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孙正德精神一振，赶忙呼唤懂英文的过来，未几接上通话。

　　托马斯笑道：“如果孙以为我的电话是回心转意，打算跟贵公司合作，恐怕你要失望了。”

　　孙正德回道：“托马斯总监工作繁忙，肯抽空给我打电话，哪怕是唠家常我都奉陪到底。”

　　“那我们都要努力学习彼此的语言，不然通个电话还需要麻烦员工，可就不好唠家常。”

　　“一言为定。”

　　托马斯哈哈笑了两声，道：“近来快餐同行传闻，说青云旗下花英养殖公司趾高气扬地上门寻求供应合作，丝毫没有谈判磋商的耐心，只想要订单，为此不惜使出各种手段，什么请客送礼喝酒唱歌全是歪路子，被拒绝后还要打人。”

　　孙正德差点没把电话砸了，忍住愤怒道：“托马斯总监该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吧？”

　　“我跟孙经理见过面，看过你们的资料，怎么会听信传闻，只是声势不小，很容易抹黑贵公司形象，还是早作打算。”

　　“感谢托马斯总监劝告，看起来KFC对花英没有异样的看法，不知隔着电话可否告知，贵公司究竟不愿跟我们合作，还是合作有先决条件？”

　　“你自己想，要么跟罗说，他一定知道。”

　　电话挂断，孙正德又惊又怒，偏偏一头雾水笼罩，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先托付青食申城分公司的林栋，打听一下有没有这回事，以及蒋其彬这样做的原因。

　　是的，他毫不怀疑罪魁祸首是蒋其彬，毕竟他的态度最差，心眼最多，手段最无耻。

　　倘若只是孙公司的小事，不可能传到罗学云耳中，田秀禾自己也会羞愧，觉得没撑起大局。

　　但是一番调查反馈的结果让他不敢瞒着罗学云自行处理。

　　“德克斯以前叫德客士，是德克萨斯风味的快餐，餐品跟KFC金拱门大同小异，都是炸鸡汉堡小食甜品，五年前萌芽，发展两年没超过五家门店，却被鼎新集团看重收购，更改企业CI，大力扩张门店，推出加盟业务，门店数量暴涨十倍，成为跟在KFC金拱门后面第二梯队的品牌。

　　那年鼎新推动康师父上市，被青云起诉抄袭和青食放出上市传闻狙击，导致拖延整整一年，得到霓虹公司注资，更改经营策略才得以成功，我估摸着是他们怀恨在心，找到机会故意报复。”

　　“会不会太儿戏？这点羞辱算什么报复，不伤筋不动骨，若不是你发散思维，不一定找得到联系。”

　　“卫家兄弟众多，可不是个个优秀，难免有心胸狭窄的，你看清兰投资内地公司非常大方地使用本地职工，康师父和同一却迷信集团人才，千里迢迢也要调来一堆人把控核心，自家亲戚甭管有没有才能都推上高位，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罗学云哭笑不得，“KFC家乐福这些国际巨头都喜欢从宝岛分公司调集人手，也是有亲疏之别？难道不是因为有管理经验，有工作履历，有语言优势吗？

　　真要本土管理者得到认可，起码给雇主展现自己的水平，就像快餐品牌全是外国公司领先，你没有相关经验说去应聘高级管理，人家该疑虑。

　　至于任人唯亲，企业本来就有家族和经理人两种形式，选A选B还是AB混合都很正常，忠诚才能都是需要考量的属性。”

　　田秀禾光棍道：“我反正觉得有问题，人家KFC金拱门都没有这样，凭什么德克斯这样？没有仇怨谁信呐。”

　　罗学云思忖片刻，拨通电话交代一番，继续道：“你觉得托马斯什么意思。”

　　“很扯淡，火锅底料跟火锅店是两回事，纵然有分流顾客的可能，力度也不大。能忍受筹备食材，准备用具，清洗打扫一系列繁琐工作的家伙，哪怕没有火锅底料，倒清汤，倒辣椒，照样能涮起来。

　　同理，去吃KFC和金拱门的，大半冲着品牌影响力，冲着门店氛围，若有耐心自己炸，觉得吃自己炸的也无所谓，显然就不是他们的目标用户，怎么能一概而论？

　　更何况他们能接受跟同行使用相同的鸡肉供应商，什么保密配方阻碍竞争之类的就全是狗屁。”

　　“只是推脱吗？”

　　“说不准。”田秀禾踌躇道，“就拒绝合作而言，金拱门的操作最标准，谁都挑不出毛病，KFC和德克斯都非常古怪，显然有原因。”

　　“我讨厌谜语人。”罗学云无奈道。

　　“托马斯说你知道。”

　　“让我想想。”

　　罗学云想了一会儿，问道：“托马斯以海底捞月举例，说明他对青云是有了解的，清楚青云会搞标准化可复制的餐饮店，会不会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表面担心我们生产同款鸡肉制品，实际害怕我们做自己的快餐品牌，就像鼎新一样。”

