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他的亲弟弟?吕承平左右看看,除了平日里伺候的婆子,也没看到别的人影,“爹,你什么时候纳的姨娘,怎么没听你提过?”
“什么姨娘?我这一辈子只有你娘一个婆娘,再无二色。”吕兆吉见儿子误会了,急忙分辩道。
见儿子拿眼儿觑他怀里的孩子,他这才说起新皇即位前刀光剑影的那一夜,他的好兄弟陈大路替他挡了那要命的一刀。他妻子葛氏当时已然临产,知道消息后当晚就早产了。
娘家听说她死了丈夫,要接她回去再嫁,这孩子就是个拖累,娘家不让她带回去。没奈何葛氏只能托付给吕兆吉。他兄弟因他而死,照顾他的孩子他自然责无旁贷,于是接下了这个孩子。葛氏临走前,吕兆吉还将他得的一半赏银给了她,让她傍身,说到底都是他害得他们好好的一个家散了,无论做多少都弥补不了人家受的伤害。
直到此刻,吕承平才知晓,眼前这个婴孩竟是恩人的血脉,他望向他爹怀里猫儿一般大的孩子,眼神里满是坚定与郑重,一字一顿的说道,“爹,从今以后,承安就是我的亲弟弟,我承平唯一的弟弟~”
从此南四胡同的某个天地里,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的生机,每日里稚嫩的咿呀声如春日的一缕暖阳一般温暖了四季~
新皇即位后改年号为启运,寓意开启新的国运。寓意虽然美好,但随着启运元年的开启,边关急报却频频而来。
先不提崔弋擅自抽调西北全境兵力围攻都城,致边关守卫空虚,胡虏趁机频频骚扰大魏边境,使得边关百姓家园被毁,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与大魏接壤的滇国新任国君,在听闻大魏新皇只有十二岁后,认为此时大魏刚经历了一场夺权大战,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新皇年幼,未完全掌权,政权不稳定,而据探子报,那将大魏边境围得铁桶一块的岳展刚好带兵北上了。此时正是他们滇国鲸吞魏国的好时机,于是他令滇军大举进犯大魏的门户蕲州。
蕲州卫自然在知晓的第一时间应战,由于多年来好逸恶劳,怠于练兵,双方一交战,蕲州卫就被当头暴击,输了一仗。
岳展听闻也是急的不行,他的妻女如今也在蕲州,还在与滇国接壤的山洼县。好在他多年的经营之下,城防坚不可摧,一时半会儿滇兵还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但是他太知道蕲州卫的实力了,随着时间日久,蕲州卫肯定落败,滇兵会直取蕲州城,若从内陆包抄边境诸县,那他们就危险了,他必须尽快回去支援。
于是在当日议定前去支援的将领人选时,他主动请缨领兵出战,犯我大魏者,虽远必诛,誓将滇兵赶出大魏。
皇上此时也心急如焚,他二嫂跟侄女此刻就在两军交战的最前线呢,于是他力排众议,派二哥即刻前去支援蕲州卫。
至于西北,则由谭太师推荐的另一员虎将前去驱除进犯大魏的鞑虏。
离京之前,他最放心不下师父。他的师父邓憬跟师娘自从儿子去世后身体就不好了,他这次来京救驾,在控制住京城的局势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师父家拜访,现在离开也要去拜别,因为师父师娘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他此番去对战滇国大军,必是一场硬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战争,谁能想到下一面见会是什么时候呢,师父师娘这个年纪,也是见一面少一面。
邓大哥离世对老夫妻打击甚大,看着他们苍老的样子,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同时也暗暗发誓,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保全自身,活着回来,他绝不能让父母受这样的伤痛。
岳知语夫妇没想到刚见上二儿子才多久,他们就又要与儿子分别了。也知道他此番前去凶险异常,可黎民苍生等着他施以援手,妻女等着他撑起一片安宁,不管于公于私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夫妻俩忍着心痛送别儿子,这才想起家里的老父亲还在济阳县呢。如今他岳知语已经是侯爷了,以后要在都城久住,那老爷子也应该跟着他们来都城享享清福,感受感受大魏都城的万千气象。
他们跟于行说了要回济阳县将家里的生意料理一下,顺便去接老爷子来都城,于行自是支持他们的决定。他也已经许久未见祖父了,也甚是想念的紧。儿时还是坐在祖父膝上祖父给开的蒙,如今他写的字跟祖父还有三分像处。
都不用两夫妻准备,自有那高头大马的车队一路护送他们回济阳县。
济阳县岳家庄族长岳五德家
