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这样的成年大女,一身冬复襦,得要三斤绵,一条带裆绔,则要二斤;
妹妹们这样的使女和未使女,做出一身衣绔来,分别得要两斤半左右的绵。
到底绵衣要暖和,季胥还是想给她们做绵衣的,这样一来,便要十斤左右的绵,加上扯一匹布的钱,得上千钱了。
季胥将这笔账一算,不禁忖度起别的买卖来。
一旁卖柰果脯的季止,见季胥这个点还未归家,再一瞅,篮里竟有没卖完的蒸饼,心里不禁好受些,主动和季胥并排走着,问道:
“堂姊,蒸饼未卖完?”
她篮里的果脯虽也没卖完,但遇上个阔气的老妪,倒比先前卖的多,今日挣了有十个钱,她准备自己藏三个,交金氏七个。
“那没卖了的,给个我吃罢?”季止道。
左右也没卖完,季胥从篮内拿来个递与她,“止妹拿去吃罢。”
从天将亮叫卖到日中时分,季止怪饿了才这样问,接来吃了,摇头道:
“还是热的要好吃些。”
自然趁热味道更佳,但凉了也能凑合,季胥自己也在吃着充饥,二人向路走着,忽闻的后头有叫唤:
“胥姊!”
原是在窑场做工,临时追出来的陈车儿,身上还灰尘仆仆的,面上洋溢着笑,将手心一开,
“这是王典计让我送出来给胥姊的。”
只见是把铁簧锁,锁身粗实,锻打的平滑,一点铅都没掺,陈车儿这会子尚能想起王典计那副想给又有些牙疼的模样。
“瞧瞧这锁,十里八乡我还是头回见这等做工扎实的呢!怕是甘家在外头专门找铁匠打的。”
季止紧了紧篮子把手,不由的问道:“无缘无故的,王典计怎的送这样好的东西给我堂姊?”
“王典计说,胥姊帮了他忙,这是谢礼。”
陈车儿道,具体什么忙他也不知,他只知今日王典计喜形于色的,对他也有笑脸,还夸他察人细致。
这铁簧锁,被季胥携了回家,挂在堂屋门上,铁钥有两把,她这一把。
还有一把草绳串了,挂在季凤颈项上,季凤像得了首饰一样开心,瞧着那簇新的大铁锁,喜道:
“前儿才说要买一把锁呢,可巧今日就得了,到底是阿姊有门路,这旧的便用来锁灶屋,看哪个贼人再能来偷了什么去!”
第41章
这日,凤、珠二女,并陈家兄妹、王利、冯兴霸在牛脾山采决明子,各自采回家去,晒干拿来做枕芯的,比木枕睡的要舒服些。
陈穗儿稀罕道:
“咦,小珠也出来了?不是最近家里要留着人看屋子吗?”
季凤背着筐,属她摘的最多,听的这话,不由的道:
“我家有两把锁了,门锁了便不用留人在家了,那新铁锁可大可结实了,你们保准没见过这样的。”
崔广耀今日背着廖氏溜出来混顽了,闻言显弄道:“这有何稀奇的?我大兄现如今可是打铁匠,甭管什么铁锁,他都能打出来。”
王利便问道:“如何不见你家也用这样式的锁?”
崔广耀想了想,说道:“那是我大兄尚未归家,待他归家来
,我同他一说要二凤家这样的,他准能做出来!你们就等着瞧罢!”
“那终究不一样,这锁是王典计送给我阿姊的,王典计你们知道是谁不?是甘家窑场算账的老叟!对我阿姊可客气了。”
这锁的由来,她早缠着季胥跟她说了,如今说起来,浑身都是劲,要知道,她家刚盖新瓦房,伙食做的大方,这事在本固里传个遍,好些孩子都羡慕眼馋着呢,她脸上可光彩着。
王利道:“甘家窑场我知道!烧出来的烟升的特别高!”
季凤忍不住攀谈起来,手上摘决明子的动作不减,夸张道:
“那里头的砖瓦啊,都看不到头,走在里面热烘烘的,怪不得车儿兄说冬日在里头一点都不冷呢,从前我只不信,冬日里哪有不冷的地方呢,自己到了里头,才知他没撒谎。”
冯兴霸将这话听进去,便靠过去求道:“凤姊,也带我去那顽一顽!”
“冯兴霸,你给我过来!”
他冷不防被喝的一战,只见远处是冯富贞并崔思,她们因听说山里有黄蓝花才来的,如今各自挖到两株,准备带回家种出来,来年春日打花了,拿来淘澄胭脂。
冯富贞见自己亲弟弟和季家姊妹混在一处玩耍,便叉了腰,一声叫嚷。
在兴头上的冯兴霸不明他阿姊的眼色,仍兴道:
“我让凤姊领我去甘家窑场顽呢!”
一听甘家,冯富贞顿时暗了脸,冷道:
“一个在咱们家牧猪的使女,跟她混在一处做什么?
还不快过来!那窑场又热又臭,有何好耍的!”
她早都央告了大母,待家中再养猪崽,别再要这季凤来后山头牧猪,大母原夸季凤手脚干净、把猪牧的肥硕,如今却已是应了她这央求。
崔思也攒声一喊:“崔广耀!别以为你躲在树后头我看不见你!我告诉阿母你又跑出来野,看不把你一顿好打!”