　　田秀禾眼睛一亮，尖叫道：“还真有可能，不然他为什么拿海底捞月举例而不是别的，鼎新业务跟青食相似，他们插足快餐完全可以做参考，也印证他强调的神州食品公司都一个样。”

　　“但他并不介意德克斯使用他们相同的供应商？”

　　“或许是忌惮吧，认为青云能把快餐做得更大，影响他们的份额，而德克斯没有这个本领，这种情况跟花英合作就是养虎遗患，为青云打基础。”

　　“合情合理，只不过我们没法剖心明志。”

　　“你有过这样的考虑吗？”田秀禾踌躇道，“若是有，清兰大举支持青云扩张，西式快餐首当其冲。”

　　罗学云笑道：“嚯，那他们还真是撞枪口上。”

　　田秀禾惊讶道：“真要做吗？如果不做，只要你给承诺，我相信KFC会相信。”

　　“那岂不是为孙公司的业务影响集团战略。”罗学云长叹一口气，“事实上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做减求空，专精部分领域，不要贪婪地覆盖上下游，发觉什么有利就做。只是……”

　　“只是什么？”

　　“还记得白羽肉鸡白羽肉鸭吧。”

　　“当然。”

　　“外国公司以深厚的技术壁垒和强大的品牌宣传，直接在产业链的源头把高价值利润拿走，你赚不赚钱无所谓，启动项目之前先让我赚够。当我们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自主育种，不让狗贼拿住我们的脖子吃得满嘴流油。”

　　“于是矛盾就产生了，真当竞争对手蜂拥而起，所谓的行业专精和技术密集，很难守得住各种冲击，除却很少部分公司把住专利技术和品牌影响依旧做巨头逍遥，绝大部分都不稳当。

　　这促使不安的管理者必须思考企业的未来，越是经历过辉煌的越是不肯没落，像八爪鱼似的，沿着产业链上下游不断开拓，甚至跨界跨行，形成庞大臃肿但能提供安全感的集团版图。

　　所以企业投资往往比风险投资还疯狂，稍微上规模的大集团旗下都是数十上百子公司分公司，根本理不清枝节。”

　　田秀禾猪脑过载，索性不去想，径直问道：“这样好还是不好？”

第936章 想太长久就会累

　　“好不好是相对的，就像甘蔗没有两头甜，能做成功哪条路都对，做不成功哪条路都错。”

　　“既然以胜败论英雄还纠结什么，你说做就做，你说不做就不做，快刀斩乱麻简简单单。”

　　罗学云真的想笑，田秀禾的头脑跟他提供的战略建议一样简单。

　　“我看你就是古代那种行军打仗和访亲问友都要占卜吉凶的家伙，建议毫无说服力，只能寄托苍天神仙。”

　　“才不，我只是想得通透。”田秀禾自信满满，“你说好坏是相对的，那么无论请多笨的家伙，都可以从各种角度佐证两个观点，观点的好坏未必通过翔实数据，而是谁的嗓门大谁的势头猛，谁能将对方压制住。

　　哪怕通过这项战略，能不能落实同样是问题，就像青云扶持食品厂，算是能帮的忙都帮了，照样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有人赞同有人质疑。

　　于是兜兜转转回到最初，你是否决定和支持，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你答应就行，不答应就不行。”

　　高植物在某部剧中提到，***几乎拥有绝对的权力，放之四海皆准，不论庙堂江湖，那些动作换个名词，于企业同样验证通过。这也是神州缺乏职业经理人掌管企业，总是搞家族管理的原因。

　　从这个角度而言，罗学云无法反驳田秀禾的话，既然最终结果看董事长脸色，中间非要扯出这人那人无非做表面花样，要么马前卒鼓吹铺垫，要么替罪羊将来背锅。

　　颇有一种大道至简的味道。

　　“青云以农业食品立足，若能覆盖农田到餐桌整个链条，非但可以控制成本，给许多农产品提供销路，还能形成品牌溢价，塑造青云专业领先的形象。

　　从巧厨子到海底捞月，都是按照这个规划行动，卜锋集团的动作更是提醒我们相同生态位的对手很多，如果青云想要做起来，必须加快速度，冲到前头领跑，避免被拉扯损耗。

　　这是最好的时代，不管对企业还是个人，若不能趁这时候开疆拓土积攒家业，等势头平缓陷入僵持甚至衰退，很容易伤筋动骨，一来你习惯那种辉煌无法忍受黯淡，二来盛衰规律如此，没有长青树，只有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

　　商机如潮流，都是等到属于你的风格才大放异彩，错过就失败，人不可能一直追逐潮流，潮流也不会等人。”

