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妨,东西保全了,也是成全我们汤官处。”
第207章
这里将辎车推了回去,连带掉落在地下被划破的粮袋,也都被抬了回去,统一清点了,还是不够。
帝室召集了王侯和官员,在帐前鼓舞了士气,这些人都涌入山里去狩猎了,光禄勋也在其中,等他们带回猎物,太官处便要刨肉而炙,他们汤官处也该献上饼饵。
“有六斛面粉被地钉划破,沾惹了尘土,已是不洁,不可能用了。”
导官丞道,他家世代的食官,为帝室庖厨,原本是很看不上季胥这样半路出家,从市厨转为官庖的女子。
当初季胥试守汤官丞一年的消息出来,少府各处同级官员都给她贺喜了,唯独他心气高,不屑与她为伍,素日见了,也不曾有过招呼。
可才刚险情中抢粮的事,他的心也发生了变化,对季
胥多了几分钦佩和恭敬,也到她面前来说话了。
这次别苑狩猎,帝室赏赐了随行官员美食太官、美食汤官,也就意味这些随行官员,所吃的饼饵,都由汤官处做来,所用食材自然也是导官处提前备好带来的。
如今这导官丞梁英道:
“算上少府的膳食局、太医署、黄门署……光禄勋那处的羽林卫,这些为帝室随行护驾的人员在内,随行官员总有七百一十四人,算下来,面粉还差了三斛。”
“这都是破了六斛,不然怎么也够的。”
周平道,现在返回去取,必然也来不及了,心里不禁急了,东西做的不全,到底丢了饼饵室的脸面。
唯有贾酒正看了这场景,心里一片得意,论理,他也是汤官处酒浆室领事的人,是不该做这样有损自己同僚的事。
可他不甘心季胥平安度过试守的一岁,得了汤官丞的位置,早在王胡子落下马来,这个位置就该是他的,这一年他兢兢业业,反倒便宜了这个外头来的市厨,他怎么甘心?故而设计了这么一出。
那扎马腿的针,早已被他悄悄的丢在草丛里了。
季胥道:
“带我看看那六斛被划破的面粉。”
导官丞领她到专门存放粮食的帐中看了,只见这些布袋都有毛毵毵的破口,内里剩的面粉也沾上了砂土,季胥道:
“用绢布筛一遍,先把较大的砂石筛出来。”
“这怎么行?就算筛了,还是会有很细的尘土在里头,是不洁的,我们怎么能用这样的食材。”
周平道,也许觉出她插话有些不妥,说的小声了些。
倘若是普通人家,这些必然要筛一遍,照样拿来吃的,但帝室的膳食局不可能用这样的材料。
“你说的有理,只是馕饼是炙肉宴上必要的,自然不能呈给帝室或是旁的官员,这事由我们起,就由我们汤官、导官二处的人,吃这些面粉做的馕饼,不知导官丞觉得可不可行?”
导官丞哪会有任何异议,只是他算了算人数,说:
“就算你我两处的人吃这些,那些洁净的面粉也还是不够。”
不过,同在膳食局的太官丞来说:
“我们太官处的人,也可吃这些。”
又有太医署的人来说:
“方才汤官丞涉险救粮,我们都有目共睹,听闻面粉不够做饼饵,我们太医丞说,太医署的人也可吃这些处理过的面粉做的饼饵,将干净的留给在朝的其他同僚们。”
紧接,这事传开了,黄门署,就连光禄勋那里的羽林卫,也派人来说,愿吃这些。
周平在内的,饼饵室的所有人,不禁松了口气,只听他们的上官季胥吩咐道:
“这些面粉若能处理好了,也不会不洁,可都用绢布筛过一遍了?”
“筛过了。不过这里头还是有细微的尘土,比绢布的孔眼还小,不能除去。”周平道。
季胥也料到了,因又命取来粟米,这粟米是在另一辆辎车上的,没有任何受损的,因此会有些富余。
“要这粟米有何用?”周平不解道。
只见季胥将粟米煮的发涨、微微柔软时,用爪篱滗出来,再倒到一口装有面粉的大布袋里,束住袋口,提着反复的旋转抖动,倒出来一看,这些柔软的粟米粒,都沾上了微黄的尘土!
季胥道:
“尘土附着在粟米上,这样便能用绢布筛走了,面粉也不会受损。”
这也是家乡不舍得丢弃掺了砂土的粮食的土法子,季胥道,
“一斛面,约用三升粟米,都按这法子,尽量的使面粉洁净。”
“是!”
周平激动的应道,连她姨母花膳人也照做了,吩咐厨婢也依样处理,人多力量大,这六斛受了砂土的面粉,都用这样的法子变得雪白,看不着细小的尘土了。
这里正忙,一年轻女子找到帐外来,说:
“这里的汤官丞是哪个?”
