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里的人灰了心,因这这阵子吃了不少的药,瘟疫也不得治,因此这次叫吃药,也是半信半疑的,
“真的是治疫药方?”
太医令的药方也是试出来的,看效用适时的添减,这里的人试过不少遍的药,有的说:
“从前吃了多少也不管用。”
不过他们只看旺儿就知道到底有没有效了,他们见惯了那些被抬出去的,都是犯了拘挛之后四肢硬直,不出三日就要就要咽了气。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只看旺儿能不能挺过今晚。
秋姑给旺儿灌了药,一整夜都没合眼,不知什么时候实在没撑住,打了个盹儿,惊醒了连忙摇了怀里的旺儿,一面叫他:
“旺儿,旺儿!”
“阿母……”
这是病势加重以来,旺儿第一次有清醒的意识,正好天边也泛白了,那是天亮的预兆。
旁边草棚里尚能动的,都伸了头朝这里看,试探着管叫旺儿,
“旺儿?”
“旺儿?”
“阿母……这是……哪里呀……”
其实秋姑身上也叫染上了,不过强撑着口气,怕自己倒了就没人能顾着旺儿了,这会儿满脸腻垢,满眼热泪,抱着道:
“醒了,醒了!”
四周又是惊,又是喜,
“醒了?”
“真的醒了?”
“真的醒了!”
“真叫挺过来了!”
好像在旺儿身上看到了这里所有人的希望,哪能不高兴的,若非隔着道木栅门,都想彼此抱在一处了。
不过就算这样,也防不住许多双手穿过木栅门牵在一起。
季胥一早来给他们分羹,便感到各人的神采不一样,早上的太阳落在每人的脸上,笑脸都是金灿灿的。
“一金女娘,咱们这些人有救了!”
“这些日子多亏你了,变着法子给我们做羹。”
“若是吃王胡子的羹,只怕我早就伸腿去了!”
周围都笑了,看见王胡子提了羹桶到这附近,都是咬牙切齿的,又不好当他面说不好听的,不想和他吵起来。
这日过后,草棚那里的情况越来越好,有些后来进来,身上只长了浅浅的疵疹,病势算轻的,接连吃了药,都能放出去了。
他们背着包袱走出收容所的时候,还谢了季胥,说:
“日后我们一定到平安食肆,给一金女娘捧场。”
“就是,你有这样待我们的心,绝不能把人吃坏了肚,先前因此被查封好一阵子,可见是冤枉。”
“听说黎家那瘸腿少爷想纳你做下妻,你不依,必定是那黎家捣鬼呢,只恨从前不知道你的好,日后若再有这样仗势欺人的事,我们一定帮你讨个公道!”
季胥尽心这阵子,也算给平安食肆立了口碑,日后重整开业不愁没有人气了。
小药童也来替太医令顾宏传话:
“那药方多亏了女娘才能齐全,师父有心谢你,听师父说,女娘想入膳食局,做个官庖?”
这正是季胥的心里话,还没说出口,不知太医令怎么明白的,小药童说了:
“女娘做的这样尽心,先是提了卫生志的法子,又助我师父写齐了药方,这事我师父会以太医令的身份为你举荐的,但愿能助一金女娘成为官庖。”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顾大人了。”
“这都是女娘应得的,我师父是个刚直不阿的人,若非女娘真的得他青睐,他老人家是绝不肯陈书做荐举的。”
太医令钻研出了治疫药方,这事也传到了五陵各处。
再加上收容所那里,接连有治好了囫囵个出来的百姓,那些人就是个活喇叭,将这事传遍了闾里街巷。
交门市这里,近两个月因为闹瘟疫,比从前冷清不少。
金氏的粱饭肉羹都不好卖了,她坐在那里赶苍蝇。
如今兴起了什么卫生志,市井百姓也更懂得卫生了,若是看见她这里的饭啊、肉啊爬了苍蝇,多有嫌弃不卫生,扭头不买的。
因此金氏都遮盖住了,闲着就在那用拂子驱赶蚊蝇。
天气凉一些,蚊蝇倒是不多,可她的心照样的着急上火,不为别的,就为这里冷清无人,她的买卖不好做。
家里还欠着无盐氏的借贷钱,马上还得赋税,她家人丁多,也有两间房子,口算钱和算缗钱还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都入秋了,她嘴上却燎了两个火泡。
“阿母,阿母!”
