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侍者拦住她:“殿下正与翁主议事,您稍待片刻。”
“放肆!”余媪出示太后的玉戒,“我奉太后之命给殿下送补品,区区一个护卫怎敢拦我?”
她强行闯入殿中。
一入殿中,余媪惊呆了。
并没有预想中兄妹衣衫不整抱坐一团的不伦场面。
殿中对峙的二人皆衣衫完好,隔了半丈远。灼玉翁主怔怔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露出懊悔、不敢置信。
而她面前的容濯脸上泛出红印,依稀可辨是个巴掌印。
显然二人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余媪大失所望,然而为了交差,她仍蹙眉上前:“皇太子尊贵万方,岂可轻易冒犯?敢问翁主为何如此?”
灼玉没回应,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一巴掌打得她手疼,心里也揪紧了,但她却不后悔。
容濯该打。
适才他忽然告知她他中了药,她心急如焚的同时也满腹疑虑——太后若是仗着天子重孝这一点硬要下药撮合他与田妧,为何田妧轻易就离开了?
碰面时还让她快进去。
莫非田妧不是想引诱容濯,而是想毁了容濯名声,拆散赵吴联姻。
容濯明知如此,却还说什么:“若是你我有了肌肤之亲,你与容顷的婚事是否可以作废?”
为他的疯狂错愕,灼玉狠狠地推开他,毫不留*情地打了他。
她手疼,心也疼,但不后悔。
“灼玉翁主?”余媪等了半晌却被无视,只好放缓语气,“不敬太子乃触犯宫规、忤逆之举!若翁主有委屈,可随老奴回去与太后言明!”
容濯拦住她。
“是孤让她扇的,当随您去请罪的人是孤而非灼玉翁主。”
余媪蹙了蹙眉,壮着胆子道:“殿下太过袒护翁主,若陛下得知,恐认为您有失公允礼法。”
“在理。”
容濯莞尔一笑,道:“皇室威严不可冒犯,今日若孤轻易被一个仆从指点,父皇恐怕会斥责。您是皇祖母的人,孙儿重孝,不欲越俎代庖,来人,送余媪回长乐宫,同皇祖母说此仆威胁储君,让皇祖母自行处置。”
又道:“皇祖母年事已高,更需滋补,也一道将这些补品退回长乐宫吧。另,从府库中挑些补品给皇祖母送去,以示孙儿孝心。”
余媪和补品一并被送回了长乐宫,田太后面色骤然沉下。
“反了!一个宫外养大的半路皇子,竟敢如此嚣张,若非老二生性懦弱,何时轮到他入主太子宫!”
太后听了余媪添油加醋的一番话,气得拂落案上器物。
她质问田妧:“你不是说香片藏得隐蔽,怎的余媪留意过后压根没见着?容濯更毫无异样。”
田妧闻言亦是诧异,道:“难道是太子殿下察觉一早移开了?可是不该啊,孩儿放得很隐秘。”
田太后不想听她解释。
“罢了,太子既不提,就当做不曾发生,今日这事说出去谁面上都不好看,且先如此吧。”
她放了田妧回去,同时还让她转告田相一句话。
——不可再犹豫。
-
余媪被遣走后,灼玉和容濯双双沉默,殿中一片寂静。
“阿蓁。”容濯轻触犹在发热的面颊,不以为忤且一如既往地温柔,“你打过容顷么?”
灼玉攥紧手心,打了阿兄,她心里也不好受,可依旧不松口:“我不会打他,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行禽兽之举,且就算是,我也舍不得打。”
他们兄妹的默契一向超凡,她知道如何刺他才最痛。但既已成僵局,那就谁也别放过谁。
灼玉狠心看向别处,克制着身为妹妹的习惯,忍着不去关心他。
因为她那一句话,容濯沉入思忖,兀自道:“不仅没打过,你跟他连气都不曾生过么?”
灼玉应道:“不错!”
他抚着被她扇痛的脸颊,轻柔地笑了:“那就好。”
笑声清越温柔,灼玉匪夷所思地扭头看他,那张俊逸的面容因为一个巴掌印稍显狼狈,但眼角眉梢的笑意无比温煦,胜过春风化雨。
灼玉整个人都陷入呆滞。
适才他还仿若被邪念所控,像深处藏有无数尸骸怨灵的古潭,一转眼温润如玉,似池中白莲。
灼玉头皮不禁发麻。
“……有病!”
她越气恼,容濯越是愉悦。看她目光都充满温柔,但并无暧昧,更像兄长对妹妹的欣赏:“连皇太子都敢掌掴,不愧是孤教出的妹妹。”
越是这样越叫灼玉恼怒。
若他只是像那些不怀好意觊觎她的人,用充满欲望的目光看着她,她便能毫不犹豫地憎恨他。
偏他不是。
即便他越过了兄妹界限,依旧像养花之人看待所珍视呵护的花草看待她,而不是觊觎花枝的窃贼。
烦死人了!
