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他曾想过施加暗手，置叶菲姆这个蠢货于死地，但最终还是止住，有句话叫万事开头难，很多东西一旦开了坏头，后面想刹车都刹不住。

　　罗学云不敢说自己的机缘上天赐予，要他有好生之德，却非常明白一件事，不解决问题，而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就像是挑战类游戏的外挂，一旦用上，就很难再甩掉。

　　别人玩魂斗罗三条命，你玩三十条命，还会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按规则来么？

　　最关键，目的不纯，若是为了救人而不得不下杀手，那就是佛怒也作狮子吼，若只是为了发财赚钱，这钱沾满血腥，也没什么意义。

　　“别紧张，青云是合法注册的企业，正经外贸商人，又是在莫科这样的国都，叶菲姆不敢乱来，有什么事直接去使馆，真要驻点，也会招收本地人作伴。”

　　罗学云温和笑道：“做生意不就是这样吗？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会碰到，若要平平淡淡，留在村里种地不好么，一辈子望到头都是亲朋好友，邻里街坊。”

　　此话稍有批评之意，外贸外派出国出差，他们这些人的工资待遇远超青云同事，不说高官厚禄，至少也是腰包鼓囊，做起事来畏头畏尾，难免有怠工嫌疑，你怕他狗急跳墙，叫大家防备是应该，可引狼入室之类的话，说出来不是瓦解斗志，消磨情绪么。

　　许远易闻言，赶忙改口：“罗总说得对，我们是正经入境的商人，有些事不在怕的。”

　　反转虽然生硬，倒也无人讥笑，毕竟一条绳上的蚂蚱，先做成事最重要。

　　范兴宗道：“只要我们找到实力相当的合作者，就算是在本地站住脚，今后就是送货收款的问题，叶菲姆的事就跟我们无关，不需要再考虑。”

　　就在众人回到旅馆，准备寻找陈宏业推介更好人选时，一名年轻人守在门口拦住他们，直截了当问他们是不是青云公司的人。

　　“是，请问你是谁？”吕林道。

　　“我叫井华，是友谊大学的留学生，这是青云出口业务范经理的名片，我是李叔叔介绍来的。”

　　范兴宗向前接过名片，果真是他留给李敬军的那张，上面还有手写的住址和电话。

　　“跟我们上来吧。”

　　“好嘞。”

　　关于李彬彬为什么没来，井华语焉不详，就是说学业太重没有空闲，特意委托他过来，青云公司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李彬彬同样可以使力。

　　换言之，井华就是他的先锋，他就是井华的后备军。

　　范兴宗倒是没觉得什么，有事来不了找人代替很正常，罗学云反而来了兴趣，打量着井华问道：“你跟他不是同学么？如果是同级同专业，按说他课业重，你课业也不会轻，怎么他没空，你有空。”

　　井华毫不忸怩，大大方方道：“彬彬是公费生，不需要忧愁毕业以后的出路，平时在学校，也会组织深层次的学习活动，我是自费来的，得做长远打算。

　　有关青云食品，我在国内有所耳闻，听说是很早就开始经营的民企，性质成分比较复杂，一度引起轩然大波，要回头算账，没想到不仅安然度过，还把生意做到莫科来，我觉得这家企业有前途，彬彬一说，我就自告奋勇过来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罗学云讶然道：“你倒是很坦承，许多高材生都是很忌讳谈钱，更别说留学的，那是精英中的精英。”

　　井华道：“不谈钱就不会搞开放了，该大步向前走的年代，我作为睁眼看世界的年轻人，脑子还因循守旧，未免对不起学费。”

　　这番充满自信，光明磊落的话引来一阵掌声，罗学云范兴宗都很欣赏这样的人，有目标有胆量，意味着你不需要一直拿鞭子抽打，逼着他做事。

　　“想来青云工作么？”罗学云发出邀请。

　　“如果可以，毕业之前，我能帮贵司承担一些翻译联络调查的工作，毕业之后，我需要考虑考虑。”

　　“你不是很看好青云么，为什么还要考虑？”

　　井华耸了耸肩，道：“给别人打工是发不了财的，我要超过彬彬这样的同学，就必须另辟蹊径，自己当老板。”

　　“好志气。”罗学云道，“你想从事什么行业当老板？”

