年,试图看穿他纠结在想什么。探询无果,她问:“像从前那样,不好么?”
容濯先垂下眸,视线落回她的发间:“妹妹觉得能么?”
灼玉反问他:“为何不能,有什么不能够的?”
容濯嘴角轻抿,没有回答她,只认真替她擦干头发。
待一头长发总算擦干,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发间,顺着梳到最青丝末梢,让她的头发缠绕在他的指尖。
他问她:“妹妹成了婚后,还会这般让兄长替你擦发?”
自然不行。
灼玉用沉默回应了他。
容濯笑了下,指尖拂过她光洁的额际,轻问:“与夫婿成婚后,妹妹会任由兄长轻抚你面颊么?”
更不会。
在她的沉默中,他再俯下身,将她拥入怀中,掌心捧着她的脸颊,目光极近地交缠着,声音越发低沉喑哑:“你会允许兄长这样将你拥入怀中么?就算会,你的夫婿又可愿意?”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灼玉无奈地摇头,“你做的这些是只有夫婿才能做的,寻常兄长不会想对妹妹这样的。兄长有兄长能做的事。”
“但我想做。”
容濯低下头,额头与她的轻贴,感受着她肌肤鲜活的温热。
他手掌扶着她颈侧,手心贴着她跳动不息的脉:“夫婿能做的所有事,我都想与妹妹做。”
灼玉在他掌心的触抚下微微战栗,这样的敏感让她赧颜。
但赧然之后,她忽然似是豁然开朗,定睛继续看着他:“阿兄,莫非你是舍不得我们的兄妹之情,才要用男女之情加深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