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岳展要去考乡试前,他那几天状态一直不好,生怕岳展再跟自己一样生病了可怎么办?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两人也处出了真感情,若是开始是景川先生为了报恩而来,可后来却是他是真心喜欢岳展这个孩子。不为别的,就为他身上有一种冲破一切,努力向上的力量,试问跟这样的人相处谁不喜欢?
岳展临行前被景川先生强行塞了一堆瓶瓶罐罐,这是他千辛万苦弄来的好药,治疗各种病症的都有。岳展真觉得先生太过小心了,当年先生考会试是二月里,春寒料峭时。如今自己只不过考个乡试,而且乡试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天气和暖,哪里那么容易生病。但先生不听,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是先生的一番心意,盛情难却下,岳展就将这些药都带上了。
还有几天才去考试,在大哥家里的这几天,他们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上一次岳展来时,李氏快生产了,挺着个大肚子,哪里能好好招待。这次来虽然也怀孕了,但因为日子浅,又过了孕反期,厨房里也有干活的婆子帮衬,顿顿做的有鱼有肉,菜色搭配也好看,当真是色香味俱全。
为了给岳展科添个好兆头,临考前一天晚上除了平时他们爱吃的几个菜,李氏又做了个甲鱼汤,红烧猪蹄。
甲鱼汤,一甲状元的意思,极有彩头。熟蹄音同熟题,寓意考试遇到的都是熟题。
终于到了初九这一日,一大早,家里就做了枣粽跟状元糕还有其他的早食。状元糕自不必说,取步步高升的意思。枣粽音似“早中”,都是极好的寓意,也可见大嫂用心良苦。
贡院离着大哥家不远,坐马车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他们自觉去的早,等到了才发现,别看他们去的早,更有早行人。贡院外面早已经人山人海了。
这里可是江南最大的贡院,容纳的考生也最多,来参加科考的秀才不知凡几,江南又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地方,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看着这乌压压的人群,沈朗面上轻松,心里也替岳展捏了一把汗,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呀!这有胜算吗?他只是个陪考的,看了都感觉压力山大,更不用说考生了。他摇摇头,不让自己多想,只将岳展的东西从马车里扛下来。
他的考篮可不轻,文具,吃食,炊具,衣被这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得一百多斤重了。
眼看着时间到了,大家按照要求排队进场,要依次检查搜身,到岳展的时候,官差开始一一查看他所带的东西,即便见惯了世面的官差,看到岳展的考篮,脸上的表情也有点皲裂。
这是带了多少饭,多少药啊!
这是饭不能停,药也不能停的节奏?抬头又看了看岳展的高大的块头,饭带的多可以理解,这药~看着也不像个药罐子呀。
还有这炊具、时蔬跟各色佐料,别人都是带着炊饼,馒头,糕点等干粮,真的就是“干粮”,几时见过这样的,齐全的像要去野炊。
扯了扯嘴角,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说什么呀,又没夹带小抄,也没有带违禁品,还能拦着不让进不成。
见检查完毕,岳展将东西挎上,大步流星就往里走,一百多斤的东西,提在手里,脚步轻快的不行,看得身后排队的书生都艳羡不已,低头看看自己的考篮,看着装得比人家少多了,怎么人家提起来就跟轻如鸿毛一样,自己的提起来反而重于泰山呢?