此时老族长岳五德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族谱上的某一处出神,都快瞅出个洞来了。
最近已经有好几拨人来岳家庄打探他们岳家的族谱了。他还以为莫不是他们岳家出了哪个不肖子孙,欠了外面的外债呢,查来查去,真相竟然是岳知语家的小儿子岳于行极有可能是当今天子。人家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圣上的字跟生辰八字与族谱上这位可是分毫不差,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分明就是一个人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嘛?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还能扯上关系?这年头扯谎也不怕闪了舌头,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的出。
虽然于行是他们家从外面领回来的,但是庄子里的人无人不知,那于行就是岳知语的私生子。
所以最开始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嗤之以鼻的,想着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可万没想到,后头就收到了族里在京做官的内侄的信,言之凿凿的说那岳知语被先皇后亲封为安乐侯的消息,他打听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宫人才知晓理由是奖励他教养太孙有功。
这不就侧面印证了传言是真的?天老爷来,未想有一天,他们岳家族谱上还能出了个皇帝!!!
岳五德能知道,济阳县自然也有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都城距离这里毕竟遥远,准确知晓这个消息的毕竟还是少数,甚至岳家庄的绝大部分人都还蒙在鼓里。
有人私下里就跟岳家庄的人求证,“听说你们庄的岳知语如今是安乐侯了?”
“啥?安乐侯?”那个岳家庄的人明显没听说过,面上一脸戏谑的道,“你说他是个猴儿都比这个更真!这年头侯爷还能跟地里的大白菜似的?他要是侯爷,我还是爵爷哩!”
来人被怼的一愣一愣的,莫非传言是假的?正疑惑间,就见县令的车驾急急的赶往岳家庄。
没一会儿,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一列整齐的队伍缓缓而来,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色装扮的护卫开道,后面是仪仗队伍,紧跟其后的是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马车车厢雕琢的繁复精美,马车两侧及车身后皆有持长枪,身穿铠甲的护卫护驾在侧。
围观的人群看向那仪仗队伍举起的旗帜,此时旗帜迎风招展,上面赫然写着“安乐侯”三个大字。而这队伍行进的方向分明也是往岳家庄方向去的。
原先被怼的人双手一摊,“你看嘛,我就说是你们岳家庄出了个安乐侯,你偏不信,这回可算眼见为实了吧。”那岳家庄的人这才半信半疑的赶回庄子~
等那“爵爷”赶回庄子,岳知语家门前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在门前有侍卫把守,才避免了踩踏。他听到周围人正议论纷纷,才知晓岳知语养大的那个小儿竟然是当今圣上。这狗屎运怎么偏偏就让那懒人踩着了呢?
大家似是都在试图拉近自己与皇上的关系,一个说,“我跟皇上一起爬树掏过鸟蛋~”
一个道,“我跟皇上一起斗过鸡~”
另一个不甘示弱的回道,“我跟新皇一起还光屁股洗过澡呢~”
另一个一听也急眼了,大喊道,“我~我还揍过皇上的屁股呢~”
他话音一落,本来热闹喧哗的岳知语家门口,立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侍卫们锐眼扫视过来,吓得那人立刻改口道,“说错了,摸过~摸过~”
第328章 荣归故里 旁边的人掐了一把他……
旁边的人掐了一把他的大腿好心提醒他说错话了, 你是嫌命长了吗?还摸过?没听说过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
不提院外的热闹,院内的人此刻面上也是异彩纷呈。
岳勇毅今日闲来无事,本来在院子里修剪盆景, 这是他这几年新习的爱好。这样可以活动着身子骨, 还能可以陶冶情操,以小见大,颇有些逸趣。
他正剪的专心,就听见下人通传新任的县令吴大人拜访。
尤记得上次有官爷来家里作客还是多年前展哥儿在都城当六品京官的时候,自他被贬去西南边陲之地当七品县令后,就再没有官老爷下榻过他家。
今天是哪里来了股妖风, 竟然把这位县太爷吹来了?
