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说:“你怎么不去做个庖人呢?还在这里读什么书。”
“王八犊子,我们家的事与你们有个屁的干系,管我家是杀猪庖厨,你们祖宗没吃过人家的杀的猪?难道他就不干净了?”
季凤跳出来,指着他们骂道。
“谁许你猖狂的,难怪家里是做庖厨的,灶下养的贱民。”那些五陵子弟骂不过,气了道。
“究竟谁先乱嚼舌头的?一个个轻狂的,兴许有一日,你们还吃我阿姊做的菜呢,一金女娘也是你们各家的座上宾!”季凤道。
“你做梦!”
黎富业道,
“我黎家绝不许一金女娘这样的关外民进门!”
“我王家也是!”
“我家也是!”
一个个五陵小子弟立状书似的,跟着附和道。
“走着瞧,我阿姊的能耐,会有这一日的!”
季凤信道,季珠也学了叉腰道:
“走着瞧!”
被季凤拉走了,因她眼尖的看到范书师往这处来了,早早先溜了。
“还聚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去听学!”
那些五陵小子弟才一哄而散了。
茂陵邑某街巷处,
彭氏正为了家里的筵席忧心,先在门前迎了季胥下马,
“一金女娘来了,快请快请。”
这彭氏那日也曾去看望过宋氏出小月子的,与季胥有过照面。
她家也是祖上迁居在茂陵邑的三百万巨富,不过人丁不兴,渐渐没落了。
如今她夫婿只是冀州刺史门下的一个小小的主簿,彭氏在内宅,有心替夫君斡旋迎待。
这不,几番周折,才请到了庾氏下榻。
这庾氏,便是黎家的夫人,那狂妄的黎富业的生母。
黎家出钱建学,广树师恩,门生遍布各地,消息极为灵通,乃是货列如山的囤积大户,当家夫人庾氏一族更是齐楚贵族之后,现居贵族功勋云集的长陵邑,这庾氏母家的兄弟,如今是冀州刺史,高官一派。
这就是彭氏为了小主簿夫婿的升迁之路,大费周章宴请庾氏的缘故了。
为了这筵席,才请的季胥登门庖厨,季胥问过了那庾氏的忌口喜好,将羊裘解下,大袖一束,就在厨房操持了。
只见她有一个随身携带的箱箧,是请木匠打的,这样一打开,里头有各式的锻打铁刀,剁骨的切肉的,大小不一,连剔肉的小匕首也有,极为锋利,也是请铁匠专门打的,用的十分趁手。
瓶瓶罐罐里是自己研磨好的调料,都是素日她能用到的,但东家不一定备了的,寻常的则用东家这里有的。
这主簿家为了招待贵客,特地备了上好的牛肉、河鼋、鹿肉等。
季胥看了,河鼋是新鲜的,还养在水中,她盘算做一道河鼋大羹。
据她观察,河鼋羮是豪门贵仕食案上才有的菜馔,尤其是宴客时,不可或缺的。
从前在郡守府做事时,那家的郡守老爷宴请那些问丹求仙的客人,时常让大厨房备上这样的一道羮,季胥想着,河鼋就做成大羹,不会有错处。
牛肉则做成卤吃的,鹿肉则用来炙,现炙现吃,再添上几道精致的小菜。
事先将盘算的菜式与彭氏商量了,得了允许,才有条不紊的将菜做来。
彭氏在大门处迎了贵客,只见是朱幡华盖,香车宝马,庾氏形容尊贵,被彭氏迎下车,彭氏热络道:
“可把你盼来了,这一路可还好。”
庾氏却不理会她捧过去的手,搭了丫头的手将她略过了,彭氏讪讪一笑,又跟在边上,搭讪些家常话。
庾氏不过懒懒的应她一两句,正厅那边来和彭氏回话说:
“可以开席了。”
彭氏好脸将人请去了,这庾氏会应她的请帖,是看在一个中间人的面子上,这其中波折何其多,是以彭氏这一路,言语谄谀,将她当个祖宗似的供着。
到了席上,令二十个壮士来击鼓跳舞,观赏取乐,丫头给她们斟酒布菜。
庾氏兴致缺缺的,不过喝了口酒,连筷子也懒怠提,大有稍坐一会就要走的架势。
彭氏想将人留住说话,因客气道:“庾夫人尝尝这菜,近来很兴一种卤的吃法,这牛肉就是用腱子肉卤来的,是一金女娘做的。”
庾氏并未有所耳闻,也很看不上这些市井吃法,只尝了尝那道常吃的河鼋羮,确是不错。
这河鼋羮在彭氏吃来,岂止是不错,简直是梅兰之滋,芬芳甘脂,清鲜非常!不过河鼋鲍鱼,于庾氏而言,恐怕也算不得稀奇,因此面色平常。
彭氏又搭讪道:
“说起那一金女娘,有一桩奇事,我说给夫人听听,那双英巷的宋氏,大雪天里滑了胎,命都不保了,吃喝不得,都说她要撒手去了,
经这一金女娘料理了一阵子竟大安了!正月里我还和她吃酒呢,她管这叫……食疗,对,食疗,多亏了食疗进补,才能出了小月子,如今也不再一味的茹素……”
“食疗?”