　　钱不值钱，尤其数额大了，若不能形成良好投资，单纯存款很难跑赢通胀，几乎坐等购买力下降，只是投资有风险，下场需谨慎，搞好了财富翻倍，搞不好本金都没。

　　对罗学云而言不得不投资，不是说坐吃山空，而是买东西花不了那么多钱，对企业而言同样得投资，不投资等于进入停滞期，知道花出去的钱收不回来，不如分了。

　　“就是说万事俱备也等东风来嘛。”田秀禾乐呵呵道，“我反正觉得你跟诸葛亮一样，都能看到东风来不来，再决定借不借。”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罗学云谦虚道，“何况知易行难，看到和做到本身隔着巨大鸿沟。”

　　田秀禾大笑一声：“呜呼，我听明白意思，青云多元化做得越多，对优秀人才渴求越大，你作为董事长需要理清的关节，操心的动态就越多，造就而今尴尬局面。

　　一方面清晰知道扩张是好的，是必须的，另一方面需要投入更多精力，面对更多风险，你本身事情就多，不能全顾着青云，是以犹豫踌躇。”

　　罗学云绷不住，叹气道：“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说什么呢，我可不傻，只是业务能力差点，比不上钟乐范兴宗这种奇才，明摆着的事还是能看出来。”田秀禾嘟囔道，“理想情况就是青云创业实现，优质项目被培育起来，不需要集团深入参与管理也能茁壮成长，还能反哺收益壮大集团，由此减少管理成本。

　　只是人与人不同，有看好的项目未必匹配适合的人，最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拿花英来说，若是孙正德顺顺利利谈成，青云是否进军快餐行业根本不用着急，现在不处理不行。”

　　罗学云说了公道话：“不怪孙正德，人家硬要为难他也没办法，上赶着不是买卖。”

　　田秀禾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暂时放弃快餐渠道，还是如托马斯所愿，给他承诺以获得订单。”

　　“先谈谈吧，要是一份承诺能获得足够的好处，做了也无妨。”罗学云笑道，“只是我不看好，白纸黑字的合同都能反悔，何况承诺？青云不做快餐，优选能不能做，清兰能不能做，托马斯想得太简单了。”

　　田秀禾点头道：“确实，他一个采购总监考虑这种事难免不专业。那德克斯怎么办？”

　　“等等消息。”罗学云道，“若只是恶心一下没有旁的动作，那就算了，花英上来就打口水仗不利于品牌重塑。”

　　离去之前，田秀禾劝道：“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毕竟肉体凡胎，有多少心力够消耗呢？就算虑到，商业经营是团队工作，战略制定再好，计划设计再详细，依旧可能某处掉了链子连累全局。

　　多想无益，不如随性一些，我真不觉得青云一定要成为世界品牌，傲然屹立浪头，更不觉得这个目标要压在一个人肩上，靠他抗住压力贡献心血。

　　像花英的事，纵然失去快餐渠道也没什么，还有其他渠道，没有天塌地陷，孙正德之所以焦急，就是太想花英成为首屈一指的养殖企业，处处要争先抢好。”

　　“谢谢，我心里有数。”罗学云露出笑容。

　　清兰搜集的信息很快传真过来，上面介绍了康师父控股的变动，首次上市失败，不得不引进霓虹三洋公司的投资推动二次上市，成功后立刻开启全方面猛进，方便食品、饮料、西式快餐以及零售超市。

　　摊子铺得太大埋下惨痛伏笔，受去年危机重创，不得不再度出让股份，导致三洋股权来到百分之三十多，只比母公司鼎新少一丢丢，对任何想开创事业的精英人物，这都是两次惨痛的失败。

　　对青云怀恨在心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反过来青云何尝喜欢康师父呢？市场上什么款式的方便面火，什么饮料出名，你就照高仿的标准推出同款，凭借价格优势和营销渠道连蹭带挤，搞不搞人。

　　就拿德克斯来说，一点自己的想法没有，根本就是对着KFC和金拱门照猫画虎，没有区分定位，没有服务特色，光是改个名字和形象有什么用？做本土化西式快餐跟KFC和金拱门形成差别，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思路吗？

　　怪不得你扑街。

　　罗学云吐槽不已，正如说话腔调不同，康师父同一这些岛上来的企业看似很懂，其实千差万别，总是要经过很多失败，才能领悟新市场是新市场，要尊重当地客户做本土化。

　　不是起个洋名字就是洋品牌，人家KFC金拱门正儿八经的全球知名快餐，学者生，似者死不懂吗？

　　每次有类似的想法，他都忍不住投钱，想把一些故事变成华夏人自己做出来的，一些产品变成不弱于人，若非如此，他早就琢磨退休。

　　田秀禾猜得不全对，他并非事事要争先，而是有很多不甘心，无能时强要逍遥，有能时自发去变，人性如此，实难躲过。

　　…………

　　孙正德领命，再度出发面见托马斯，不过这次轻车简从，没有大张旗鼓。

　　“我得到集团授权，可以向KFC承诺绝不涉足西式快餐经营。”他开门见山，“不知贵公司能给予怎样的回报？”

　　托马斯有一瞬间失神，忍不住问道：“这条件青云也能答应？”

　　“为什么不能答应。”

　　“康师父比你们还差，都涉足快餐经营，青云没道理不插上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