灼玉恼怒地背过身去,留给容濯一个暴躁的背影。
她生了许久的气,容濯从身后温柔地拥了上来。
她顿时戒备:“你干嘛?!”
容濯温柔按住她。
得知她只对他一个人生过气、表露最暴躁的一面,他心情愉悦:“想给妹妹看一个东西。你会喜欢的。”
灼玉并不想要,但容濯已命人将东西呈了上来。
“这个是什么?”
“是太后给田妧的香片,饮过补汤后可催人动情。”他说完把东西塞入她手中:“旁人馈赠岂能靡费?先拿着,说不定日后妹妹会想用它。”
啪!
灼玉又甩了一掌。
但这次她控制了些力度。
“你既然知道问题在香片身上,非但不拆穿他们,还要塞给我,你……你简直是个疯子!”
又被掌掴了一次。
容濯眸光却越发平和,仿佛得到某种特殊的救赎。
他没解释为何故意不拆穿太后与田妧,只道:“阿蓁,这几日别出门,再等一等,我会扫清所有障碍。”
-
去了一趟太子宫,跟容濯的关系非但没好转,还因为那个吻彻底乱了,思来想去没结果,灼玉决定先晾着那些烦心事,虽生容濯的气,但分别前他那句话她却不会置若罔闻。
随后数日,她谨遵嘱咐不曾出门,并密切留意田家。
一脸数日未曾发觉什么。
直到这日,庄漪不安地来到王邸:“翁主可曾见过阿灵?”
钱灵?
灼玉讶异。
自长公主对她下手后,她与钱灵的关系就淡了,她与那女郎原本也不算亲近。但庄漪帮过她,她不会坐视不理,忙问:“阿灵怎么了?”
庄漪见她不知情,更是不安。
昨日表妹偶然从长公主府遣散的侍婢口中得知长公主是被人利用,要去面见太子,“太子殿下不见,我提议阿灵来找找翁主,那丫头因为傲气否决了,却趁我不在偷偷出了门且迟迟未归,我还当她来寻翁主。”
灼玉直觉这是查出利用长公主推她落水那人的契机,忙问庄漪:“可否告知我,是哪位侍婢找了阿灵?”
就着庄漪给的线索,灼玉命门客去查,很快查到个侍婢。
“是你!”
灼玉一下认出了这侍婢。
庄漪诧异:“翁主曾见过她?”
阿姝闻言惶恐,声音发抖:“翁主一定是认错了。”
灼玉笑了:“不会认错,数月前长公主府宴上,你与另一婢女在桃林中议论长公主与宁远侯的私事。”
说到此,灼玉秀目微冷,逼视着她:“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吧,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阿姝脸色唰白:“婢子不知情!婢子也是无心中被人利用了……”
她悉数招出所知。
-
听过之后,灼玉眸光慢慢沉下,庄漪亦是神色凝重。
灼玉凝眉想了想。问庄漪:“宁远侯和庄太傅可知道了?”
庄漪摇头:“近日太子殿下查出了薛党主使之人的端倪,父亲今在太子宫议事,姨父在廷尉府任职,亦奉命出京查人。阿灵在这时候走丢了,想是薛党背后的人想挟持阿灵要挟姨父。正好父亲在太子宫议事,我们不妨去寻太子殿下征询,借朝廷之力寻人?”
太子。
灼玉一听到这两字就头疼,选择托人传话。然而两个时辰后,她和庄漪还是被唤去太子宫。
殿中还有几位属官和庄太傅等人在,灼玉躲在庄漪的身后。
庄漪说了钱灵的事。
被一道带来的侍婢阿姝复述了早前对灼玉招供的话。
“数月前长公主府设宴时,与奴婢同屋的侍婢拉着奴婢主背后议论晋阳长公主与那位和亲公主的恩怨,竟被翁主听到了,翁主为了姊妹之情和长公主讨要阿莺,由此被长公主忌惮。
“本以为只是巧合,过后跟奴婢一道说闲话的那位婢女竟被灭了口,死前告诉奴婢真相,说那日她其实是受人指使,故意与我议论此事,为的是挑起长公主和翁主之间的矛盾。他们还让她与长公主吹耳边风,称翁主与和亲公主是姊妹,又暗示长公主翁主与皇太子走得近还并非亲兄妹,若翁主成了太子妃,怕是会报复她,长公主打定主意不让翁主有机会嫁太子。”
容濯抬手打断阿姝,悠然问她:“姑母怕翁主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