岳展进场按照座号找到了自己的号子,灰扑扑的瓦檐下,刚刚能转动身体的空间,三面青砖墙,两块褪色的破木板,是科举考试的基本配置,经历了上次院试考试,他对这里接受良好,只是这次运气委实不好,分到了“臭号,”离着茅厕不远。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芬芳”气息似乎已经在路上了……
第143章 闻者伤心 凡考过的举人就有了……
凡考过的举人就有了选官的资格。所以乡试是普通人由“民”到“官”进阶的最重要一步。
这么重要的考试, 主考官自然由皇帝钦点,负责这次科考的主考官是朝廷二品大员,文渊阁大学士, 孔璋。
只听他宣读完考场规则后, 命令发卷,随着官差将一份份试卷发到考生手中,乡试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考试考八股文七篇。岳展拿到卷子后,习惯性的先浏览一遍卷子,做到心中有数。前五篇难度一般,后头两篇, 问得有些刁钻,需要好好构思构思再作答。
他开始在草稿纸上先写下来, 写完一道题就将答案誊抄上去。他笔下不停, 一气儿答了三道题。
他就是要趁着脑子清醒的时候赶紧高效率的作答,不然等大家吃饱了, 去如厕, 那气味搞不好能把自己熏迷糊了。
等肚子唱空城计的时候,他放下笔,才惊觉午饭的点都让自己错过了。
吃饭可不能凑合, 吃得好, 文思如尿崩, 吃得不好,文思就尿竭了。
好在自己带的食材齐全。他认真将卷子收好, 放在一边, 这才拿出带来的食材,开始用心准备午饭。
孔璋打从岳展一进场就注意到了这个青年,他在一群书生里, 皮肤黝黑,肩宽背阔,身形与其他人迥异。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听他呼吸身法,应该是个练家子。他怎么知道的呢,作为世家出身,从小读圣贤书的同时,也有专门的武师傅悉心教导,文武兼修。所以他光从对方走路姿势和呼吸身法就断定对方武功底子不错。
若是这是武举的考试,他不会觉得多惊讶,但这是文举的考试,这青年就与周遭有点格格不入了,由不得他多看两眼。
见他一发下卷子就作答,心下就给他打上了个“毛躁”的评价,不过尔尔。
不过见他左手拿笔,有些好奇,这人竟然是个左撇子?左撇子常见,这科考的左撇子还真不常见。一般小童的时候,那天生的左撇子都被先生训练的自小右手拿笔,自然而然就改过来了,这人莫不是个漏网之鱼?
等他巡视完一圈儿,再瞅到他的时候,他竟然在~切葱花~~?他没看错吧,揉揉眼,定睛一看,确实没眼花,在切葱花。
只见他将自带的小案板铺在桌上,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葱段,切完葱花,又切了胡萝卜丁和黄瓜丁,最后还切了一根火腿。
他熟门熟路的将带的炉子点着,起锅烧油,将食材依次放入锅中翻炒,加佐料,最后拿出两个大米饭团放入锅中,一起翻炒,随着一股霸道的香味从锅里飘出,岳氏炒饭就做好了,光闻这味,就馋的旁边考棚里几个考生流哈喇子。
满满的一锅炒饭,岳展就着锅就风卷残云般吃起来,没一会儿锅就见底了。吃完他砸吧砸吧嘴,还是差点意思,可惜生鸡蛋不好带,不然高低放几个,那样做出来肯定更软糯。
他吃完正打算收拾了,就见视野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官靴,顺着那靴子往上看,竟然是穿着二品朝服的主考官,正一眼不错的盯着自己看。
对待主考官态度一定要好,他礼貌朝对方一笑,对方仿佛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恢复如常后背着手走过去了。
刚吃完饭,大脑还在消化食儿,脑子不清醒,休息了一会儿,他才又执笔继续答题。答着答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臭味就飘了过来,时间越往后,那股味儿越大,到晚间的时候茅厕飘来的味道就变得更浓郁了些,不过还都在承受范围内。
到了饭点,除了岳展,也有那自备锅铲的开始做饭了。不过对方应该是个生手,弄得烟熏火燎的,呛得主考官孔璋都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么一对比,不觉对岳展印象好上许多。
这个印象也得是全凭同行衬托呀!
吃了晚饭,岳展不准备做题了,今天他已经做了四道题了,再说晚上烛光昏暗,之前还有一个不小心引燃卷子的先例在前头,他索性就躺下早早睡觉。别人都所在木板上辗转反侧,长夜漫漫,静夜难眠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规律的打开呼噜了。
鼾声时而像雷鸣声,时而像惊涛拍浪,时而像潮落时细密的哗哗流水声,此起彼伏,忽高忽低,绵延不绝。
那睡不着的听到他的呼噜声,跟躺在烙铁上似的,翻来覆去更无睡意,不由心里暗恨,这人怎么能在乡试考场里睡得这么熟?为什么他就睡不着?
