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他若敢觊觎江照雪,碎尸万段亦不过分。
可是……
他配吗?
裴子辰想起今日江照雪伤,想起时空缝隙中被他放开的江照雪,想起灵剑仙阁他站在江照雪门窗外,江照雪掉下的眼泪。
他从江州追随江照雪而来,十岁接她第一颗糖丸,一路看着她,守着她,仰望她,最后……
拥有她。
夺人妻者人恒杀之,谁又不是她的丈夫呢?
念头乍起,裴子辰一瞬有些克制不住,只道:“师父,您若想杀弟子,还得杀得了弟子。”
说罢,裴子辰短剑急出,直划沈玉清脖颈!
沈玉清瞳孔巨震,被裴子辰逼退片刻,裴子辰握着短剑一跃而下,朝着沈玉清直直砸下!
他没有用灵力,沈玉清也看出他的意图,当即从腰间拔出短剑将裴子辰短剑一绞,冷着声道:“为师好似从未指导过你。”
“那还请师父赐教。”
说罢,沈玉清旋身广袖一砸,两人便在房间之中毫不留情打了起来。
江照雪赶到时,看见里面情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打起来了啊。”
阿南有些焦急:“要不要劝劝?”
“没事。”江照雪观察着他们的打法,虽然沈玉清设置了结界,灵力声音传不出来,但凭借着对两个人的了解,江照雪看出这两人没真的撕破脸。
她观察着道:“打不死。”
阿南沉默下来,片刻后,不由得道:“就非得打死吗……”
“不给他们把火气泄了,倒霉的是我!”
江照雪观察着情况,大气道:“只要不出大事就行。”
沈玉清和裴子辰的确也没真打算把对方打死,只接着教导的名义,摒弃了灵力,完全比的就是对招式的纯熟。
两人用的都是灵剑仙阁的短剑,长不过半臂,最适宜在狭小空间交战。
他们用的都是灵剑仙阁的招式,沈玉清有两百年积累,裴子辰虽然年少,但每日在鸢罗弓开辟的空间中厮杀,实战时间远比年纪长得多。
双方你来我往,到打了个难舍难分。
但沈玉清毕竟年长,寻了机会绞住短剑,狠狠往下一压,便将裴子辰死死按在桌上,冷着声道:“你年岁太小,若再给你两百年,你或许还能与为师一争,如今,休要找死。”
话刚说完,裴子辰反手一把压住沈玉清短剑,沈玉清毫不犹豫向前捅去,裴子辰却是不管不顾,一手压着沈玉清握剑的手,用身体撞到他剑上牵制住他的剑,另一只手握剑抵在沈玉清脖颈,狠狠将他砸入墙中!
匕首瞬间割断沈玉清半边脖颈,沈玉清的剑也捅入裴子辰扶剑。
但这些外伤都未曾使用灵力,对于他们而言愈合不过片刻。
两人死死盯着对方,裴子辰哑声道:“若您对她好,谁也抢不走她,师娘对您如何您自己清楚!可若今日之事再生,师父,”裴子辰轻轻喘息,“我固然年少,但亦可与师父同死。”
沈玉清没再说话,他静静看着这个少年人,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他过去见过的任何一位对手。
他甚至无法确认,面前人的情谊,到底是爱,还是其他。
裴子辰见沈玉清消停下来,捂着伤口退开。
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裴子辰靠到身后桌上,轻声道:“师父走吧,别让师娘担心。”
沈玉清听着,抬手压在自己脖颈伤口上,垂下眼眸,低声道:“今夜是为师失态,但为师的话,你当记好。你是为师看重的弟子,日后如无意外,灵剑仙阁是你的。切勿行差踏错,辜负为师与你师娘一片期待。”
“弟子明白,不会心存怨怼。”裴子辰知道沈玉清的意思,淡道,“您未曾追究弟子带走师娘之责,弟子已经很是感激。”
“为师并非是非不分,她之心意,为师不会迁怒你。”
“那今夜师父为何前来?”
裴子辰疲惫抬眼,沈玉清没有出声。
静默之间,过了许久,沈玉清低声道:“若非有你,我不会晚。”
裴子辰有些听不明白,茫然抬眼,沈玉清察觉自己说什么,闭眼不言,缓了片刻,站起身来,又似回到灵剑仙阁,高高在上神祗模样,淡道:“休息吧。”
沈玉清打开结界,悄然远去。
等他走后,裴子辰立刻感知草中有人。
九幽境功法比真仙境感知敏锐,裴子辰心中一凛,转眸瞬间,看见露出的衣裙,又一时顿住。
裴子辰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去。
江照雪躲在草丛中,看见裴子辰走来,心中暗骂了一声。
他就知道裴子辰要比沈玉清难糊弄,阿南见她忐忑,忍不住道:“哎呀,你站起来就行了。”
江照雪不出声,她不想在此刻站起来,总觉得这么猫着被发现过于丢脸。
可裴子辰越走越近,她越发没有站起来的勇气,眼看着裴子辰走到眼前,她“砰”地一下,就消失在原地。
裴子辰见她突然没影,惊得立刻上前,一撩草丛,就看见一只小白虎卧在草丛之中,见他过来,白虎斜睨他一眼,仿佛完全不认识他一般,卧在草队里,抬头望月。
阿南一瞬沉默,不由得道:“何必……”
“万一他认不出来呢?”
