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阵是天雷诛邪,暗阵则是追踪。
她捏碎的,是两根吉签。
阿南一想江照雪的行为,顿时反应过来,又怕被人窥测,不敢出声,只道:“他……他一直跟着咱们做什么?他是不是变态?”
“两个可能。”
江照雪笑起来:“要么,是太爱我了。”
“那不可能。”阿南立刻挥翅,“你别想太多。”
“那就是因为,咱们有他必须要的东西呗。”
江照雪一想今日慕锦月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样子,便忍不住笑起来,从池子起身,慢慢悠悠:“看着吧,他现在呢,大概率是织网捕猎,那我就守株待兔,就看我与他,谁更棋高一筹。”
“他打算怎么织网?”阿南一听江照雪的语气,便知她心中有底,赶紧追问。
这话问住江照雪,她想了想,只道:“等明日,审那个小孩,就知道了。”
江照雪和阿南商量着回到床上。
而另一边,裴子辰被江照雪踹了一脚胸口,目送着江照雪逃开后,他转身回屋,抬手用法诀修被沈玉清砸坏的门。
门刚修好,就听一个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你想不想把他杀了?”
裴子辰动作一顿,抬起眼眸。
便见房间里那个被毁了容的少年不知何时清醒过来。
他被铁镣拴着,坐在地上。
他似乎已经十分熟悉这样的场景,不见分毫慌乱,在暗处凝视着裴子辰,一双眼仿佛看透人心,用腹语开口,引诱道:“我知道你喜欢你师娘,你有没有想过,把你师父杀了,他的一切,就是你的了。”
裴子辰不说话,他静静端详着面前少年。
少年似是以为裴子辰被他打动,低声道:“我可以帮你。”
这话终于让裴子辰有些动容,他好奇询问:“怎么帮?”
“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少年似乎对他们的行径了若指掌,继续道,“去的路我很熟悉,我可以提前告诉你陷阱,再配合你一起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你只要教我一件事。”
“什么?”
“你的功法。”少年盯着他,平静的眼里是克制不住的请求,“我看到你怎么杀人的,你的功法和他们都不一样,我要学。”
第73章
裴子辰听着, 端详着少年,却是不动。
少年见状并不担忧,他仿佛很是了解裴子辰, 继续与裴子辰商议:“你修炼的功法应该不被你师父师娘所容, 今日你临时碎了我的肺腑, 就是怕我说出些什么吧?但你放心, 只要你教我你的功法,我一个字都不会同别人说。”
听到这话, 裴子辰摸清楚了少年的底, 也没有了打探的心情,只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眼神微动, 面上故作镇定:“冥。”
“几岁了?”
“十……五。”
“读过书吗?”
“识字。”
“识字就行。”
裴子辰点头,走上前来, 从袖中取出一卷书放在冥面前:“你先把这个背会。”
说着,裴子辰起身便走。
冥立刻打开卷轴,入目却是《太上感应篇》。
冥一看这些劝人向善的经文, 便知这绝对不是裴子辰的功法,气息瞬僵, 随即冰冷出声:“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裴子辰没理会他, 继续往里。他不由得提了声:“你以为你给我几本劝人向善的书你就是个君子是个好人了?!”
“我不是。”裴子辰停住脚步, 他一身染血, 气质却温润平和,双手拢在袖中, 广袖垂在身侧。孤影落夜, 宛若一把漂亮的利剑,清亮又安静站在黑暗之中,淡道, “我心欲不可止,妄念不可消,执而不得,恶欲丛生。可这是我,我为恶,与你向善有什么关系呢?”
这话说得冥一愣,随后立刻冷声道:“那你就不怕……”
话没说完,裴子辰抬手隔空一握,冥立刻感觉有人猛地掐在自己脖颈,将他整个人提起来,悬在半空。
巨力逼得他呼吸困难,他拼命挣扎。
裴子辰却是垂眸看着地面,依旧是之前平和温润模样,语气不带半点波澜道:“你体内我种下了妄语咒,但凡提及昨夜见我之事,你便会立刻暴毙。我没你想的心善,别自己找死。”
说着,裴子辰手指一松,冥整个人砸落在地,终于得了喘息空间,立刻急促呼吸起来。
“睡吧。”
裴子辰抬手一挥,便隔空取了一张毯子,落在冥的身上。
冥挣扎起身,正欲说话,便觉脑子一黑,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房间终于安静,裴子辰走入里间,躺到床上,静静看着床顶。
一夜折腾过去,他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灵虚扇见他躺下,仿佛是知道他的想法,轻声道:“主人今夜可还需我二人开辟空间,单独修炼?”
“不用了。”裴子辰闭眼低喃,“我累了。”
听到这话,灵虚扇和鸢罗弓在识海中对视一眼,鸢罗弓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灵虚扇用折扇敲着手心,感受着裴子辰识海中岩浆流涌,斟酌着道:“主人可是在想如何杀了沈阁主?”
