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属于水平不到家，这种事要润物细无声。”杨旭摆手道，“就像做文化旅游，你看这些知名景点的人都是什么状态，相当积极热情，仿佛真是喜出望外欢迎他乡游客，顺带推销零食特产小商品什么的，不放过任何机会，哪怕他心里想着宰客，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所以他生意好，日子舒坦。

　　这点上玉阑做得很差，许多人根本没有转变心态，培养出那种服务游客的意识，就不说热情搭讪，给人家指路，说明什么地方有饭店什么地方有旅馆，单是看到外来人不要慌张不要过分警惕，表现出亲切友好都差很多。”

　　“人心隔肚皮，确实不知道外来人是好是坏，多些警惕总没错吧？”江一鸣道。

　　“做文化旅游就是得有大门敞开，欢迎客来的宽容心态，而警惕和友好亦非对立，你看着好了，随着玉阑文旅做起来，将会迅速分化。

　　一批人胆大精明，变着法子靠游客挣钱，就像这些小商小贩似的，摸到门道逐渐做大，家庭因此富裕起来，另一批人就像刘老汉他们似的，在犹豫踌躇中错失良机，晚来一步，给后者打工。”

　　“我觉得人的因素不大，关键看地方，就像金牛村，影视基地哗啦建在附近，酒店餐馆商店随之拔地而起，每天耳目濡染，再胆小怕事的人也能看到机会，或是主动或是被动，或是早或是晚加入进去。

　　夸张一点，玉阑影视基地都红红火火了，更远的村里可能才知道有这么回事，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刘庄位置摆在那里，刘叔他们更不蠢不傻，哪怕等久一点都不会迟到，好饭不怕晚。”

　　杨旭一下子沉默，神色都黯淡起来，江一鸣方才醒悟戳中人家的伤心事，赶忙扯开话题。

　　“名山大川自不必说，家喻户晓，按照罗总的话说就是自带IP，青食出矿泉水都跟它们联名，许多旅游小镇也是特色鲜明，乌镇小桥流水人家，周庄天下第一水乡，婺源则有最美乡村的说法，以青云山庄而言，该怎么吸引游客呢？”

　　“我正要考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比较混乱，感觉就是山水一样，看老天给不给这个禀赋，然后因势利导。”

　　“屁。”杨旭斥道，“资质还是差，老老实实种地更适合你，千万别跳槽。”

　　“好好讨论着，怎么人身攻击呢？我不懂文旅宣传，所思所想跟寻常人一样不是合情合理么。”

　　“你不是寻常人，半只脚已经踏进来，还有你看到听到那么多东西，没有领悟到就是没资质。我只说一句，玉阑修建影视基地是老天给的禀赋吗？红绿两大特色也是上天赐予吗？”

　　“要是辩论的话，还真这样，没有玉阑的地形气候，就孕育不出这样的文化，自然没有相应的利好，哪怕金牛集团无中生有，都缺很多基础分。”

　　“如果一切都推给老天，你还上什么班呢？老天要你活，不干活也饿不死，老天要你饿死，整天辛劳都不余铜子。”杨旭一顿输出，方才缓缓平复心情，“小桥流水也好，最美乡村也罢，都是人打造的，无非古今之别，既然咱们缺乏古的，今人就多多努力。

　　在金牛集团的玉阑文旅战略中，青云是很重要的一环，譬如田集将会**为神州种苗之乡，刘集蔬菜之乡，丰集国产车厘子之乡等等，不管够不够资格，先把标签抢在手中，对外宣传时就有了印象。

　　好比玉阑一直强调玉阑毛尖，仿佛只产毛尖似的，其实不然，有很多其他物产，只是得有个标识，让别人认识你而做出的权衡，很多地方失败就在于没找到定位，哪怕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以最穷之乡宣传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江一鸣思忖片刻，道：“所以要后天赋予旅游概念？”

　　“开玩笑，哪个景点不是后天赋予的旅游概念，即便鼎鼎有名的东岳，也是因为文化价值、历史价值增光添色，才有那么多玄奇的光环。”杨旭道，“对于影视基地、青云山庄这样的景点，更准确来说是设计。”

