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珠蹲在那里用猪鬃毛的牙刷刷牙,田氏在院里篦头,吩咐金豆教她们煮了水引饼来做朝食。
“哎。”
金豆很是高兴应了,昨晚她们对了生辰,她是四豆里年纪最小的,能教她们,脸上可不有光采。
银豆本身会做水引饼,只是不熟这家人的口味,帮了一块和面,等到调味时,才看了金豆做。
只见一匙雪白的猪油,一把虾干,再有两头绿油油的菘菜,在滚烫的水里捞了起来,舀了灶上吊着的两勺大骨头汤,水引饼薄如素练的飘在汤里,在来上一把青葱和胡荽,一碗接一碗的齐活了。
把田豆、蚕豆看的馋死了,她们不会做,也没吃过,就在边上学,帮着洗菜、烧火。
这些在家里也是做惯了的,不过细致程度不一样,田豆在井边简单冲了冲,就算洗好了。
“这样不行。”
只见季胥才起,趿着鞋,穿着家常衣裳,发髻松垂,蹲在边上有股好闻的香味,像是什么水粉的香味,教她道,
“这上面的泥巴吃到肚里去,该坏肚了,还有这黄了的叶子,该摘去的,也不会浪费了,可以留着喂鸡,来,你再试试。”
照她洗的,田豆也洗了一颗。
“就是这样,你是田豆是罢?真是聪明,一教就会了。”
又问她是哪里人。
“幽州,幽州来的。”田豆低头洗菜道。
“幽州哪个郡县的?我也到过幽州。”
等田豆抱着洗好的菜进厨房,金豆笑话道:
“脸咋和猴屁股似的?”
“哼。”
田豆将菜搁在了案板上,主子们的水引饼都做好了,先端走了,在做她们四个吃的。
金豆叫田豆将那些人不吃的老菜梆子剁了,和着糠秕、面汤,拿去喂鸡。
这事田豆会做,在边上用一把老柴刀剁菜,捧了一钵拌好的去喂鸡,金豆想了想,还是嘱咐道:
“若见了鸡蛋,就捡回来,上次碎了一个,被一只鸡吃着了瘾,它总爱把那些蛋啄了来吃,你都捡回来,别叫它啄碎了可惜了了。”
田豆去了,回来说:
“这伙鸡喂的真不错,油光水滑的,就这一早上,捡了有八个蛋。”
金豆看了,的确是八个,实则她留了个心眼儿,一早就到那鸡埘里看了,是这个数。
虽说鸡蛋是小,但就怕她还留了偷拿的习惯,夫人也叫她稍微留个心眼的,如此她反倒安心了。
“放到那竹筐里去。”
田豆照做了,只见里头攒了满满的鸡蛋,都是后院那些鸡下的,顺手就能藏一个,塞在自个怀里,没人时煮来吃。
“快搬个食案到席上,吃热乎的水引饼了!”
金豆那里在叫,田豆将鸡蛋如数放下了,回头去吃朝食了。
过后金豆依旧推独轮车去了卖卤食,她专管这个的,连卤法也会了,如今天凉,她每日睡前会卤好,浸在卤汁里,一早去卖,若是天热,放不了那么久,就得后半夜起床,现卤现卖,这些季胥都与她交代过,她也做的很好;
季胥照样的打马出门了;
田氏要送凤、珠上学去,也把银、田、蚕豆三个带上了,一连数日,教她们在槐市卖小吃食和杂货,田氏说了:
“如今家里人多事多,食肆又要开了,槐市这处的摊子,我是要交到你们其中一个的手上的,除了大风雨雪,每日来这处出摊,若是做好了,和金豆管着交门市那处的摊子一样,也是额外有五十钱的月钱。”
这是昨晚和女儿商量的,如今家业大了,名声也广了,都说她家是财主,家里不好空无一人,得留个人在家,以防贼人摸过去。
况她的阿娇心疼她,说:
“家里又买人了,也该教阿母享享清福,外头的事,交给丫头们忙去,阿母看哪个丫头合适,将槐市那里撒手给哪个。”
田豆听的两眼发光,若她守着这么个摊子,还愁没吃的?
瞧瞧这叫钵仔糕、梅花糕的,那价钱和羊肉胡饼相差无几,再个,守着这摊子,不等于守着个钱匣子?
因此心痒难耐,按田氏教的学了。
“卖镜诶!照此镜者,学有进益,买此镜者,家道富昌,五男四女,为侯王!”
银豆也在叫卖,只见一个熟人的牛车停在前头,她的脸冷了下来。
“这不是柴奴吗
?偷了我家的金簪子,到这里做上买卖了?”
