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从内心讲，范兴宗也不喜欢跟毛熊合作，袁晓成第一次来就误中弹，公对公选中的叶菲姆罔顾协议，说翻脸就翻脸，还贪婪得很，窥一斑知全豹，可想整个出口贸易何等麻烦。

　　若不是罗学云一力主张，毛熊市场的确有大量牟利的机会，他才不愿意忍受巨大风险，在这上面投入。

　　虽然范兴宗是出口业务经理，吕林等人的直接负责上司，可罗学云当面，众人还是把目光投过来，由此可见太子处境，有皇帝在，你永远说的不算。

　　“兴宗说得对，青云对毛熊出口的计划已经拟定，袁总等人都过了目，细枝末节调整可以，大方向上不好乱来的。”罗学云道，“再说，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无计可施的时候，没必要挑战最高难度。”

　　将叶菲姆派人来的事讲过之后，大伙便各回各房，谭长海许远易见过壮汉的凶神恶煞，尤其是后者，曾直面对方的威胁和杀气，很是不安，生怕深更半夜有人闯进屋子，把他从被窝里带走，就像老鹰偷小鸡。

　　就这样朦朦胧胧熬过一夜，到早晨醒来，发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打电话给仓库的阿历克塞，也没有动静，货物安然无恙。

　　许远易深感奇怪，难道竟遇到讲理的毛子？这样放完狠话，却不搞事，未免太虎头蛇尾，不知所云。

　　谭长海吕林倒是高兴，不管咋说，叶菲姆没有在罗学云给定的会面时间之前瞎搞，就证明他脑子还是清楚的，起码知道以和为贵，先礼后兵这些概念，说明今天的谈判还有希望。

　　然而，众人前往著名的莫科燕京饭店碰面，却是大大的不愉快，当班的服务生瞧见一伙华夏面孔，问都没问就把他们往小厅带，吕林提出去包间还不让，仿佛在这间中西合璧，声名悠久的高档餐厅，他们连败家的权力都没有。

　　“我们是叶菲姆-斯米尔诺夫的客人，受邀而来，带我们去找他。”许远易赶忙解释。

　　罗学云看到小厅混乱的场景亦是头疼，跟普通中餐馆没什么两样，一桌一桌喝酒吃饭划拳叫喊都说汉语，别说高档，连幽静都做不到。他倒不是故作清高，瞧不起人，就是失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落差太大。

　　其他人同款便秘表情，听故事得来的好感全部败光，深有见面不如闻名的扫兴意味。

　　服务员稍稍打起精神，询问房间信息，许远易卡壳，只能看向罗学云。

　　“问他叶菲姆有没有交代过客人来，若是没有，我们就走。”

　　罗学云没有负气，尴尬却是真的，他没料到这样声名在外的饭店，竟然搞区别对待，立刻把自己架住，干脆破罐子破摔，若是叶菲姆没来订房间或者没有通知前台等着，果断点走没问题，又不是真为吃饭来的。

　　许远易一说，服务员就脸色微变，然后呜哩哇啦说一堆，叫人带着罗学云走大厅上楼。

　　“他在道歉，说不知道客人的身份，现在带我们去房间。”吕林低声翻译。

　　罗学云眯起眼睛，其他人心中亦是浮出一丝疑惑，下马威么，搞什么东西。

　　上了楼，就看到昨天去旅店的壮汉等在走廊，挥退服务员，引着罗学云前往包间，其脸色变幻不定，频频偷瞄罗学云，显然心有余悸。

　　叶菲姆年纪不小，相貌却不差，坐在主座笑盈盈看着他们进来，有一种狐狸怪笑的阴森。

　　“欢迎远来的朋友。”

　　他站起身，跟罗学云握手，旁边自有人翻译。

　　“这就是莫科达瓦里希招待来客的把戏么。”罗学云握住叶菲姆大手，轻轻用力，立刻让对方露出难堪之色，“我不喜欢。”

　　未等叶菲姆叫喊，罗学云一触即收。

　　叶菲姆脸上的笑容僵住，原本讽刺的话全部憋在肚子里，只能伸手请众人坐下。

　　“你就是青云公司最大的老板罗学云是吧？”叶菲姆道，“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哦？”

　　“如果你说的是基里尔去旅馆打扰，我向你道歉，年轻人做事冲动，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觉得街区旅馆配不上远来的客人，要请你们到大酒店住，他太急于完成我给的任务，说话没讲清楚。”

　　“是么？”罗学云冷哂道。

　　叶菲姆不以为然，继续道：“如果你说的是服务员带你们去小厅，不许你们开包间，以为是我安排的，就是大大冤枉，这是饭店自己的事，跟我无关。”

　　他的话中明显带着讥讽。

　　“贵国来的商人特别喜欢这家饭店，往往三五成群过来吃饭，然而说话饮食却没有贵族风范，十分影响饭店的格调。

　　因而饭店方提出分厅吃饭，凡是你们国家的商人都去小厅，爱怎么吃怎么吃，其他国家的客人会领到大厅，少数人才能开到包间。事实上，你们只要请一个俄人领头，就能享受正常待遇。”