为什么能睡得这么熟?从岳展跟系统绑定,这十几年,岳展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哪怕是院试的时候,白天考完,晚上一样要在系统里挥汗如雨。
如今考乡试,系统破天荒的允许考试期间,不用晚上在系统里训练了。知道这个消息,他比过年还高兴。躺下就睡,都不待耽误一刻的,立刻就跟周公约会去了。
期间鼾声大作的时候,有考生反映,官差也上去提醒一二,奈何叫不醒呀,摇都摇不醒。
以前听说有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沉,原还是不信,如今见了这位,真是应景。
差吏们无可奈何,只能禀明主考大人。主考大人在岳展号子前驻足良久,最后还是走了。
他觉得总不能把人家泼醒吧,考试也没规定不允许打呼噜。管天管地,管不着人家打呼噜放屁。
科举考试考学识是一方面,也是比拼心理素质,心理素质好自然能睡着,看,这位不就是个例子。列位有那功夫抱怨,不如让自己静下心来,心静自然凉,自然就睡着了。
不过这位考生,本官记住你了。
不知道睡到今夕何夕,岳展是被一阵耀眼的光亮刺醒的。他睁开惺忪的双眼,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这得是辰时了吧。他睡了多久了这是,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他坐起来,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舒服!
心里正感慨着,那主考大人也是巧了,正巡到这里,就见那壮硕的青年,顶着个鸡窝头,双眼的眼屎还没擦,眯着眼看太阳,懒散的坐在那儿,伸着懒腰,脚上趿拉着一只鞋子,另一只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真是活久见,这个形象,真是颠覆了他的认知,尤其这里是乡试考场里,一众学子正在埋头提笔作答。
就在这其间,乍然看到了这一位,这鲜明的对比真伤眼呀!让他仿佛看一眼,就有一种看到自家不肖子孙的错觉,有种想上去扇一耳光,让对方清醒清醒的冲动。
身后背着的双手,攥成拳,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忍了好几忍,快步走开了。
岳展觉得今儿个考官走路带风啊,一阵风带过,啊,空气中弥漫的发酵的屎尿味儿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了。
他发现今天上茅厕蹲大号的人变多了。这去蹲大号卷子上可要盖屎戳子,都这么忍不住吗?
要知道盖上屎戳子,考官阅卷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人对圣人不敬,这么文雅的考试,被搞的又脏又臭,有的考官阅卷会直接将其黜落。
未及深想,他肚子就咕咕叫起来,这是睡得太久,又在唱空城计了。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下了一锅面,面熟了盛出来,给自己做了个香菇肉酱拌面,热乎乎的吃了个肚儿圆。
吃完饭,他又开始做卷子。答题答到一半,有些口渴,想要喝点水,却发现自己带的竹筒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了。
一般大家带的水也都是刚够一天的,剩下的两天都要喝贡院里的水。只要跟官差示意,自有人将竹筒给他们倒满。
岳展比较谨慎,贡院的水井三年才用一次,平时也没人打理,水质可想而知,再加上现在是秋老虎著称的八月,这水质只能更差,所以他喝水前都烧开了再喝。
谨慎如他,喝完水以后,答着答着题,肚子就开始抽抽的疼,这是闹肚子了?
一股屎意上涌,不好,要窜稀,从小到大,他自认他身体比牛都结实,怎么会突然就肚子疼?他一想就猜出来了,肯定是水有问题,这水脏到什么程度了,煮开了喝都能窜稀?
他这身体要是能窜稀,那周围,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蹿老稀了。
果然,他抬眼就见一个个的都翻了前面出恭的牌子,接着就有差吏将人带出去出恭。人有三急,即便戳上屎戳子也得出恭啊!