鸢罗弓一听这话,便高兴起来,忙道:“杀了好啊!女主人的苦都是他带来的,这种人杀了活该!”
“我不想杀他。”
裴子辰闭着眼睛,语气疲惫中带了浅浅的愧疚:“灵剑仙阁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亦受他之名庇护多年,觊觎女君本就是我之过错,算来我亏欠于他,不当生此犯上之心。”
“呃……”鸢罗弓听着,迟疑着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裴子辰是个有主意的,这一点他早在几年前就知道了。
道德是有的,但只要遇到江照雪,那道德就只起示范性作用,没有规范性作用。
一边道歉一边干活,看上去恭恭敬敬,忤逆师父迎娶师娘那是一件没落。
现在听他说这么好听,鸢罗却是一点不信。
裴子辰没有答他,识海安静下去。
鸢罗弓有些尴尬,瞟了一眼旁侧一直思考着什么的灵虚扇,灵虚扇了然一笑,想了片刻,玩味看着裴子辰道:“话虽如此,可江女君心系于沈阁主,因他数次受伤,主人又怎忍坐视不理?”
裴子辰听他问话,在识海中睁开眼睛,抬起眼眸。
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裴子辰直接道:“那你觉得我当如何?”
“主人问我当如何,那得看主人想如何。”灵虚扇折扇轻轻敲着手心,试探着询问,“主人到底是想要江女君过得好就够了,还是……另有他念呢?”
这话让裴子辰心尖一颤,克制着情绪,低声道:“若只想让她的过得好,如何?”
“那就放手。”灵虚扇笑着道,“沈玉清如今虽然是块朽木,但您也当看出来,他对江女君并非无情,而江女君对他,更只是因伤避爱。他们二人间隙之因,源在沈玉清不擅情爱,又被慕锦月拖累,您若愿意教他如何善待江女君,替他照看慕锦月,那以他之能,必能护江女君安全无虞,更有机会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四字一出,便如钢针扎入心口。
裴子辰不自觉握紧手指,垂下眼眸,遮住翻涌情绪,逼问出声:“若我心存他念呢?”
“那就得争。”灵虚扇仿佛已经料到,折扇一收,认真道,“不择手段地争。一引诱,二离间,忧女君所忧,患女君所患,诸般手段皆下,若还不得,再图谋杀之!”
裴子辰没说话,面上看不出喜怒,但旁侧岩浆滚滚翻涌,只过了好久,他才艰涩道:“女君何忧?”
“夫妻之情,蓬莱清誉。”灵虚扇看着他,知道裴子辰是明知故问,却站起来,以自己之口,为他分析道,“江女君与沈仙师夫妻两百载,又身系两宗,人间夫妻稍有动摇,也不会轻易和离,更何况他们?夫妻之情难断,乃女君一忧。”
“二忧呢?”鸢罗弓懵懂询问。
“二来,主人与她身份敏感,她哪怕和离,只要与主人在一起,都会惹人非议,届时蓬莱脸面何在?灵剑仙阁又怎会善罢甘休?”
“也是。”鸢罗弓点点头,思考着道,“女主人是把蓬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
“桩桩件件,皆非易事,”灵虚扇总结着回到位置上,认真道,“若您不能将这些障碍扫除,您逼得越紧,女君怕是跑得越快。若主人心有它念,便得先退再争。”
“如何退?”
“舍了名分,让女君心安,再暗中培养情愫。”
“如何争?”
听到这话,灵虚扇笑起来,慢慢悠悠道:“慕锦月如何,您就如何。”
这话让裴子辰一愣,灵虚扇摇着扇子,压着笑道:“您与沈玉清之间,是敌进我退之关系,但凡您近一分,他要么退,要么争。若沈玉清就此退去,那最好不过;若沈玉清不退,以他之心性,必生怒意,若能对主人痛下杀手,他与江女君,也算是走到头了。”
裴子辰听着,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出声。
灵虚扇有些疑惑:“主人?”
“你为何觉得,”裴子辰声音微涩,“我有此分量?”
这话问得灵虚扇鸢罗弓一愣。
随后便明白过来,若江照雪对四年没有记忆,裴子辰尚可安慰自己,他至少有过四年时光,江照雪喜欢过他。
可如今她记得却装失忆,那便是无声的拒绝。
也就意味着,那四年于江照雪,或许当真只是为了出幻境虚以尾蛇。
都是假的。
“可是……”灵虚扇明白了裴子辰的顾虑,却是道,“江女君,留着姻缘绳啊?”
这话出来,裴子辰一顿。
岩浆变出细细密密的小泡,一个接一个沸腾起来。
裴子辰面上不动声色,慢慢抬眸,看向对面灵虚扇。
他明显已经明了,却还是反问:“这又如何呢?”
“若当真心中无您,今日又为何要假作太平,而非直接挑明,与您解开姻缘绳呢?”
灵虚扇笑容里带了几分了然:“还是主人觉得,今日哪怕换一个弟子,江女君也会……”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