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泡到屎坛子里了?都腌入味儿了。”他捏着鼻子苦笑道。
“也差不多了。”全场考生,有一个算一个,除了他,卷面上基本都盖了屎戳子。
茅厕天天排长龙,哪儿有时间打扫,一直有人占着茅坑呢。
为这沤了三天的人工肥,除了岳展,大家都做出来巨大的贡献。能留下的都留下了,最后只带了一身浊气出来。
不过这味道着实霸道,岳展回去换了两回水,泡了一个时辰的澡,出来吃饭的时候,他大嫂一照面就吐了,这都怀孕满三个月了,孕期反应早结束了,被岳展内味儿一勾,那股恶心劲儿就排山倒海的来了……
这让岳展觉得着实对不起大嫂,本来住进来已经添了不少忙活,怀孕本就辛苦,对气味儿又敏感,他现在身上这股味儿一时半会儿也消散不了,只好委屈大嫂,退避三舍了。
虽然不碰面,但是大嫂对岳展吃的饭菜还是尽心尽力,毕竟这乡试太重要了,她跟夫君一样,比谁都希望他能考上举人。
休整完一晚上,第二天外面天还黑得如同被墨染了一样,岳展就被大姐夫叫醒了。
洗漱完,一顿风卷残云,吃了三笼水晶虾饺,六笼屉小笼包,两个枣粽,又喝了两碗八宝粥才停下。
等他走后厨房帮佣的陈大妈才出来,刚她在里面看得心惊肉跳,怪不得娘子让多准备哩~
她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自言自语地感叹,“苍天哟,这是什么肚子哩,俺家耕地的牛都没他能吃,这个吃法儿,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呦~”
不提她如何长吁短叹,第二场为期三天的考试已然拉开了序幕。
这一次大家有了前面的教训,显然有备而来,进场搜身的时候,个个带了一堆药罐儿,外加好几个竹筒水,以备必然之需。
岳展这次带的水也比上次多得多,他也不想再体验喝一口水,吃一粒药的苦逼日子了。这一场考试比上一场顺利许多,再没有出现大批学子闹肚子的情况,空气也变得清新了不少。
岳展不管别人的速度如何,依然按部就班的答题,吃饭,睡觉。总体来说,答得顺畅,吃嘛嘛香,睡得酣畅。
等到十五号这日就是最后一场考试了,这次考试的内容是经史时务策论,一共五道大题。其他的题目还好说,最后一题策论,竟是围绕水患展开。
大意是今年黄河决堤,连年治水,连年水患,到底是什么原因,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能真正杜绝水患。
这个题目可不好答,这个题目太大了。水患从古至今都有,哪怕后世,水患依然猛于虎也。答得不好就成了假大空,而且有的地方比较有敏感,这豆腐渣工程里若是没有官员贪腐,他反正是不会信的。可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反复思量,觉得可以从小而巧的切入点着眼。他提出黄河的根本问题在于泥沙,治水不能仅仅停留在治水,更重要的是治沙,并提出筑堤束水,以水冲沙。
又写上具体而完善的措施:沿河堤的地方将水减速,河堤自然加高,而远离河堤的地方,形成合流,以水冲沙。总之阻水不如疏通。同时要注重上游植被保护,做好封山育林,减少源头泥沙形成,毕竟古代可没有什么环保意识……
通篇写下来,一句废话没有,都是具体而详实的措施。就看主考官是不是个实干家了,若是只会向上逢迎的主,或许不喜欢他这种朴实无华的文风。
管他呢,反正都写完了,想太多只会自寻烦恼。等他答完检查一遍,确定准确无误就交上了卷子。交卷子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感觉主考官一直在盯着自己。
他五感比常人敏锐,能捕捉到窥视的目光并不意外。他感觉应该不是恶意,是好奇?是探究?
这人还想探究他?他像一本书,厚着呢,他只看了个封皮,仅仅一个封皮,就能让他研究半天,更何况他内涵丰富着呢,想看明白他,且有得看呢!