只见季止忙忙的跑进交门市来。
如今生意不好,季虎孩找回来了,也帮着金氏卖粱饭,这里人手充足。
季止听说二凤在高市那里的官营作坊做活,日后做个有手艺的工匠,能够吃穿不愁的,她央求了金氏,也到那里去做活了,挣个钱买饼吃也好呀。
家里不景气,金氏说好的零花钱也不给她了,说是欠着,季止还不知道她,连她在作坊的几个工钱都想贪了去,哪指望她还。
因此自己挣了钱藏着,这会儿身上沾了泥点子回来。
“听见了听见了,叫魂哪。”
没有生意,金氏心里正窝火呢,只见季止大叫着到了跟前,说:
“好事,天大的好事!”
“捡钱了?”
“这回没捡着,是瘟疫有的治了!”
“当真?”
金氏一听,将蒙脸的巾子扯了下来,这也是她听信了那卫生志的法子,闷死她了。
但没办法,她在这里做买卖,一不留神就染了谁的瘟病,蒙个巾子比吃药省钱多了。
“真的,外头有治疫的方子了,身上起了疵疹,去药肆按方抓药吃就成,听说越早吃药,使的钱越少,好的也越快!”
这都是她在官营作坊听来的,那里属于少府,消息快。
金氏的心都喜的抖了起来,瘟疫能治,那这交门市也该像从前似的热闹,她的生意可就更好做了,借贷钱、赋税钱,通通有指望了!
渐渐的,东郊那个方向也不见青烟了。
据说那里的收容所散了,有些身上还有些没好的,也都令回家了,嘱咐
在家里找一间房独居,勿与外人接触,自己按方吃药。
阳城家的妻女便是这样。
这日,田氏令各处收拾了,一家子到巷口来等。
只见季胥乘了一驾朱幡马车到了跟前。
“女儿回来了!”
“阿姊,你终于回来了!”
田氏打量那车怪气派,还拉了那车夫问:
“你是谁家使唤的?”
听说是中郎将家的,要拉着人家进屋吃茶,那车夫不肯,她还在那套近乎的叨咕。
“阿母,你就由人家走罢。”
季胥谢了,拦住她由车夫驾车走了,田氏还在后头稀罕的指指点点,说那车势派。
“阿姊,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呀。”小珠歪过来靠着她道,才走不久,就感觉有些长高了。
“是呀,小姐,你走了五十天,我们都不习惯,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金豆道,一面和其他三豆来接她手上的包袱。
田氏可算从那马车回过神来,想起和女儿亲香了,
“回家了,阿母做了许多的菜,给你接风洗尘呢。”
一路进了桑树巷,田氏一路问她在收容所的事,每日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说个没完。
回了家,还将从前买的那卷《卫生志》拿出来给她看,说:
“我女儿真是有能为,这上面还有你的名号呢。”
“家里的卤食摊,也已经重新开业有五六天了,只等你回来,那食肆就能开业了。”
没过两日,就是赋税的日子,有专管这个的小吏来家里敲门收取,季胥在收容所待了五十天,是挣了五十两金,也就是二百两银子的。
加上家里的卤食摊在她回来之前,田氏就按她捎信交代的,重整开业了,多少挣了点钱。
还有从前攒的,凑足了二百二十两,缴齐了口算钱和算缗钱,也算度过今年的一大难关了。
十月初,市井闾里重拾了之前的热闹,田氏又能出去和人家说话了,她还去邑北的马坡街望侯了秋姑母子。
他们如今都好全了,就是旺儿当时实在严重,坏疽已经到了脸、脖子,如今治好了,也还隐隐有些疤痕。
不过能捡回条命,秋姑已经很高兴了,田氏给他们带了果子,说了话,走时道:
“来这里还有喜事要告诉你,我家的平安食肆定好日子重整开业了,不知道你还到我们那做跑堂不?”
这于秋姑可也是喜事一件,他们母子出了收容所,一直吃药花光了积蓄,剩的这两间屋子,还是当初杨六置办的。
秋姑想卖了它,到桑树巷置办一间小的,接着和大家做邻居,她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也想定了,不再强逼旺儿读书了,也不像从前似的,明明自己心里看低了人,反倒担心邻居带坏旺儿了,连连点头说:
“愿意,愿意!你们不嫌我病了一场晦气,我哪有不肯的,离了平安食肆,还上哪里找个这么好的活计。”
“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