季胥掀帐出去,只见来人眼生,穿着胡服马靴,头上结了许多小辫,还点缀了鲜艳的宝珠,很是秾丽张扬的打扮,后头还跟了两个简装的奴婢,应该是某个高官的家眷。
这趟狩猎,也不乏一些显赫的官员被恩准带家眷来打猎,不过家眷们自然是自带干粮或是奴婢生火做炊,不属于膳食局管。
“你就是这里的汤官丞?”
郝锦娘打量出帐来的人,与她相仿的年纪,杏壳脸,白白净净的,形容婉约,不像大多的食官过于腴胖,反而身单似柳,有脱俗的气质。
“我便是。”
听她说了,郝锦娘道:
“我是当今大将军的女儿,锦娘。”
“不知锦娘找我何事,我正好要去河边饮马,不如边走边说。”
她大约猜到了,不过这里都是同僚,忽然一个官眷找来,已是引起不少人侧目了,季胥便寻了个借口将她带远了。
郝锦娘跟了她向拴马的草地去,路上多走几步,回头将她拦住说:
“当初他拒绝我阿翁的议亲,说的是他心里有人了,想必你就是光禄勋所说的心里人了?”
她方才见到了马匹受惊,光禄勋加鞭去搭救的那一幕,加上听说光禄勋曾经还遣骑吏去给她的平安食肆送金匾额,两人又有同乡故交之谊,便也猜到了。
“你想确认这事,应当去找他询问才更有可信度。”
季胥说。
“这事我已经有数了,来找你,是想与你做个交换。”
“什么交换?”
“你现在还在试守期间,未满一年,若你去劝他与我郝家缔结良缘,我便回禀阿翁,请他以大将军之权,免去你试守的时间,提前使得汤官丞的称职为真,且日后汤官令年迈致仕了,她的位置也必定是你的。”
锦娘看了她,问道,
“我看你为抢粮不惜涉险,是个心系仕途的人,若是答应了我,这位置就提前是你的了,怎么样?”
停下来说话的工夫,季胥背对的地方,锦娘的视野里,正好看到了话中人的身影,身形如树,他和他随行的属官都不曾出言,锦娘便也不提醒。
本想令他亲耳听到季胥的应承,不料季胥却拒绝了,她说:
“这交换我做不了。”
“为什么?”
锦娘不禁急了,出口的瞬间,却又后悔了,这必定是她心里视他高过于仕途了,自己还问原因,被他听去,反而当面成就了他们。
季胥也不知后头有人,拾步越过她,一面走,一面道:
“我也听说过,有的官员得到上头的特权,可以不需要试守,直接拜迁的,可到底不能服众,日后也难以管理手下人,走不长远,我不走捷径,是想走的更稳当一点。”
况且她也有心能够度过剩下的试守时间,真正得到称职。
不知道是不是锦娘的错觉,那树荫下的人,似乎没有听到想要的,眼里也和这乍起的冷风一样,落在人身上寒津津的。
她掉头追上了季胥,又劝了几句,见她还是这番道理,不愿答应,气的走了。
季胥独自到了河边草地,在找方才那匹受惊失控的马。
整个营帐的马匹,都拴在这里了,由马官看守,她问了看守少府马匹的马奴,说是那匹马,被光禄勋的人借走了。
“光禄勋的人?”
季胥听了疑道,庄盖邑叫人来借这匹马做什么,光禄勋那里是最不缺马匹的,心想着,原路返回了。
回程她是面向来时的后背方向的,远远的看见了庄盖邑,以及他身边下属牵的那匹棕马,正是导官处受惊狂奔的那匹。
当着众人的面,她和他问候揖拜了下官的礼,上前去牵过缰绳来查看了,手心在马儿身上摸索。
“在右后的大腿上。”
听见他在身后的话,扒开绒毛看了,那里果有一个米粒大小的针眼。
“光禄勋借了这马匹,就是为了察看它身上是否有伤?”
这里从马的身上掉转视线回头,庄盖邑已将随行的下属遣散了,嗯了声应答,她道:
“省了我不少的事,多谢了,我心里也猜着是谁,衣针小巧易丢弃,不易寻,只怕他早已将证据毁了,此番我们这里的汤官令不在,只能先防着,回去禀明了再处置。”
说着,将马儿牵走,要还给照看的马奴,便要告辞了,看他脸色似乎不大好,问道:
“光禄勋心里有事?”
他抿唇不言,两眼有如深水暗流似的看住她一会,最后到底转开了视线,说:
“没有。”
季胥便去了,还马后回到营帐,操持汤官处的事。
第208章
光禄勋在长陵邑的私宅门前,陈卷送走了大将军府上门客的马车,摇扇返回府内,心中有了盘算,尤鲁问道:
“大将军的遣人登门来,所为何事?”
“为的是庄、郝两家的结亲的事。”陈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