孔璋看着这考生交完试卷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这个考生当真让他印象深刻,开始觉得他答题太快,太毛躁,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他这是被分到了臭号,越早作答思路越清晰。没看到后面答题那些考生都“香”迷糊了吗?这人刚进场就分析出形势,立马就做了应对执行,可见是个会审时度势,雷厉风行的。
发现他左手书,以为他是左撇子,后来据他观察,他的右手似乎不太灵活。第二场差吏搜身的时候他刚巧也在。夏日衣裳穿得单薄,他双手举过头顶被搜身的时候,衣袖滑落,他看到了他右臂上有一处可怖的贯穿伤口。果不其然,这样看,左手书应该是后习的。只看字体,写出来的字迹工整美观,舒展大方,不知练了多少年的成果,但能看出这个人不轻易放弃,而且能吃苦。
看他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吃得好,睡得香,这人抗压能力和适应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
既然来参加乡试,也是有秀才功名了,还习武有成。一般文武兼修的才俊,都是世家底蕴供养出的。看他打扮普通,烧火做饭样样在行,应是普通人家出身。真不知道家里怎么培养的。
总之,他确实如岳展猜的一样,对他充满了好奇。
作为本尊的岳展,历时九天,他终于考完了这磨人的乡试,这九天的经历,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此刻他如同笼中鸟飞到了天空,高兴的不能自已。
岳欣儿怕他考完九天累到伤了身,提前就雇好了大夫,早早的带到大哥家等着岳展一回来就给把把脉,赶紧调养调养,可别落下病根儿。
大夫想着左不过又是累到肾虚,气血不足,心里还在琢磨着一会儿开个什么方子,温补又不伤身,是药材方子还是食疗更合适一些。
结果左等右等,等回来一个一蹦三跳,满脸红扑扑的壮小伙子。没跟他开玩笑吧,他反复跟主家确认,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可心里依然不信。
这~这是刚考完乡试的学子吗?没见过考完这么生龙活虎的。
这~这还用把脉吗?这一看就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莫不是戏耍他老人家?可一靠近就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这是属于科考学子特有的大味儿,做不得假,这才收起旁的心思,专心把脉。
一把脉,果然,脉搏强劲有力,精血旺盛。这要是补,一准儿得流鼻血。就没见过比这个还健康的脉象。
得,觉都不用补了。
虽然弟弟看着没事,但直到听到大夫的回答,家里人才真正放下心来。接下来,就只等着乡试出结果了。
第145章 平地一声惊雷 乡试结果需要二……
乡试结果需要二十多天才出。等待的每一天都感觉时间格外漫长。
李氏现在怀孕了, 精力有限,自然管不了孩子许多。而大哥生意也越来越忙,尤其最近他科考, 大哥分出精力来陪考, 考完又去将之前丢开手的活儿又捡起来,比平时都忙上不少。
大姐夫好容易来府城一趟,他做着南北生意,来了府城,自然要去市场上看看,最近什么货品好卖, 来回倒手的生意,府城就是风向标。他见洪涛机灵又爱学, 出门就让他跟着一起见见世面。
岳展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天天带着囡囡走街串巷的疯玩,将整个桐江府都快踏遍了。
岳展以前带的都是皮小子, 作为家里第一个女孩儿, 他着实没有什么经验,索性怎么带皮小子就怎么带囡囡。这可真是投了囡囡的喜好。
别看她是个女儿身,那就是个拔了毛儿的猴儿, 比个男孩子都跳脱, 叔侄两个该逛的, 该玩儿的,该吃的一样不落, 就差没逛青楼, 没进丐帮了。
这日叔侄两人又趁着家人午间歇息的时候出来撒欢了,见巷口有个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山楂个个红彤彤的跟个小红灯笼一样, 挂着莹莹的糖霜,一看就很好吃,他掏了六文钱,給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伯。
拿到两串冰糖葫芦,先填到自己嘴里一粒,酸甜可口,味道真是好极了。等回身想把手里的另一串儿给囡囡递过去的时候,发现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他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人在特别着急的情况下会有短暂的的断片儿,等反应过来,他急得心急火燎的要跳脚。“囡囡,囡囡,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巷子里传来他的回声,他强迫自己静下来,他们是从巷子那边走来的,若是孩子自己走丢,肯定不会走回头路,那就只可能去前面大街上,只是不知道往东走还是往西走了。
“小哥儿,你找的是那个穿黄裙子的小丫头吧!”
卖糖葫芦的大爷看他找不到人,急了一头汗,先开了口。岳展赶紧应是,还给他比了个个子。
“你刚掏钱的时候我看到她朝那边去了。”他指了指前面大街的向东位置。
“多谢老伯”。他一边往他指的方向拔腿就跑,一边谢道。
岳展飞快的往前冲刺,他只听到自己心脏突突的跳动声,跳得无比快,像是下一瞬要蹦出来一样,紧张得要死了。
跑到前面一处,有一群人在围观杂技班子表演,他一眼就锁定了那抹鹅黄,小小的人儿正在最前面看得专心致志。她可不知道这一会儿功夫把她叔叔折腾得死去又活来,乡试都不带这么紧张的。
他长长的嘘了口气,他都不敢想真丢了囡囡该怎么办,别的不说,他大嫂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若是真丢了,就她疼得如珠似宝的样子,肚子里的那个恐怕也不稳当了,他后怕的不行。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心情。
打算上前给那丧良心的小娃娃糖葫芦吃时,才发现手里的冰糖葫芦早不知道掉哪儿了,只双手一左一右各拿着一根短棍儿,应该是刚刚着急,撒丫子跑的时候掉了。
以后吃一堑长一智,再不敢让她离了自己视线。他扔了棍子,上前揪了揪她头上的小揪揪,在她回头的一刻,一只大蒲扇一样的手将她拦腰抱起。
“叔叔,有杂耍,好看呢!”她指指前面表演着杂技的人,此刻前面有个成年汉子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囡囡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拍拍岳展示意将她举高高,岳展闻言将她驾到脖子上。两只手抓着囡囡的双手,囡囡一下子视野无比开阔,高兴的坐在岳展肩头还颠了颠。