　　“设计？”

　　“是的，从启动之前就已经想好它该是什么样，如何营业，然后照计划行事。青云山庄主要是两点，一是借青云集团名号，专门打造的农旅结合示范项目，什么营造梦幻仙乡，古风古韵之类的标签都用上。

　　二是增加流行风味，以青云山庄为故事发生地、拍摄取景地的构想我司业已发给泛亚传媒和雷云文化，请他们创作剧本。”

　　江一鸣目瞪口呆，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为青云山庄量身打造影视剧？还已经筹备中，怎么不跟青农商量，八字都没一撇呢。”

　　“抱歉，这事还真不用跟青农商量，是我们金牛的分内事，你们只要如期启动，按阶段达成进度即可。”

　　“坑人啊，饭还没做好，你那边就上客人了，不是逼着我们玩命，还不能出差错吗？”

　　“你当是卖包子呢，蒸屉里保着温，来一个卖一个，举凡有些规模的饭馆，哪个不是现做，让顾客吃到锅气。”

　　“这不一样，青云山庄明明可以等进度七七八八再启动宣传的。”

　　“金牛集团等不了，玉阑文旅也等不了。”杨旭断然道，“我看你们青农职工做事的魄力手段就是不如青食职工，过分谨慎保守，你当做生意是上学考试呢，规定时间规定范围？一切都是动态的激烈的，没有半点迟疑和浪费的机会，否则就是失败。”

　　“说事就说事，干嘛扯青食，他们的职工怎么就比我们公司厉害了？”

　　“还别不服气，人家青食广告多少年前都打到电视剧里，人物的台词，故事的镶嵌，场景的背景板，就差没有拍摄一部青食产品如何诞生的影视剧，金牛集团如此选择不过是沿用人家的思路，做得更直接些罢了。”

　　“那都是罗总的主意，青食职工不过听命行事，怎么就比我们思路开阔，想法新奇？何况，当初打广告我们也是经过罗总许可的，究其根因目标客户不同，雅俗有别，跟做事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杨旭也是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脚，只是寻常不表现出来，被踩到时就会异常激烈。

　　“算我说错话了，青农青食都很厉害，一起把青云集团变成了不起的公司。行吧？现在知道青云山庄营销策略，能有点信心吗？”

　　“就不能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么？我不喜欢这种冒险的计划安排，万一出现错漏，整个项目节点都崩溃。”

　　“不能，时间就是金钱。”

　　江一鸣仍是不爽，道：“相比较节省出来的时间，保障项目成功更为重要。”

　　“呆板。”杨旭冷笑，“你百万本金我十万，利润率都是百分之二十，一年为期，谁赚得多？”

　　“当然……”江一鸣戛然而止。

　　“当然不一定是你，你百万本金用来种地，水稻小麦花生这样一年内能见收成的，辛苦一年就是赚二十万，一年见不到收成，等同为零。我十万本金用来承包食品工厂，货车当时拉货当时结账，所赚利润立刻投入再生产，如此循环，轻轻松松超过二十万，甚至一百万。懂不懂？”

　　“哪有那么夸张，资金利用率肯定在固定值上下波动，不可能差距过大，即便行业不同也不至于天壤之别，何况本金越多，容错率就越高，金牛集团财大气粗完全没有着急的必要。”

　　杨旭差点吼出来，脸皮直抽抽。

　　“真要被你气死，总是喜欢顶嘴噎人，揪住细枝末节不放，全然不顾大局。金牛集团需要现金流撑住公司经营，还要四处开启新项目，再厚的家底也撑不住，必须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每一分投资都尽快见到收益，以形成良好循环，爆发后劲。

　　再者，后续拍摄也好，宣传也罢，不是刚性的，到点启动雷打不动，肯定会动态调整，你契合我，我契合你，达到圆满的效果，你实在担没影的心，着不是的急。”

　　眼见江一鸣又要说什么，他赶忙堵死。

　　“计划拟定必须施行，连两家公司老总都同意，你没有反对的机会。”