那庾氏像是听进去了。
彭氏大为高兴,和她拉扯起来。
只见庾氏也将那卤作的牛肉吃了一片,点了点头,不似先前冷落她了。
前厅的事季胥并不知情,她只管尽心做菜,眼瞅天色不早就要回去了。
这家的马夫将她的枣红马儿牵了来,她得了丫头给的金子。
当面过了秤的,不多不少,一两的数目,仔细收在荷包里,系了内里一圈白毛的羊裘,就要打马回家了。
“和彭夫人说,我这就回去了,若还有用的上的,只管到安陵邑的桑树巷找我。”
“等一等,等一等。”
只见彭氏笑盈盈追了出来,她刚从大门恭送了庾氏,这筵席人家吃的好,她特来角门处道谢的。
“这是府里新得的一件貂裘,女娘拿着,或是送人或是卖钱,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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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料子呀。”
“瞧瞧这油光水滑的大毛,雪地里穿着一点儿也不冷罢?”
这身黑貂裘,季胥拿来孝敬田氏了。
田氏原想留给她穿,或是卖了换钱的,季胥哄道:
“我年纪轻,穿不出这样的黑貂裘;若卖了,咱家也不等这份钱使,还是留着阿母穿,多体面呀,这是女儿的孝敬。”
哄的她试了,田氏越发爱不释手了,睡前都得捧出来摸摸这料子。
次日,刘老姑、秋老姑来家里说话,看了这身貂裘,也是赞不绝口的。
“我家有件羊裘,还是他大父生前穿的,留着春娘,春娘又给了孩儿们,能穿两三代人,这貂裘,我只看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大老爷穿过,多水滑呀,必定能当传家宝了。”
秋姑也咂嘴,摸了又摸,“啥时候也叫我家那口子买一身来。”
“你汉子贩货挣着大钱啦?”刘老姑道。
说起这事,秋姑有心告诉她们:
“我家那口子托人捎话来了,说是在巴蜀贩货挣着些钱,回来就能置办上两间屋子了。”
田氏也高兴,“那感情好,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却又不好开口,家里多了金豆,年节里来客,三间屋子就住不开了。
你家要置办屋子,那仓库那处,我正好收拾来给金豆住。”
金豆一直住在西屋,那处还堆了粮食等杂物,之前正月宋氏并小幺到家里来玩,小住了两日,金豆还是在凤、珠那屋睡了两日,给她们腾了西屋。
田氏想着,后院仓库那处不再赁出去,收回来,相隔的院墙推了,那屋子留给金豆住,外间还能放粮食等杂物,西屋则留作客房,这样更妥帖。
“不过也不急,你有去处了,慢慢搬也使得。”
田氏道,都是街坊邻居,也有情分在。
秋姑道:“不会耽误你的事,孩儿他阿翁回来了,在桑树巷置办一处小院
儿,咱们还能做邻居呢。”
说了话,对着件貂裘稀罕够了,秋姑又叫他们孩子唱歌来听。
旺儿扭扭捏捏的,秋姑唆使道:
“多大个人了,前儿在家还唱给我听呢,就是那《大风歌》,唱给大家伙儿听听。”
这《大风歌》,田氏也是知道的,是蒙学的范书师教给孩子们的,每年惊蛰过后,朝廷要举行春祭,仪式浩大,百官齐聚,连皇帝也会露面。
为这仪式,将从三辅地区各处的蒙学里,挑选百名童男童女,祭祀时合唱高祖的《大风歌》。
范书师那处早也教了她们传唱,说是最后要挑五个品学好的,唱的好的,等到祭祀那日,和其他各处的学子,当着全城官员百姓的面,合唱这歌。
田氏道:“二凤、小珠也会,和旺儿一起唱来,我们听听。”
旺儿红了脸,季珠也在田氏怀里扭股糖似的不肯,季凤倒不忸怩,大咧咧的唱了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只是她不大记诗词,唱的不流利,一屋子笑开了。
季胥向着炉子烤风干栗子,笑时一颗栗子滚到榻下去了。
金豆也暖和的蜷在边上,听的有趣,一面拣些爆了壳的,剥了金灿灿的肉,捧给季胥吃。
“你也吃。”
季胥吃了一粒,才说话,隐隐听见外头叩门。
“来了来了。”
金豆一叠应声去了,只见拿回来一封名帖,竟是黎家夫人庾氏的。
“黎家?就是茂陵邑的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