说话的是稻田使者家的妇人,来这送她孩儿读蒙学,本想买面铜镜的,见着了自家发卖的奴婢。
“我如今有了新去处,叫银豆,你的那金簪子,焉知不是你偷偷拿去贴补母家兄弟了,不好教夫家发觉,反污是我偷的。”
“小娼妇还敢嘴硬。”
妇人一下羞怒了,当街就要打她嘴巴子,被田氏一把拦下了,
“虽说你是稻田使者家的夫人,也不能打我家的人呀,她几番说没偷,你也打了卖了,这事若还气不过,就报官去,查个清楚。”
妇人认清了是田氏,知道她家如今傍上了黎家,发达了,不与她争,理了衣裳说:
“田夫人,对这银豆留神些,仔细偷了你的钱匣子。”
“若是我偷的,叫我手上生蛆,不得好死!”
银豆气红了眼道,田氏说:
“我家的事用不着一个外人操心。”
一旁的田豆心想:这银豆手上不干净,牵扯着偷金簪子的事;蚕豆嘛,木木的,想必槐市这里,是要交给我田豆儿看管了。
因此越发卖力做事了,学会了做糕,一日下来就记住了各样杂货的价钱。
夜里,还舍得把那藏的胡饼吃了,分给金豆一口,金豆嫌她的腌臜。
不料数日过去,田氏却说:
“槐市那处的,日后银豆去看顾,田豆、蚕豆在家跟我学做事。”
“谢夫人。”
那可是接触银钱的活儿,银豆有感而红了眼圈,憋着口心气做给旁人看,她不是那偷盗的贼!
田豆傻眼了,眼看金豆推了独轮车,银豆驾了牛车,上载了凤、珠两个,风风光光出门了,季胥还到门口叮嘱了,似是待她们更亲了。
田豆心里酸溜溜的,整天都丧声歪气的,蚕豆说:
“你怎么了?这饭菜多香呀,还叹气。”
“我哪里不如她们了,怎么独留我和你在家,劈柴浇地伺候牲口,哪有在闹市里管摊子体面。”
“我倒更喜欢做这些,比外头的事自在。”蚕豆说。
下半日,季胥回来了,说:
“田豆、蚕豆,来,我教你们切菜烧火的功夫。”
“哎,来了。”
田豆麻溜的去了,却只是切芦菔,向案切了一下午的芦菔,田豆不解道:
“家里也吃不了这些芦菔呀。”
“不妨事,晒成干,坏不了。”
季胥道,
“你们练好了,日后跟我到食肆去做事。”
“食肆?”
田豆听说了,那是在茂陵邑繁华的地界,高市,阳城老爷正领着一帮人建楼呢,
“我们也能去那?”
“练好了就能,去给我帮厨,也有月钱拿。”
季胥道,田豆心里眼里,都是这件事了,做梦都在切芦菔,念叨着:
“左腿弓,右腿绷,腰板打直,打直……”
这日季胥将马匹套了板车,接回来一人,只见身上大包小包,穿着半旧的麻布短褐,头裹帕头,脚踩草鞋,掩不住的土气。
进了门,还分不出个东南西北,古怪的口音说:
“姑舅大母咧,这里可真大呀!”
看的厨房窗户那探头探脑的金豆、田豆她们扑哧一笑,说:
“哪里来的小山汉。”
第165章
陈车儿到了这里,吃了两大海碗的水引饼,抹了抹嘴,从包袱里掏出些山货,蕈干、笋干、莲子,还有一袋老家的菰米。
“怎么连这个也带来了,一路上沉甸甸的多累人,长安能买着这个米。”
田氏拿来瞧了稀罕道。
陈车儿说:“我大母说,这是老家结的,味道和外头的不一样,叫我带给你们尝尝。”
田氏心里也感动,好生收着了,又问他吃饱没有,再给他盛一碗去。
陈车儿说吃饱了,多年不见,他个子拔高了,人还是瘦瘦黑黑的,模样不大变,凤、珠一眼就认出来了,管他叫车儿兄,季凤问他:
“家里的穗儿、狗儿可还好?”
“都很好,也让我带话,问你们好。”
“胥姊如今真是出息了,置了这么大的宅院,连食肆也要开上了,那日邓家大兄服役回去,说了这事,我们别提多惊了,这可是长安呀!
我大母听了他捎回去的口信,说,长安是个好地方,你能出去闯闯,是祖上有光的事,我便来了。”
季胥去年就听说了,陈车儿如愿做了老家的王典计的徒弟,学了算账的本事,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