第911章 赶潮流

　　苏轼和王安石用两首经典诗句深刻说明信息差的重要性，杨旭和江一鸣则亲身验证道理的可靠，前者就职金牛集团，职级较高，很明白罗学云和玉阑对文旅战略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农业食品作为产业核心的高度，后者服务青云农业，职级普通，眼界受限，不知道公司怎么考量的。

　　很多时候，并非全然是个人的问题，无法轻松，无法获得松弛感，无法坦然应对失败惩罚，只是因为他没机会到更高的层级，看透这些东西的本质，就好像打小被栓绳、被系在树干边的牛犊，不结结实实教它怎么自由，很难消解绳子的威力。

　　相较来说，郭英杰都比江一鸣幸运，哪怕他只是临时的实习生，每天就是做做文件，记记数据，却因为分到核心部门，对农旅结合知之甚多。

　　“小郭，来一下。”项目组长任志锋将郭英杰叫进办公室，满脸笑容道：“到组里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习惯，哥哥姐姐们对我很关照，也谢谢组长关心。”

　　人生三大憾，遇良师不学，遇良友不交，遇良机不握，郭英杰未必懂得这个道理，却很清楚自己起点低，不懂的东西太多。

　　云月奖学金给机会，罗宗睿释放善意，青云农业肯照顾，这都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事，辜负任何一种都是罪过，因而他努力学习，抓住任何机会上进，包括跟罗宗睿学习生活处世。

　　“咱们项目刚组，职工不是新招的，就是其他部门同事兼管，很多东西都不健全，对待实习生这种事情不如老业务部门成熟，有什么不周到的你尽管跟我反馈，再怎么说都给你解决。”

　　郭英杰深感受宠若惊，忙道：“我上着学，工作时间不固定，很多事情都参与不了，已经给组里添不少麻烦，哪还能耽误组里的正事。”

　　“瞧你这话说的，青云可是教学实践基地优秀合作单位，每年都得不少奖项，南农、华农多少学校的老师学生常来常往，不是一年半载的临时事项，自有章程，不能因为我们项目组新创就破坏规矩，必须照顾好每个大学实习生。

　　学业为重是其一，付出劳动必须得到回报是其二，实习生该有权益必须保障是其三，我们可是期盼着给你留下好印象，将来毕业选择我们组。”

　　“我很喜欢青云农业，一定把它排在第一位。”

　　任志锋大笑，很满意郭英杰的回答。

　　“这里有项工作，我思来想去你比组里其他人都适合，想委托给你负责，简单来说就是照着刊物格式要求，写几篇农旅结合方面的论文，要联系青云实际的经验，综合国内外类似的案例，做到有理有据。”他将一堆文件推到郭英杰面前，“这是主题和部分参考资料。”

　　郭英杰强装镇定，内心却在打鼓，嗫嚅道：“真交给我吗？组长，我才读大一，还没写过论文，对这个项目了解也不多。”

　　任志峰笑道：“再怎么没写过，你也比我们文化高，除非请研发中心的人出马，否则你上手的效果跟组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说不定你年纪轻、学习能力强，干得比他们好。

　　何况这论文跟你们毕业论文不一样，既没有那么严格的格式要求，也不需要做深入彻底的研究，说白了，就是生动有趣的介绍配合翔实丰富的数据，告诉读者农业发展还有这样的方向，青云做了哪些尝试，怎么学习效仿共同研究，跟产品说明书很像。

　　当下关注这个理念的人不多，只要你照着实际情况写，就是启发者开拓者，不会有人指责你哪里写得不好，写得不对，即便有，也会认定刚开始尝试，难免有错误，把过时的地方更新就行。放轻松些，别搞得跟赴汤蹈火似的。”

　　话说到这份上，郭英杰还能如何？本就跃跃欲试的他，立刻表态好好干。

　　“组里只有部分农旅相关的资料，你要查自己做好登记保管就行，若是涉及其他部门向我打报告，我去协调。”

　　任志锋把欢天喜地的郭英杰送走后不久，副组长王西推门进来，一副了不得的模样，劈空就问：“你怎么把论文工作交给郭英杰？他可是实习生。”