廖氏说亲不成恼了,不许崔家孩子同她们一处玩的。
猫起来的崔广耀只好蹭着步子出来,挨着一棵棵的树,低头向崔思去了。
冯富贞便亲自来揪着冯兴霸离去,留下一片骂声。
“狂什么?没我你家能吃上这么好的豕肉吗,能卖的上钱吗……”季凤便在山这头回呛,半点不吃亏。
“牧猪女……”
“冯姓家奴……”
两头对骂了几句,冯富贞到底不敌季凤的利害,扯着弟弟冯兴霸走开了。
崔思则扯了崔广耀,不时往他脑袋戳一指头,渐渐走远了。
剩的人依旧采决明子,季凤骂人也不影响干活,手快的先将筐篓填满,还去拣了堆枯枝来,捆成捆,待会一并背下山去,家里做蒸饼费柴禾,她都是每日进山来捡那枯的掉在地下的干枝。
可惜力小,不然砍了松木背回去,一棵能抵多少枯枝,她时常拍拍那树,仰头这样想。
这头在捡柴,家里季胥在锯柴。
家里盖房后,柴禾多出许多来,一类是那两日伐木作梁,当场砍出来的树叉,凤、珠两个勤快能干,跟的去山里拿草藤捆了,一趟趟蚂蚁挪窝似的背回来了,这些都还是带着绿叶的,不能烧,得成捆的放干枯了。
一类是陈大做木工多出来的,像那刨出来的树皮、做门窗梁檩食案多出来的碎木头,都能做柴禾,老实庄稼汉一点便宜不占,都拣齐了,搬来了季家。
还有一类是拆老房子丢下来的朽木头,不知多少年头,都发黑腐朽了,那会子都说好在及时拆了,不定哪日塌了,不过这些朽木倒都能做柴。
这些东西横七竖八在屋前,显的杂乱,因季胥下半晌回来便在拾掇。
陈大给她做了个榫卯结构的锯木架,两根短木相交,中心处抵一长木,如此便能稳当的放在地下。
只见她搬了根朽木,架上去,按陈大教的法子,用脚踩着,把着铁锯,收紧力道锯着。
这可是个力气活儿,锯歪斜了,放不平整,后面便不好劈柴。
她头一遭干,上辈子她奶奶虽在家打了柴火灶,可柴禾向来在网上买,或是去一趟家具城,买上一卡车的废弃木条回来搁在后院,便能烧小半年,并不用这样从长到短的锯。
等她把这些长木头锯短,木架下成堆的木屑,胳膊早酸的打颤。
因这铁锯是借的陈家的,不好一直占着,便这样拼命的锯完了,不过看着那些短木头,一截截的,心里满是做完活儿的成就感。
先将铁锯还给陈家,见天色不早,劈柴剁柴就等明日再做了,她先忙活晡食。
傍晌凤、珠背着一筐决明子、一捆柴禾归家来,
“阿姊,你把这些木头全都锯完啦!”
季凤见了惊道,“手很酸罢?”
她知道阿姊清瘦,气力不算大的,汲水时都没法用担挑,说硌的骨头疼,只能两只手提一桶回来,今日卖完蒸饼回来锯这么多木头肯定累坏了,便道:
“阿姊歇着,我来做晡食。”
“小珠也帮忙!”
这会子季胥正在灶前洗柴刀,闻言道:
“两个小鬼头回来啦?摘这么多决明子,晒干了能做个好枕头了,帮我烧火罢,今晚要做的你们还不会。”
只见陶盆里切有芦菔丝、芹菜丁,拌了调料,呛起股菜蔬的鲜辣味。
“包点素蒸饼,另外中午还剩些肉馅儿蒸饼未卖完,正好拿来做晡食。”
后来不知听见谁的肚子在叫唤,笑道:
“去洗洗手,晡食马上便好。”
只见季胥已在捏蒸饼的褶子,一个个素蒸饼进了竹甑,蒸出来白胖的,妹妹们都吃的欢喜,季珠饿坏了,捧着芦菔馅的说道:
“好吃,素的也好吃!”
季凤吃着亦是有滋有味,相较肉馅儿的,素的便格外清爽,她问道:
“阿姊,明日要卖这素蒸饼吗?”
这话问在点上,季胥应道:“卖的,和白玉蒸饼一样,卖一钱一个。”
芹菜是自家屋后摘的,芦菔原先王典计给的,价钱她也在乡市打听了,大多在三钱一根,这些用完了日后肯定要买的。
“素馅的定能好卖!”季凤说道,她现下对阿姊的手艺只有赞服了。
庄蕙娘依旧提前要了四十个的量,不过她将半数换成了素馅的,乡市那头也要换换新口味,途中季胥塞给她两个先尝尝,
“婶儿自己尝了,叫卖起来也才有数。”
庄蕙娘犹豫一下,接来吃了,点头道:
“这味好,芦菔的薄辣多汁,芹菜的有些脆爽,嗯,这素馅蒸饼也可以,别有滋味。”
季胥这厢做有五十个肉的,三十个素的,自去了里市叫卖。
“素馅蒸饼来欸——鲜辣脆爽——一钱一个!”
沿途叫卖的嗓音引的季止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