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珩只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李文彧不同。他惊愕地瞪圆了眼睛,睫毛轻轻扇动,如同震栗的蝶翼。他久久都回不过神,视线浑浊又茫然,望着这个与自己咫尺相隔的人。喉结微一滚动间,无知无觉就咽下了那令他恶心的米汤。他伸手想去推开宋乐珩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不知是不够用力,还是宋乐珩真有那般的强势,一动也不动。于是,那手逐渐变成了揪住她的衣衫,手背上满是爆起的青筋,颤抖着握住了她的腰。直至,她将这一口米汤喂完……
宋乐珩端着木盆退开,坐到半尺开外。李文彧落空的手迟缓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得闷得厉害,隔着皮囊和胸骨,那颗心跳得仿佛将要失控。
宋乐珩眼神讽刺地睨着他,铁了心要教他做人,便道:“麻烦了,这下李大少爷也吃了牲口吃的东西,该怎么办?”
死寂的营窟里,只回响着李文彧擂鼓一般的心跳。宋乐珩正琢磨着这厮是因为太生气还是其他缘由心跳得这般快,就见李文彧冷不丁脖子一伸,如天女散花般张嘴喷出一口血来,晕死了过去……
宋乐珩:“……”
叮。
【恭喜玩家达成成就“初尝强制爱”,奖励体验功能:一键情趣换装】
【直播间观看人数上涨至14999人。粉丝阵营新增第三公会:‘彧火焚身’】
宋乐珩:“……”
什么叫初尝强制爱?她什么时候对李文彧强制爱了?
什么又是彧火焚身?
粉丝们是半点都不挑吗?李文彧这种蠢蛋儿也能看得上?
宋乐珩揉了揉眉心,很想打开弹幕看看今天的粉丝们又是个什么脑回路,但眼下李文彧的嘴角还在滋滋冒血。她估摸着是李文彧的伤势加重,赶紧收敛心思喝完了木盆里的米汤,凑过去观察了半刻。她不懂医术,也不知道李文彧这吐血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心知不能耽搁,犹豫了少顷,宋乐珩吹响了一声夜鹰哨。
她不敢将哨音吹得太久,生怕引起外面的土匪注意。吹完哨,她又撕下一截李文彧的衣袂,给他擦拭嘴角的血迹。可这血非但擦不干净,还流得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正在宋乐珩心急之际,外面便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她吃不准是土匪还是自己人,慌慌张张刚要把鲛珠收回系统里,结果,系统好死不死地弹出来了情趣换装按钮……
须臾过后,当“周兴平”和张卓曦打开门弯腰钻进营窟时,他们就看见朦胧柔美的光晕下,自家主公坐在一堆干草上,手里拿着疑是擦过血的布条,手边还横陈着一个……
极其艳丽的男人……
男人乌黑的长发铺散在干草上,穿着一件湿漉漉的半透明纱衣,左肩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滑落着,露出白嫩的肩头和若隐若现的胸口。从他的脖颈至整具薄肌分明的躯体上,绑缠着惹眼的红绸,恰到好处地遮挡着关键部位……
看起来就很……
勾人心火。
“周兴平”目瞪口呆道:“这是……李文彧?主公,你们这么激烈的吗?都弄流血了?”
张卓曦也目瞪口呆道:“同样是被关起来,主公你带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宋乐珩麻木地按着眉心。
叮。
【已使用一键情趣换装功能。已使用高级六件套之湿/身/诱/惑,祝玩家使用愉快】
愉快?
她愉快个鸟蛋!
宋乐珩用一只手挡住眼睛,尽量不去看此时此刻的李文彧,声音弱弱地解释:“不是,这个情况它是……”
“周兴平”和张卓曦互看一眼,善解人意道:“我们都懂,我们不会告诉温军师的。”
宋乐珩:“……”
你们懂?
你们懂个锤子。
宋乐珩清楚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是个什么德行,尤其是张卓曦,她越解释,他们越会以为她在欲盖弥彰,在脑子里发挥更加带颜色的想象。索性她也不辩解了,招了招手,道:“先看看李文彧的伤势如何。”
“周兴平”闻言,摸摸索索地凑过去,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咋巴着嘴去探李文彧身上的外伤。宋乐珩则稍微挪开一点,带着一种事后颓然感沉默地坐在角落。张卓曦挑着眉蹲到宋乐珩跟前去,眼巴巴地望着她,非常渴望宋乐珩和他分享下心得。
但……
那是不可能的。
张卓曦用他那求知的眼神左望右望,实在盼不到宋乐珩开口,便只能瘪瘪嘴收起了心思。恰逢此时外面有土匪高喊:“值夜的别打瞌睡!二当家说了,这两天都打起精神!出半点岔子把你们脑袋都削了当尿壶!”
宋乐珩和张卓曦神情一凛。张卓曦赶紧转向“周兴平”,道:“老马你搞快点!还有一刻,值夜的就要路过这边了!”