　　“实习生怎么了，不比你我有文化，会写文章？”

　　“那可是公司乃至集团的重点方向，接下来几年要着重打造，怎么能交给外人，他把资料分析得明明白白，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小题大做，写论文上刊物本来就是要公诸于众，生怕关心农业发展的看不懂，不会做，你说什么泄露不觉得可笑吗？”

　　王西登时卡壳。

　　“这会让老职工有情绪，好像不信任他们似的，把这样的任务交给实习生，还是兼职的。”

　　“谁有情绪自己过来请缨，别在背后叨咕，我保准认真听取他的意见，给他机会。”任志锋扫视王西一眼，“好歹你也是个组长，做事能不能有点层次，不要跟勺子似的，一点水都盛不住。

　　其他人都一堆事，哪个不是忙得脚不沾地，真让谁写论文，能耐下性子，认认真真查资料做分析吗？到时候稀里糊涂拉出一堆，你去递给叶总看？交给郭英杰那是人尽其才，起码他写的文章肯定比你们瞎写一气能上台面。”

　　“公司规矩，产出论文、专利、大奖都有额外奖励，直接加到当月工资，这钱给实习生拿了？还有署名，让一个不是青农职工的人加着青农前缀，堂而皇之登上期刊？”

　　“见小利而忘大义，你也就这点斤两，休想再上层楼。”

　　“我哪说错了？”王西不服气。

　　任志锋冷冷道：“能者上，庸者下，谁能做事谁排前头，这是青云集团的规矩，你别舒服两天就不知道姓什么，着急忙慌胡乱出头。”

　　王西脸上火辣辣的痛，像是被无形刀剑划伤。

　　下班之前，郭英杰跟任志锋汇报进度，询问能不能把任务带回学校继续完成，这样就不用因为上课中断，还能借用图书馆的库藏。

　　“当然可以。”任志锋欣然道，“主题纲要和你自己写的东西能带回学校，相关资料最好留在公司，万一发生损坏遗失比较麻烦。”

　　“明白，我会摘录好重点，把写的工作放在外面。”郭英杰返回宿舍，但见罗宗睿垂头丧气，瞧他回来也是无精打采招呼一声。“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就是兼职信息布告板这件事比我预想得还要麻烦。”

　　“陈清的企业不愿合作？”

　　“那倒不是，两青云带头做表率，还有玉阑大学的名头，很是有公司愿意提供实习岗位，条件宽容，待遇不错，大有花钱买名的味道，问题恰恰出在这地方。

　　公司之间，岗位之间，不知不觉形成段差，得知消息的同学就像是闻到腥味的鲨鱼，纷纷向我扑来，不是想先挑就是请我介绍个好的。我是硬着头皮拒绝好几顿饭的邀请，一大堆礼品的赠送才得片刻清闲。”

　　郭英杰沉默了，他无法置评，因为他就是最大最先的受益者，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虚伪。

　　“二佬真有先见之明，严厉嘱咐我不准赚取同学好处，否则很容易身败名裂。众口难调，我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要求，万一出两三个信球搞事，说都说不清，布告栏也肯定垮掉。”

　　“这就是信息价值，知道更多更早本身就是一种财富。”

　　“但它烫手了，原本正常的市场应该是标价抽成，自然形成平衡，二佬的要求扭曲了市场，等同要求我分配，这样的难度显然超过抽成，故事里说什么**能宰社，将来就能宰天下，我感觉跟他差不多。”

　　“你打算怎么办？”

　　“我得好好想想。”罗宗睿叹道，“不说这个了，我发现汪宏道这人不错唉，他主动要求加入兴趣社，还自掏腰包买了很多办公用具，支持布告栏事业。”

　　郭英杰嗯了一声，道：“他确实很有性格，而且家境不错。”

　　“主要是人好，第三把交椅给他了。”罗宗睿道，“今天的实习还好吗？是不是慢慢能得心应手。”

　　“还好，同事们都很关照，我还得了一个任务，得去图书馆查资料。”

　　“没办法了，不想出个好法子前，我没空去图书馆，不能给你做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