接着又表演吞火,又是表演吐火龙,把囡囡看得一个劲儿的叫好。有人拿着簸箕收钱的时候,她也催促叔叔赶紧给钱,给多多的钱。岳展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扔到班主的簸箕里,喜得他一个劲儿的拱手作揖。说待会儿还有好看的,保证精彩。
一句话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终于等到了班主说的好看的表演。原以为是什么,等来等去,竟然看到一个男童在爬高高的梯子。梯子下面是个四十岁左右佝偻着背的汉子在举着。只见他单手举着梯子,将梯子左右手倒换,这过程中还催促男童继续往上爬。
看年纪,比囡囡还小,约莫两岁左右,粗布葛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更显得瘦小无比。只见他浑身哆嗦着使劲攥着梯子,走到离着最高处还有几步梯子的时候,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任凭下面那汉子怎么喊也无济于事,气得他抡起手中的鞭子就朝他打了两下。又惊又痛之下,男童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就是哭也不敢放声大哭。
岳展想管,可班主提前说了,说这是那汉子的亲子,他们就是凭着从小练胆儿,练本事,要靠这个吃饭的。
可这是什么杂技,这不是折磨人嘛!真是亲生的吗?看着两人摸样也不相像。若是亲生的,哪个父母舍得孩子受这个罪。
正思索着,就觉得天上突然掉下两滴雨点落到岳展脸上。这大太阳下不像下雨的样子,定睛一看,原来是肩上的囡囡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叔叔,他好可怜。”囡囡低头,用一双兔儿般红的眼睛看着他。“我们帮帮他,让他下来吧!别爬了!”
“好!”他是对囡囡说,仿佛又是对自己说的。
当佝偻男再次抡起鞭子来打时,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挥舞不下去,他的手被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钳住了,半点动弹不得,而且随着那男人力道加重,他感觉他的右手要被捏碎了。
“哎,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
“有话好好说,作甚要打人呢!”岳展语气平静。若不是他此时右手牵着囡囡,他直接飞身就将小童抱起了,何须跟他纠缠。
“放下梯子。”他语气里带着威压,那汉子吓得赶紧将左手举着的梯子放下。在他放下的瞬间,岳展松开钳住那汉子的手,一把抱住了梯子上的小童。
入手第一感觉是骨瘦如柴。小童本来趴在梯子上,在那鞭子又要落下时,吓得紧闭双眼,使劲蜷缩着身体。可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他被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紧紧包围。
他睁眼一看,是刚刚他在梯子上看到的那个叔叔,他温柔的将那姐姐举高高,他眼馋得紧,不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他会来抱自己。他看着岳展,眼里蓄满莹莹的泪光。
班主见岳展这样,面上多了不善解,“这位壮士,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缘何来砸我们的场子。”
“这孩子,真是你的儿子?”岳展没有接班主的话,而是对着那佝偻的汉子语气不善的问道。
那汉子捂着被捏伤的手,小声的说着是,眼神却在躲闪,不敢看他。
这表现,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不明来路的孩子。
岳展想着刚刚囡囡差点走丢,自己就慌的不行,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心肝儿宝贝。
若是父母知道受了这样的罪,岂不是要疼死了。
他想了想,孩子在这里待着终归不大妥当,“既是你的孩子,你出个价,我买了。”
那汉子不敢做主,拿眼儿看着班主,等着他拿主意。班主见他这幅丢鸡贼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
这种事上,在别人面前露怯,就是亲手将把柄递给对方了,看对方的样子已经了然于心。
他们也不是桐江府当地的,是坐船沿途经过这里,卖艺嘛,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也摸不准岳展的路数。但不妨碍他会看。这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光看这一身的腱子肉,可比他们这一群花架子能打。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再说一个不听话的小童,挣不来钱,留着还吃他的喝他的。卖出去正好搂回点银子,他也真心想卖。所以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五两银子成交。
岳展将银子给班主,班主也爽快的将男童的身份文书给了他。他打开扫了一眼姓名,于行,籍贯在乾州的一个乡。姓于吗?虽然身份文书应该是班主买通衙门造了假,但是这个名字他直觉是真的。
在大魏朝,地里刨食的老百姓名字,王小五,宋小七等等这些名字都属于比较正式的名字了。更何况于行?
等岳展到家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小娃娃。小小的人儿就藏在岳展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布料。因为用力,胸前的衣服多了很多褶皱。他偶尔抬头看一眼,又飞快的将脸埋下去。
岳嘉年今天回来的早,岳展回来的时候他刚好也到家,他们就在正门口就打了一个照面。
囡囡一看到她爹回来了,就屁颠颠的追着她爹去了。追上以后就往她爹身上爬,岳嘉年一脸慈爱的将她抱起来。
见弟弟怀里怎么还有个奶娃娃,随口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呃~”该怎么说呢!岳展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等岳展回答出个所以然来,囡囡双手圈住爹爹的脖子,就撒娇道,“爹,这个弟弟好可怜的。以后就住我们家吧。”
小童见姐姐这样,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圈住岳展的脖子,对着岳展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爹。”
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