“周兴平”轻轻按压着李文彧的胸口,皱着眉头搭话:“主公,你就不能先把他的衣服给换回去吗?我……我都怕下手!”
宋乐珩倒是也想,但她刚刚按下那个背时的系统键时,李文彧原本的衣服就随之不见了,她现在也不知道上哪去找。她挪了挪屁股,彻底背对李文彧,不去看那过于香艳的画面,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地道:“非常时期,你别那么多要求。说说,这寨子里的情况探明了吗?”
张卓曦找了块小石头,在地上画出匪寨大致的地形:“我和老马在营窟里挖了好些小洞,观察到这寨子里除了每间关着人的营窟外各派了一人看守,还有轮流巡视的值守。值守一共分为六队,每队有十五人,围绕寨子,路线不定。我和老马对过,每一队都会经过每一间营窟,间隔时间大概是在……”
“周兴平”接道:“一字左右。”
那就是两分钟。
宋乐珩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形图,匪寨除了傍山而建的楼阁,营窟的排列类似只有一半的八卦阵形,她在
地上画着线,模拟值守土匪的路径。张卓曦便继续解说:“除了巡视的值守,瞭望台上也有放哨的,包括山壁的出入口,都有守卫。这些值守每两个时辰换一次人,主公吹哨时,刚好是值守换岗,我和老马才能掐着时间过来。”
宋乐珩点点头,问:“你们营窟门口的看守是怎么处理的?”
“都杀了。用一根木棍撑着,让尸体假装站着的。”张卓曦答道:“现在天色暗,值守一时半会儿察觉不了。”
宋乐珩“嗯”了一声,暗自思量着对策。
“周兴平”也给李文彧检查完了伤势,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取了一粒药给李文彧喂下。李文彧嘴里冒出的血止住了,但脸色却是极其惨白,呼吸也十分短促,胸口跟着快速地起伏。
“周兴平”严肃道:“李文彧的情况不太好,我琢磨着很可能是脏腑出血。要真是那样,他恐怕撑不了太久,能不能活过明天早上都不好说。”
第80章 只争朝夕
营窟里的三个人顿时都是焦头烂额。张卓曦神色复杂地看看人事不省的李文彧,问道:“怎么办?要叫土匪给他治吗?”
宋乐珩的视线也落在李文彧的身上,凝重地摇了摇头:“没用。土匪没打算让他活。他死了,只要消息没传到李家耳里,土匪就还是能拿到赎金。”
话罢,宋乐珩又在地形图上画了两条短线,竟将之前围绕着营窟画的线条都连成了完整的一条线。她丢掉手里的小石头,撑着下巴审视这迂回的线条,道:“这六队值守的路线,加上匪寨布局,我看着十有八九是首尾连环阵。除了换岗间隙,任何时候,只要有人闯寨,都会立刻被值守发现。”
“什么阵?首尾连环阵?”“周兴平”一脸惊讶地凑近,望着地形图道:“首尾连环阵不是秦国公独创的阵法吗?秦家都灭门了,阵法也早就失传,怎么会出现在这匪寨里?”
话到这里猛地顿住,“周兴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张卓曦也回过神来,头皮发麻道:“这寨子的老大就叫秦行简……不会吧……他是秦家留下来的种?”
两人同时看向宋乐珩。宋乐珩沉默片刻,挑着重点说:“白日里我就觉得秦行简那把长刀有些眼熟,现在我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了。”
“周兴平”半惊半疑地问:“枭卫卷宗吗?”
“嗯。这把刀出现在记录秦家的卷宗里,因为通体用黑铁铸的长刀太少见,我看卷宗时留下了印象。”
“要他真是秦家的种,难怪要造反。”“周兴平”抠了抠脑袋,有些头疼:“麻烦了。当年这案子可是赵顺这老杂种亲自督办的,秦行简要是知道咱们是从枭卫出来的,不得把咱们大卸八块?”
“但说不通啊。”张卓曦左右扫扫两人,压低嗓音道:“据我所知,秦家出事那天,秦国公和他夫人被请去了豹房,最后说是……死法特别凄惨。赵顺屠了国公府,还放了一把火嫁祸给辽人,那晚上说是连一只苍蝇都没能从国公府逃出来。而且,后续全都城戒严半月,秦行简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避开盘查逃出生天?”
宋乐珩没去细思,沉声道:“秦行简的身份,以后有机会再查证。现在最重要的,是李文彧的生死。他不能在这匪寨出事,否则后面全是烂摊子。你们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周兴平”思量道:“看月亮的位置,应是子时。”
“值守换人,需多久?”