　　看人下菜碟！

　　听明白的众人都很无语，先期来的倒爷慕名而来，不讲素质，只当做摆谱摆阔的局面，好像也说得过去，只是这样一棍子打死，掩耳盗铃区别对待，还是让人齿冷。

　　罗老板难道消费不起？简直笑话。

　　当然，叶菲姆的话也不能尽信，他说是无关，实则早就暗中观察罗学云一行动向，完全可以避免尴尬，却诚心来这么一下，很难说没有故意成分。

　　“有钱都不会赚，我想这家饭店做不长远，叶菲姆可要吸取教训，别重蹈覆辙。”

　　叶菲姆脸色微变，却没发作，叫人送上菜单，有中餐有西餐，样式很丰富，许远易是专业翻译，低声解释，跟范兴宗商量点了几道菜。

　　罗学云并未分心，反而盯着叶菲姆不放。

　　对饭店是见面不如闻名，对这个人却有点闻名不如见面，此番照面下来，显然不是传闻中酒囊饭袋的模样，反倒水平不低。

　　“青云跟贵司的约定是按期结算账款，叶菲姆经理作为主要负责人，为什么压下货款不给，反而频频催货？”罗学云率先发难。

　　叶菲姆淡定从容，微笑道：“联盟遭逢剧变，有些事力有未逮，看在双方友谊的份上，青云作为合作伙伴应当能够体量我们的难处，我们需要青云食品。”

　　罗学云道：“我对联盟的变故表示遗憾，但在商言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这次亲自过来，正是想问问你还要不要跟青云合作，叶菲姆经理，可否给我个准确答案？”

　　叶菲姆沉默片刻，说道：“贵方运到莫科的货物，不止食品，想必是存着扩大贸易的念头，我愿意跟青云深入合作，成为更好的伙伴。”

　　罗学云道：“你有什么筹码可以深入合作？”

　　“我能保证贵方的货物入境以后，安全送到莫科仓库，保证贵方工作人员在莫科遇到一切麻烦都能解决，包括住宿饮食联络等问题。”

　　“钱呢，能货到付款么？”

　　叶菲姆脸色难看，道：“饭菜还没上来，罗总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若是连洽谈的基础都无法保证，吃饭喝酒也不过是无用功，浪费时间，浪费金钱。”罗学云哂道，“现代社会，效率很重要。”

　　叶菲姆彻底挂不住面子，嗓门登时大起来：“青云的大老板就是这样谈生意么，真不如袁经理有风度。”

　　范兴宗吕林等人俱对这句话无动于衷，老神在在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叶菲姆经理，谈生意就是谈生意，不要夹杂个人感情，那些东西并不能当成卢布花，况且要论风度，先不讲风度的是你，你该有一本账目，清清楚楚记着欠我们青云多少货款。难道要一直欠下去么？”

第666章 柳暗花明

　　“青云的格局太小了，区区十几二十万的货款，算得了什么，不是不付，而是未到时候，我们可以联手将生意做得更大，届时贵方获得的利润将会远超这一星半点。”

　　叶菲姆的翻译是俄人，但汉语造诣着实不浅，不光能诠释意义，用词节奏腔调，都绝类国人，兼具信达雅，想来没有十年八年功夫做不到如此，尤其是那股貌似诚恳又略带哂笑的意味，简直叫罗学云叫绝，夸一句活灵活现绝不为过。

　　“我们？你代表谁，自己还是国家商店。”罗学云道。

　　“有区别么，贵方想要什么样的章据，就有什么样的章据。”叶菲姆说道。

　　看他样子似乎还很骄傲，却不知道这种作派尤其令人讨厌，极其滑头，仿佛随时耍赖的感觉。

　　“青云允许一定额度的延后结算，但是交易什么，如何结款，时间期限，必须严格按照约定来。”罗学云道，“不管你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做生意要按照做生意的规矩来，钱货两讫，理所应当。”

　　叶菲姆没有立刻回应，盯着罗学云良久，才缓缓道：“青云有些自视甚高，没有我帮助，你们的商品休想运到莫科来，就更别想赚到我们的钱。”

　　罗学云无所谓道：“格罗杰阔沃、乌苏里斯克、车里雅宾斯克，沿着西伯利亚大铁路，有无数站点和大小贸易市场，青云不是非要万里迢迢来到莫科，将金银送到你手上，朋友，谈生意需要互相尊重，若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青云非你不可，咱们就没得谈了。”

　　叶菲姆眼中凶光一闪，手一挥，站在他身边的壮汉便从腰间掏出一把托卡列夫TT33摔在桌上，冷哼道：“这能不能谈？”

　　这玩意一出，对方的匪气暴露无遗，就好像大灰狼装绵羊装不下去，露出獠牙一般，范兴宗许远易年纪稍轻，顿时紧张，吕林谭长海几个就比较淡定，他们经过事，不怕这套。

　　别说在如此高档的酒店，就是穷乡僻壤，他们也不信叶菲姆敢胡来，毛熊国新旧交接，经济混乱，秩序不堪，正是虚弱的时候，任何一个穿了鞋的人，都要掂量掂量牵扯外事的风险，再说，你丫的是真黑-帮么，来这套。