他的肚子也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都快顶不住了,想起带的药,他赶紧扒拉景川先生给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果然有治窜稀的药丸子,他立时打开吃了两粒。
还别说,这药的效果当真是药到病除,刚吃下去,岳展就觉得腹内暖暖的,像有一团小火炉在燃烧,那股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又缓了一会儿,当真是不疼了。
没想到啊,关键时刻,还是这药丸救了他。他这才认真的将这些瓶瓶罐罐翻了一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提神醒脑的熏香,现在他这个位置,臭气熏天,可不就需要这个吗?
第144章 听者流泪 得亏他觉得不能辜负……
得亏他觉得不能辜负了先生一片心意, 虽嫌麻烦,依然将药带进来了,简直就是江湖救急呀!他打开瓶塞, 只放在鼻尖吸了两下, 就顿觉神清气爽了不少。
肚子不疼了,头脑也清醒了,他趁着舒服赶紧埋头答题。而不远处的茅厕已经供不应求了,不止臭号附近,整个考场都弥漫着一股窜稀的酸腐味儿。
其他考生就没带止泻药吗?有的还真带了,但是这效果嘛, 就只能说一般了,聊胜于无吧。毕竟这可是积了三年的陈酿水, 后劲儿老大了, 普通的止泻药可是拦它不住。
作为主考官的孔璋,他和副考官们倒是自备的水, 因而没有闹肚子, 但是面对空气人人平等,哪怕坐在上首位置,也没避开, 被这股霸道的味道yue的几欲作呕, 更谈不上吃饭了。
到晚间掌灯的时候, 岳展已经答完了六道大题。
自知道是水有问题以后,他尽量少喝水, 可是这样热的天, 一直出汗,他后背都湿透了好几回了,不补水也会出大问题。
他就抓了一把带来的盐, 撒进烧开的水里,只要喝水就吃一次药丸。还别说,效果还挺好,肚子再没痛过。
其他考生就没岳展这么好命了,拉稀拉的□□儿疼,卷面上留下一溜儿屎戳子,真是欲哭无泪。
食不下咽,精神萎靡的某考生,抬眼正看到斜对面那肤黑伟岸的考生,正在守着锅子煎菜饼子。菜饼子的味儿飘了很远,闻着香臭香臭的~~~
煎出来的菜饼子并不直接吃,而是刷上了一层肉酱,再放上香辣萝卜干,卷好以后,才大口大口的炫起来,碗口大小的菜饼子,连着炫了八个才停下。
怎么就能吃下去呢?这铺天盖地的臭气中,不仅没熏过去,还吃嘛嘛香。
真是佩服,佩服他鼻孔不闻窜稀味儿,一心只食手中餐。更佩服的是,人家吃完就躺,躺下就睡。睡得那个叫酣畅淋漓,哈喇子都淌出来了,还打着小呼~
寂静的夜里,这呼噜声格外显眼儿,不用看,孔璋都知道是谁。这位绝对是个人才,什么环境都不耽误睡觉啊!
他不知道,一个人连续十几年没睡一个囫囵觉,现在就是扒个狗窝,只要让他睡,他都能睡得昏天暗地,美的冒泡。
等到了第三天下午,日头西斜的时候,岳展将卷子上最后一个字写完收笔。
“呼~~~,”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终于答完了,最后两题不太好答,他斟酌了许久才下笔,因而耽误了些功夫,好在交卷前答完了。
等出考场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跟染了鸡瘟似的,脚步虚浮,踉踉跄跄。有的相互搀扶着往前走……
在一众顶着深深的黑眼圈,蓬头垢面的考生中,岳展精神饱满的夹在其中,本就魁梧奇伟,此刻更显得与众不同,大姐夫跟大哥可不就一眼就锁定目标了。
看到岳展,他们赶紧朝他挥手,让他往自家马车这走。岳展本就比同考的人身形更高,因而家人朝他挥手的时候他立马走过去了。
见他过来了,沈朗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立时要上去帮他挎考篮,结果刚一靠近,就让他熏了一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