　　“暂时保密。”井华嘿嘿笑道。

　　“怕我们抢生意啊？”罗学云道，“若是可行，我给你做天使投资人，给你启动资金。”

　　“真的？你是什么职位，这么有底气。”

　　“青云公司创始人。”

　　“嘶，你就是罗学云？”井华猛地窜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如假包换。”

　　“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呢。”

　　“没法子，人长得年轻。”

　　井华沉思片刻，道：“还是先说说青云需要我做什么吧，非亲非故，寸功未立，我也不好张口就要投资。”

　　“这话一说，我心里就有谱了，肯定要的不少。”罗学云打趣道，“青云有批货物，主要是食品服装和日用品，想找一个靠谱的合作伙伴，能及时结款、分销，并反馈市场价格等情况……”

第667章 好东西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句话道尽谋生真谛，不管生产也好，销售也罢，都要因地制宜，而占尽地利者便具备人和，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往小了说，当地人会说当地话，交流理解无障碍，往大了说，了解当地情况，认识当地朋友，做起事来事半功倍，别说外来人初来乍到需要本地人帮助，就是土生土长的自己人，也要得到本地人支持，这就叫服水土。

　　好比很多文明发展不起来，跟地缘关系紧密，亦是某种出生决定命运的理论支持，致使算命卜运之道久久不曾消亡。

　　倘若井华不是留学生，不认识李彬彬，不知道青云食品的实力，哪怕机会摆到面前，都会眼睁睁错过，但现在却有堂而皇之开价的机会。

　　“学校有很多同学家里适合罗总需求，青云可以给我个联络专员的身份，让我替贵司奔走，做好先期联络，再请贵方跟他们直接洽谈……”井华笑吟吟道：“我承诺竭诚为青云服务，直至找到可靠合作商，就是不知道报酬怎么个说法。”

　　罗学云道：“井同学如果能完成任务，青云将支付一笔丰厚的信息服务费，并在你毕业之前，请你担任青云莫科办事处的经理，兼职工作但满付薪水，若有额外贡献，不吝啬奖金。

　　或者，你若是能按照我们要求的价目，快速代销青云货物，青云也可将你视作代理商，给予分成，只是要求销售货物额度达标。”

　　范兴宗等人静静旁听，谁都没有轻易张口，他们心里门清，罗学云起了爱才之心，想招揽这个家伙，不光给的条件极高，还试探其志向究竟如何，是愿屈居人下适可而止，还是志存高远胆大包天。

　　“那就第一种吧。”井华道，“青云食品的招牌声誉实力，我都很认可，希望能为贵司工作一段时间，保持良好的关系。”

　　“很好，明天见。”

　　井华走后，压抑的氛围瞬间活泼起来，七嘴八舌呼啦呼啦都在发表意见。

　　“还是个孩子啊，靠得住嘛。”

　　“说话有头有尾，应该是有本事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觉得青云办事处需要他这样的优秀人才。”

　　罗学云亦是觉得井华不同凡响，按理说他上门等同求职，面对大伙的审视，该紧张的是他，需要满足青云的要求，没想到却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好像在跟青云谈生意，还是拿捏的一方。

　　可给他丰厚条件选择时，又果断拒绝看起来很美的一条，没有贪得无厌，甘冒巨大风险。空手套白狼，确实容易鸡飞蛋打。

　　“有趣。”

　　有一说一，罗学云是喜欢这样人物的，充满激情和活力，好像山间的野草野花，不需要园丁的呵护，只是一点阳光雨水，都能疯长，展现蓬勃的生命力。

　　这股子自信势头，真的很少见。

　　“让陈宏业也推荐几个人选，我们分头拜访。”罗学云回过神来，说道：“第一步不用着急，区区储存管理费的损失，远远比不上基础打歪后面都深受其害。”

　　众人轰然答应，然后分组接着干。

　　第二日井华再来，带了厚厚的资料，罗学云亲自接待，望着他浓浓黑眼圈，想必是熬过一宿的，不免更多欣赏之意。

　　“咖啡还是茶？”

　　“咖啡加茶。”

　　井华自然的回答成功逗乐罗学云，西方茶喝法，倒是挺入乡随俗。

　　“人选这么多？”罗学云接过资料，讶然道：“难不成你早就准备过。”