　　罗学云同样无语，他还以为担任过正儿八经干部经理职务的叶菲姆，说到底就是贪婪点不讲理点，没想到在这COS张麻子，什么年代啦，还玩这套，把跨国贸易当什么？

　　“我想青云可能找错对象。”罗学云淡淡道，“这顿饭也没必要再吃，再见。”

　　话音未落，他就站起身，叶菲姆身旁站着的壮汉未等老板招呼，便动手来拦，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举动，已经让罗学云很是不爽，现在得寸进尺，他再难按捺，当即不退反进，一掌印在壮汉胸前。

　　高档酒店的包厢很大，桌子距离墙壁足足有两三米宽，是以壮汉腾飞而起，愣是穿过这段距离，狠狠砸到墙壁上，Duang的一声，听起来都疼。

　　叶菲姆和他的翻译眉头直跳，看着罗学云目露凶光，下意识去抓桌上的手枪，罗学云后发先至，一拳砸在这团机械上，严整紧密的金属如同棉花般变形，连带坚硬的木桌面都塌下一块。

　　“闹够了没有！”罗学云暴喝。

　　叶菲姆俩人瑟瑟发抖，还是人类么？基里尔真没有说谎，华夏来的人有巫术魔法。

　　范兴宗几个同样惊骇，以铁为主体的金属，硬度可以想象，别说砸碎，就是掰弯都得费好大力气，血肉之躯能有这样的威力？难道真是武林高手，远超凡人？

　　“误会，误会。”叶菲姆连连道歉，生怕铁掌砸在自己身上，“货款马上结清，条件按您的要求来，我无二话。”

　　罗学云鄙夷道：“不必了，跟你这种人说话都是浪费时间，更别说做生意。”

　　望着他们趾高气扬离去，外面站岗的基里尔根本不敢阻拦，叶菲姆亦是巴不得他赶快离去，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连不远处壮汉痛苦的呻吟都美妙起来。

　　“呼……太恐怖了，华夏功夫真有这么厉害？”叶菲姆抠出托卡列夫，俨然一块废铁，不由得寒颤，这要是落在自己身上，还不直接破个大洞。

　　基里尔跑进来，颤声道：“昨晚我真没骗你，那个领头的华夏人就是这么诡异，按了我一下，就喘不过气，说不出话，站不住脚。”

　　良久之后，叶菲姆才缓过来，让人带倒地壮汉去看病，然后问基里尔和翻译叶夫根尼：“现在该怎么办？”

　　叶夫根尼脑袋发晕，道：“就看你怎么想，华夏人讲究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像罗学云这样恐怖的人物，也会有客随主便的习惯，若是你不打算跟他合作，付清货款，带件礼物上门道歉，拳头罗就不会找你麻烦。若是你还想跟青云公司合作，就得展现更多诚意。”

　　作为优秀翻译者，叶夫根尼不光懂语言，还懂文化，这套临时措施想得明白又快捷。

　　叶菲姆问道：“什么叫更多诚意？”

　　“非常厚重的礼物，叫罗没法拒绝你的赔罪，或者优厚的合作条件，直接递给青云。”

　　此刻叶菲姆大脑空白，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竟然再度问计：“我应该寻求继续合作么？”

　　叶夫根尼想要骂人，老子只是个翻译，连商业顾问都算不上，啥东西都问老子，谁踏马才是老板。

　　“这得看你自己，青云食品在市场比较受欢迎，再加上罗带来的货物品类很多，都是市场和居民急需的，肯定赚钱，还别说青云把货拉到莫科，省却你很多功夫，这样的人可不好找，你若诚心想要在零售市场干下去，少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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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学云龙行虎步出了饭店，脸上煞气才稍稍消减，饭都没吃陪叶菲姆耍猴，真够好笑的。

　　“罗总好厉害，一拳就把大块头撂倒了，再一拳竟然把铁砸坏，真是高手中的高手。”谭长海激动不已，话都说不利索。

　　“蛮力而已，最多保护自己不受欺负，要做成生意，还是得靠脑子。”

　　“什么蛮力，根本就是神力，太厉害了。”

　　“别吹马屁，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推进生意要紧。”

　　众人就在附近找了餐馆吃饭，许远易疑虑道：“叶菲姆看起来就不像守规矩的，吃了这么大亏，会不会不死心，继续找我们麻烦。”

　　“他哪吃亏，挨打的是跟班，自己半根毫毛都没掉。”谭长海高声反驳，见识到罗学云神妙一手，已经完全是大老板的形状，绝无二话，

　　许远易道：“打狗看主人，有没有吃亏在乎叶菲姆，不在我们，万一他狗急跳墙，乱来怎么办？唉，真是头疼，居然摊上这么样的合作者，引狼入室一样。”

　　众人一阵沉默，罗学云迥异常人，不怕叶菲姆，他们这些普通人怎么办，眼下得罪他，就算不伤筋动骨，时不时生些事也受不了啊。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真要提心吊胆，活还干不干？

　　罗学云亦没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