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千年前,会九幽境功法的怕只有裴子辰,沈玉清口中那个夺人神魂的九幽境修士大概就是他。
这个孩子或许见过裴子辰动手,若此刻强行审问,不知道会审出什么东西。
沧溟海一战,灵剑仙阁是伤亡最重的门派,沈玉清对九幽境深恶痛绝,如果让他意识到裴子辰修炼了九幽境功法,哪怕裴子辰是她命侍,怕都小命难保。就算在这里保住了命,沈玉清一旦将此事透露真仙境,裴子辰除非去九幽境,否则必死无疑。
她不能让慕锦月继续说下去,便转眸看向慕锦月,笑着道:“我们还是先问问,锦月,你今日为何会在长生祭坛?”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注意力便都转到了慕锦月身上。
裴子辰掐着少年的手终于微松几分,江照雪暗中瞟他一眼,目光又回落到慕锦月身上:“我不是给了你防御阵法吗?你走出去了?”
“弟子不知。”
慕锦月闻言,顿时面露慌乱之色,赶忙绕到江照雪身前跪下,急道:“弟子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掳走,他们将弟子绑起来用刑,弟子隐约只听他们说什么……还好抓到了弟子,不然必须另外计划什么的,之后再有意识,便已经见到师父师娘了。”
本来只是把慕锦月拖出来给裴子辰打掩护,没想到这一问倒把江照雪问笑了。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轻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绑你?”
“弟子不知……但的确如此。”
“原来如此。”江照雪点着头,转头看向沈玉清,询问道,“结界确实碎了?”
“碎了。”
沈玉清不会说谎,江照雪点头,便知结界应当是真碎了。
“行吧,想必你今夜必定受惊,”江照雪站起身来,抬手轻轻拍在她肩头,温和道,“别害怕,先去睡吧。”
慕锦月得话应是。
江照雪抬眼看向裴子辰,目光扫了一眼那昏迷不醒的少年,吩咐道:“把这孩子带下去,你也去休息吧。”
裴子辰得话应是,将那个少年用灵力护着起身,便同慕锦月一起,同江照雪沈玉清行礼退下。
临走之时,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两人,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带着少年离开。
等房间里只剩江照雪和沈玉清后,沈玉清依旧是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言。
江照雪见他没有追问方才之事的意思,也没什么好同他说的,便起身道:“你还有伤,我便不打扰,等明日那个孩子醒过来再说,我先去休息了。”
说着,江照雪转身欲走,走了没两步,沈玉清突然哑声开口:“为什么不问我今夜为何出现在河岸?”
听到这话,江照雪一愣,她有些奇怪:“你想去就去,我为什么要问?”
沈玉清不出声,他蜷起手指,过了许久,才不可自抑道:“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这个“他”字无需多言,双方都心知肚明。
江照雪心弦骤紧,面上却还若无其事回头:“谁?”
“裴子辰。”沈玉清指名道姓。
江照雪故作轻松:“你说他呀?是啊,是挺好的人。”
“我猜也是……”沈玉清喃喃,仿佛是理解道,“过不了你的眼,你怎么可能和他结命侍契约?多少是喜欢的……就像以前一样。”
沈玉清说着,似是想起什么。
江照雪有些茫然:“以前?”
“你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是这样,”沈玉清说着,眼神有些茫然,轻声回忆着,“你喜欢过很多人,你喜欢过天剑宗楚凌霄的剑,喜欢过落仙阁墨羽凡的衣服,喜欢过苏雪尘的风姿……你喜欢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好,而那些人总还是要叫你女君。我无数次想过,我不该高攀,齐大非偶,可偏生你总是在等我,我只能往前走。”
想起少年来时路,沈玉清言语发涩:“楚凌霄是试剑大会魁首,所以我得赢,我拼了命也要赢;墨羽凡乃万年仙门独子,一件衣服就要三千灵石,我一年内俸不过两百,所以我每月都会领高额悬赏,花了一年时间,攒了一件衣服去见你。苏雪尘的风姿我学不了,我就学仙门规矩,学沉默寡言……我出生没他们好,起点没他们高,可我总是赢了。”
沈玉清抬眼看她,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告知她:“你每次遇险,我都赶在他们前面,我想只要我足够努力,我跑得足够快,我总能赶到,我总是会赢的,我没有晚,每一次,都一样。”
“说这些做什么?”
江照雪不欲多谈,直接转身道:“先休息吧。”
“我可以护住你的!”
沈玉清骤然提声。
江照雪疑惑回眸,就见沈玉清竭力克制着,抬眼盯着她,认真道:“若裴子辰不来,今日我能护住你。我没有晚!”
裴子辰到时,他已经冲破禁制。
想起她被裴子辰从他身边生生拉走那一刻。
想到他整夜找遍全城,最后无处可去,终于去了那个他觉得江照雪和裴子辰绝对不该在的地方,远远看见了他们两人。
他急奔而去,可人流太杂,一身玉佩珠石太重,他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步履踉跄,却还是晚上一步。
眼睁睁看着鹊桥流光,他们两人一同仰头。
人间说,鹊桥显,情人见,得见此桥者,缘定三生,白首不离。
可轮得到他们吗?