　　井华大方道：“不错，我曾经想过寻求他们的帮助，但那时他们都很有疑虑，即便有同学介绍，也不敢妄动，都是在等待尘埃落定。

　　现在嘛，风波是过去了，尘埃却更加纷扰，每个有实力的人家，都在积极寻求资源，以便他们能获得更多好处，定鼎新规则。”

　　罗学云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三自一化”是盘大餐，谁都想啃两口，啃得多就做大，啃得小就雌伏，一旦错过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毕竟新规则建立起来后，没上桌的就很难再爬上来。

　　翻看资料，罗学云才发觉自己对北苏有很多误解，原来后期经济不行时，也曾积极努力求变求活，甚至学习我华搞合营放开部分私人企业，只是积重难返。

　　不过，在这些纷杂中，拔尖的野心人物已经涌现。

　　“说心里话，如果可以，我很想每个人都拜访一下，不只是为生意，也想跟他们交个朋友，聊聊闲话，无奈言语不通，每每需人中介，聊起天来就没滋没味。”罗学云道，“所以还是效率为先，最好数家之内能有眉目，确定他们到底行还是不行。”

　　井华道：“罗总的意思是挑出可能性最高的几家么？人选我已经排布，都是我知道不排斥跟外国人做生意的名单。”

　　“那我们就行动起来。”

　　罗学云说干就干，接下来数天都带着许远易跟井华挨家拜访，有一说一，很像是推销员地面推广，无非是简单的小礼物，变成比较珍贵且有分量的登门礼。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铺垫，青云自己也握有筹码，可真要开启合作，还是处处碰壁，无他，人心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人住豪华别墅，主人家胃口很大，开口就是海量，数以吨计，还要月月送来，罗学云咬咬牙增加人手资金，倒是能勉强满足，但主人家很不讲理，垫资要按照半年到一年计，这么大的数量，给他白干一年，赌他的信誉，真成上赶着要饭，青云做轻工业的，又不是能源重工，没那么大脸面。

　　于是就果不其然地失败。

　　但这人也不坏，并没有因此生罗学云的气，逼迫他怎样，和和气气分别不说，还赠送了俄式特产作为回礼，让人觉得，他真不是针对谁，而是天生气魄大。

　　还有的抠抠索索，不仅要罗学云多做保障，还没法一口吃下。

　　反反复复，处处碰壁，终于寻找到合适的。

　　这人叫做伊戈尔，手上人多店广，心气也高，饮食也好，服装也罢，都有能力分销，热情还高涨，只是同样卡在货款上。

　　伊戈尔眉头紧皱，道：“你们不收卢布，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华元，商品价格都很难确定，清算结款更加麻烦。”

　　罗学云平静回应：“我倒是想以米金马克或者英镑结算，朋友你不答应呀，眼下看，只能以货换货，请伊戈尔居中调节，用工业品换我们的食品日用品，这是需求清单。”

　　伊戈尔看着一溜烟的摩托、卡车、拖拉机、收割机，目光闪烁不定，他心里知道这些东西是自己很硬的底牌，可对方能瞧中，很大原因就是这些东西还值钱，换作其他东西，根本不够补偿人家万里迢迢，冒着重重困难，把东西送到家门口的成本。

　　若是两三年之前，他肯定会板着脸严词拒绝，但现在市民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尤其是保障民生的吃穿，不光是为了挣钱，更是为了稳定。

　　“罗，你能保证商品按时送到么？”

　　“当然可以，但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有利可图。”

　　罗学云张开大手，斜斜划出一条长线，道：“这段距离世界地图上都要画很长，我们筹集货物运过来的困难，伊戈尔应该能想象得到。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双方贸易正常化，但眼下我们必须尊重现实，这不是青云贪得无厌。”

　　“我理解你的疑虑。”伊戈尔点点头道，“能否指定商品类目？”

　　“自然，合同上本就约定商品种类要跟随市场变化，随时协定，以最小运力获得更高效益，只不过要经过双方外贸部门审核。”

　　伊戈尔笑道：“这还用说，我们是正经的外贸合作，不是走私，该有的手续都不能少。”

　　罗学云伸出手道：“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存在仓库的货物有了着落，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不光是罗学云来回奔走，其他人也都忙着拜访目标，不乏比叶菲姆还更恶劣的，难免让人灰心丧气，恨不得自己摆摊去卖。

　　“做好货物计价，组建评估团队，协调运力资源……”

　　罗学云开着小会，不断下达新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