“一盏茶。”
“太快了。”宋乐珩闭了闭眼,迅速拟定了计划:“一盏茶逃不出这寨子。分两拨走。换岗时,首尾连环阵会出现短暂的前后脱节,主要在这几个点。”她用手指重重点在连起来的线条上,戳出几个通向寨门的圆点来:“把这些点记住,按照顺序,不能走错。张卓曦,你轻功好,到时候先闯出寨子前往瀑布口,土匪必来追你。出了瀑布,你躲进水潭东南角。那一处水呈黑色,底下尤其深,你就藏在那里。等土匪离开,你再另择路前往广信,给温军师报信,让他立刻派兵上山接应。”
“那你们呢?”张卓曦道:“现在看守我们三个营窟的土匪死了,天一亮就会被发现,你们留下脱不了干系的。”
“我和老马趁土匪去追你,寨子里守备空虚的时候,去马厩抢马,夺了马再出匪寨。”
“周兴平”想了想,下定决心道:“秦行简不一定会去追张卓曦,应该会在寨子里坐镇。主公,到时候你带李文彧同骑,秦行简要是追上来,我负责断后。”
宋乐珩否定道:“不成,我自己的马术都不过关,我带他同骑,他就死定了。断后的事我来,我有法子保命。”
“主公!”
“周兴平”和张卓曦异口同声地想要反对,宋乐珩却是摆了摆手,不容置喙道:“就这么定了。既然要闯寨,你们也不用回自个儿营窟。子时才换过岗,还剩个把时辰行动,你们就趁这会儿把精神头养足。”
一席话说完,宋乐珩便往后靠在墙上,抄着手闭目养神。“周兴平”和张卓曦互相看看,都没有再出声打扰她。
事实上,宋乐珩的心里也慌得发毛,秦行简这样的狠人,她遇上就是死路一条。她根本没办法应对,也指望不上那没什么屁用的狗系统。但凡是按照主角定律,她都应该让假扮周兴平的马怀恩去断后。为了主角通关登顶,这个世界所有的npc都可以是炮灰。
但是……
她做不到。
在现实世界里,宋乐珩也常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npc,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衬托那些拥有主角剧本的佼佼者。她觉得不公和无力,她挣扎着用尽一切能想的办法,可还是没能改变命运,最终成为了那个世界的炮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这个世界里成为枭卫众人的主心骨,但她不能让相信自己的人同样变成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哪怕这些人都是一个游戏世界的数据组成,但一天天,一年年地相处下来,他们早就滋生出了血肉。
拿着刀剑去划开血肉的滋味,太难受了。
她迈不过去良心这一关。
宋乐珩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只能强装镇定,在焦虑中数着时间慢慢流逝。
丑时三刻,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一只大黄狗孤零零地走向李府。黄狗的皮毛上沾满了血色,走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到李府门前,狗儿仰起头,看了眼熟悉的匾额,卯足力气吠叫了两声,就此倒了下去。血从黄狗的身下漫出来,越来越多,浸湿了青石板的地面。
片刻,有下人打开了厚重的府门,惊愕看到倒在地上张嘴呼吸的狗。狗儿的眼睛和嘴里都流出血来,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近,一抱起黄狗,便沾了满身的腥红。他跑回府里,声音刺破黑夜。
“老爷!夫人!大少爷的狗……大少爷的狗被人剐了!”
李府的灯火很快悉数亮起,有咒骂声和哭声相继传出。
丑时末,光线晦涩的客栈里窜进一个人影,没有惊扰到大堂里打瞌睡的小二。人影径直跃上二楼,正要推开客房房门,另一个身影自角落飞身而出,挡住了那只推门的手。
萧溯之一看来者是吴柒,犹豫了少时,沉着脸道:“不是才跟你说了去查缙云峰吗?你怎么又来了?你们走后,公子都吐了血,大夫说公子必须要好好休息,你别吵着公子!”
吴柒眉头紧皱。他也清楚温季礼身子弱,宋乐珩这一出事,温季礼必然把情绪都憋闷在心里的。他的手缩了缩,但下一刻,还是决然落在了门框上:“缙云峰现在查不了,出不了城,得等到天亮开城门。”
“那你来干什么?”
“是李府有消息了,现在不说,会错过救人的最佳时机!”
萧溯之还想继续阻止,房间里便已
亮起了灯。门框上映出温季礼修长的影子,他低低咳嗽着,招呼道:“进来说话。”
萧溯之恨恨瞪吴柒一眼,只能无可奈何地松开他的手腕。吴柒推门进屋,都来不及坐下,就一边走,一边道:“土匪让李府的人明天一早备好十箱白银,二十箱黄金,还说明必须是三尺的大箱子,得装满,少一箱都不行。”
温季礼身上披着宋乐珩送他的狐裘,用手巾掩着嘴咳嗽,点亮了屋里余下的灯盏:“消息是怎么传回的?”
吴柒略有不忍道:“李文彧养了一只狗,傍晚失踪了。刚刚才回来,被人剐了皮,就只剩下一口气。土匪的消息,被刻在狗皮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