他们什么身份,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弟子,他们为什么在这里?
她的伤势已经完全好转,换了和裴子辰同色的衣衫,甚至头发都被梳的整整齐齐,绝非她自己的手笔。
而他一句不敢问。
能问什么呢?
裴子辰救她不应该吗?为她疗伤不应该吗?让她换上干净的衣衫、为她整理仪容不应该吗?
可到底是如何疗伤,如何换衣,如何梳妆,为什么没有直接回府反而去了河堤,这一切都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可偏生他先有罪过,不敢相问。
他清楚知道,他不能再继续放纵下去,他不能再一言不发。
一切还没开始。
他知道她的脾气,如果她当真同裴子辰有了首尾,当真应下他,她不可能再与他继续这场伪作夫妻的赌约。
他没有晚,他得做点什么,才能留住她。
可他被她纵容太久了。
纵容到他连示好都不会。
他像是被她用爱意拔光了爪牙的幼兽,突然又将他扔进了满是野兽的凶林。
他拼了命想要抓住她,却不知如何示好,只在挣扎许久后,站起身来,走到江照雪面前,艰涩道:“阿雪,我知道我过去有许多事做得不好,但阿雪……我是,我是一直想同你在一起的。”
江照雪抬眸看他,微微皱眉。
沈玉清感觉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努力解释:“慕锦月……我带她上山,有其他理由,日后你自会知晓。我与你之间,隔得太多,误会太重。但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分开。”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努力道:“许多事我可以解释,你说……你说过去,我为你镇压火毒时你觉得疼,那是因为……因为你那时,每次都会把灵力带着你的心意送回来,我怕我自己……”
沈玉清说不下去,迟疑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突然主动伸手拉她,解释道:“你试一次……”
话音未落,江照雪却仿佛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般,猛地收手躲闪过去。
这动作出来,两人一瞬愣住,沈玉清不可置信看着她。
她知道?
谁对她做过,谁让她知道,灵力带着情绪进入身体时意味着什么,他这个做丈夫的都不曾告诉她,她怎么知道?
沈玉清惊疑不定,审视不言。
而江照雪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好在一切都只会是猜测,她忙露出责怪之情,先道:“你怎么突然伸手?吓我一跳。”
沈玉清不说话,他竭力克制着,只像一只野兽,聚焦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彻底剖开,看看清清楚楚。
江照雪被他看得心上发慌,面上却没半点心虚,反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沈玉清似是想明白什么,情绪慢慢收敛下去,只有指尖轻轻发颤,低声叮嘱道:“今日太晚,你先去休息吧。”
说着,沈玉清转身便走。
临到门前,沈玉清驻足停下,他犹豫片刻,还是道:“今夜锦月一直在府中,我去河岸是去找你,你莫要误会。”
江照雪得话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解释后,倒也不在意,只道:“此事对我不重要,但有一件事你得清楚。”
沈玉清闻声回头,看见江照雪抬起手掌。
她手掌上只有剩两道血痕,沈玉清眼神微颤,听着江照雪压着笑提醒:“第一次。”
沈玉清没说话,他看着面前人的笑容,竟有一种她欢庆的错觉。
他盯着她,心生怒意,面色不显,只道:“不会有第二次。”
说完,他果断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出去,江照雪松了口气,找了最近的椅子瘫软坐下,抬手扶额,有些疲惫道:“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话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跳起来,急道:“不好!”
沈玉清哪里来这么好的脾气,他刚才明明察觉不对,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哪是事了了啊?
这是换人找麻烦了啊!!
她急急追去,沈玉清却早她许多,直接大步走到裴子辰房间,抬手一抓,结界剑阵齐发,十八把光剑破门而入!
裴子辰本在喝水,将将察觉有人到来,带着大乘期威压的剑阵便已冲入房中,迎着他扑面压下!
他本能拔剑,却在看见来人刹那急急收住,随即便被沈玉清一把掐住脖颈,猛地砸入墙面!
“轰”地一声巨响,裴子辰重重撞在墙面结界之中,十八把光剑剑尖抵在他四面八方,他手放在身后剑柄之上,看着面前明显带了怒意的沈玉清,冷静开口:“师父深夜前来,不知有何教诲?”
“日后,你若再敢用命侍契约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沈玉清掐着他的脖子,周身杀意威压毫不遮掩外放,逼得裴子辰所有兵刃嗡鸣作响,他手指微微用力,向前贴近他,压低声威胁,“我就杀了你。”
听到这话,裴子辰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心中早已积怨,闻言抬起眼眸,冷声反问:“杀我?师父因何杀我?若是因妒杀我,怕是有失道义。”
“道义?”沈玉清笑起来,压着声道,“裴子辰,师父没教过你吗?夺人妻者,人恒杀之,你若再敢用命侍契约,我便当你对你师娘图谋不轨,杀你何妨?!”
裴子辰得话,心上发紧。
他知道沈玉清说得不错。
夺人妻者,人恒杀之,沈玉清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他觊觎沈玉清的妻子,沈玉清杀他也是天经地义。
更何况……
他还是他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