江照雪自欺欺人,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她这种蓝睛白虎可是稀罕货。
她心中琢磨着等会儿怎么体面退场,随后就感觉裴子辰突然将她抬手一捞。
江照雪顿时大惊,随即便被他两只手举抱到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江照雪紧张看他,裴子辰端详着她的神情,过了片刻后,他竟就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和道:“我不会有事,不会让您为难。”
江照雪心上巨震,随即一脚猛踹在他胸口,借力从他身上一跃而出,几个纵步,便跑了出去。
一路飞跑回到自己房间,她才化作人形,一面揉着脑门骂“放肆”,一面往里走。
阿南见状,忍不住道:“别骂了,放肆还不是你纵容的。你不去会挨这顿亲吗?还不是担心他。”
“我不止担心他,我还担心沈玉清呢!”
江照雪不服,揉着脑袋走进浴室,怒道:“我要把自己洗干净!”
“那你要洗的地方可多了。”
阿南蹲在桌子上开口,江照雪抓着帕子就砸了过去。
阿南敏捷一飞,灵活躲过,江照雪脱着衣服,忍不住低骂:“一天天的,没一个省心的。”
“这是你组队有问题,”阿南跳到浴池旁边,看着江照雪步入水中,同她分析道,“沈玉清和裴子辰,你但凡单独和任何一个走,都是如虎添翼。但两人放在一起,那是正正得负,我的主人呐,一个人不能吃两家饭。”
“你以为我想吃?”
江照雪瞪它一眼,阿南也知道现在情况,一个是同心契锁着,一个是锁灵阵挂着,他们三串成一串,比糖葫芦还黏。
“那现在怎么办?”
阿南无奈道:“沈玉清那边怕是已经察觉你和裴子辰有点问题,裴子辰也清楚你记得幻境,明天……大家还能上路吗?”
“也……”江照雪挣扎着,“也未必都知道吧?沈玉清也就猜猜,八字没一撇,他理亏,不敢说什么。至于裴子辰……我都没承认,说不定裴子辰就是在试我呢?试来试去,最后发现我真不记得,他就算了呢?”
“呵呵。”
阿南站在水池旁,嘲讽一笑:“那今天你们算什么?”
“疗伤啊。”
江照雪理直气壮:“他除了把毒血吸出来、用灵力给我镇压火毒以外,他还干什么了?”
阿南一时无言,裴子辰除了把那伤口亲得暧昧些,用灵力乱来了一下,可真是“规规矩矩”。
“顶多就是他用灵力‘神交’传递了一下情绪,”江照雪看见阿南鄙夷的眼神,也不能否认得太过分,还是说了点实话,接着又道,“可他年纪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作为师娘没有点破不很正常吗?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记得我和他有过一段?”
确实没有。
阿南一想,发现这事儿还真没铁证。
江照雪见状,心里越发有底:“而且,真算起来,幻境里我说的话做的事儿是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他骗我在先,拿幻境里的事儿算账,过分了吧?他别欺人太甚,要是再敢找上来,”江照雪语气里带了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让他见识见识长辈的手段!”
“厉害!”阿南用翅膀鼓掌,“您真厉害!”
江照雪听着阿南嘲讽,叹了口气,神色淡下来:“不厉害能怎么办?且不说他年纪这么小,我对他也没什么意思。就算真有意思,拿到斩神剑,我取了他全部修为滋养天机灵玉,到时候他要恨我的,何必呢?”
“你……”阿南看她一眼,“你有没有考虑过和裴子辰挑明?”
“挑明什么?”
江照雪瞟她,明知故问。
阿南同她认真分析:“其实你若将自己难处告诉他,他未必不愿意把修为都给你。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恨不得命都给你……”
“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在救他。”
江照雪打断阿南,提醒道:“你以为他对我有多情深不渝?他是因为在绝境中被我所救生出的依恋之心,继而生出的爱慕之情,他若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在骗他,他对我还有这番情谊吗?如果没有,他不愿意怎么办?”
阿南被她问住。
江照雪泡在水池中,冷静道:“一旦他不愿意,以他的脑子和气运,发现锁灵阵的存在,解开锁灵阵他完全可能做到。到时候你让我怎么办?别以为现在看着他好,就觉得他能什么都能放弃,钱思思被骗的时候一定以为宋无涯能把命给她,结果呢?修士为了修为,夫妻反目,亲子成仇,这两百年我见过不少。你要我去赌裴子辰的良心?”
江照雪一想,立刻肯定道:“我不赌。我宁愿他恨我,也不赌他爱我。”
说着,江照雪一瓢水灌在头顶,淡道:“现下当务之急,是拿到斩神剑。只要拿到斩神剑,我取得天机灵玉,和沈玉清解开同心契……”
江照雪垂眸看着手中只剩下两条的红痕:“我和他们都两清了。”
“也是。”阿南叹了口气,“你这么狠心,早晚要分开的。唉,你说,”阿南突然想起来,“沈玉清抓那个小孩,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在书里就是这么知道线索的吗?”
“他们在书里是不是这么知道线索,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一件事。”
江照雪说着,抬眸看向远处,远处雪苍山积雪不化,她仿佛能看到宋无澜坐在满是岩浆的山洞高处王座上,撑着额头,轻敲扶手的模样。
她神色冷了几分,平静道:“宋无澜在雪苍山。”
“你怎么知道?!”
阿南震惊开口,江照雪笑了笑,却没出声。
她想起自己今日最后劈下的那道天雷,谁都没发现,在那一刻,她其实开了两个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