不管心里怎么腹诽,明面上他还是让下人赶紧将人迎进来, 别再因为礼数不周给家里孩子惹麻烦。
待下人将那县令大人迎进来, 一见面他就发现这位县令老爷对他可是客气到家了,丁点儿官威也没有。岳勇毅甚至觉得对方那看向自己的目光, 比看佛祖还虔诚哩。
他们还没说几句, 岳勇毅还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就听见外面轰隆隆的马蹄声,再后来就见儿子儿媳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沈望秋, 他们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群侍卫。
这么大的阵仗,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等听着儿子讲完他们入京后的经历他倒吸一口凉气,啥, 他最小的孙儿当了皇帝?
他瞬间感觉这个世界怎么这么魔幻, 凭他活到七十古来稀了,都没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事儿,这事儿还就发生在他家了。
他以前也跟外人一样, 也以为于行是他这不孝儿子在外面惹的风流债,那会儿见林氏对于行视如己出,他心里还感叹儿媳妇林氏心胸宽广,竟真能容了那外面女人生下的庶子呢!却原来于行真的不是他家的,是龙种来着。
他就说他那好逸恶劳的儿子怎么能生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孩子。虽说也有歹竹里出好笋的情况,比如展哥儿。可出了一个展哥儿已经是他家烧了高香了,还能有那好命再出一个?
再看看此刻那县太老爷在儿子面前做小伏低的样儿,他也不由感慨,他儿子可真是好命!
一辈子不用跟自己似的哭哈哈的读书,就躺成了状元爹,现在又躺成了安乐侯。要不说皇后娘娘起的名字好呀,“安乐侯”,平安喜乐,可不就说的他儿子嘛!他就是作为他亲爹也羡慕的紧。
怪不得刚刚他觉得在廊下负手而立的儿子,忽觉有几分陌生,还道是哪里不一样了,原来是周身的气度变了。成了侯爷以后,连眼尾眉梢都染了三分上位者的威严~
吴县令呢,他此刻正在毕恭毕敬的站在岳知语身边。
他心里正庆幸呢!得亏他京城的消息灵通,又早早派人在城门口守着,待侯爷一行一到达县城即刻通知他,他才能赶在侯爷归家的前一刻来这里恭迎侯爷的归来。
别看他在这儿陪着小心,他心里兴奋的恨不能尖叫!多亏安乐侯的祖籍在他治下,不然凭他一个七品县令如何能名正言顺的敲开他家大门,继而攀上交情。他那些同僚估计得眼红的直跺脚,眼巴巴的想来却没这福气!
众所周知,新皇的血脉至亲已经所剩无几,能亲近的家人也就是眼前在坐的这么几位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几人,这些可都是大粗腿,若是抱紧了,日后前程指日可待呀~
吴县令心里正美滋滋的畅想着未来的光明前程呢,美梦就被门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断了。
“哎呀,亲家,恭喜恭喜啊~我来迟了~”人虽未至,声音却先至,接着门口就拐进来一个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大胖子。
他定睛一看,哟~还是老熟人,这不是岳家庄的首富岳鹏举吗?要说他怎么知道对方的,这里面还些前因。岳鹏举那独子考中举人之后会试考了两回,都名落孙山。
许是觉得死磕科举,会试考中的可能也不大,岳鹏举就想让儿子直接为官。
在大魏,举人其实也可以通过地方官员举荐为官的。所以前些日子岳鹏举就求到了他这里。
彼时,对方还只是个满身铜臭气的商人,他十分瞧不上,更何况名额也有限,他就先紧了自己好友家的子侄。
现在对方一声亲家喊出来他就知道坏了,这岳鹏举竟然跟安乐侯是亲家!
眼看安乐侯这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那岳鹏举这肥猪肯定也会跟着往上飞啊,毕竟人家已经站在猪都能飞起来的风口上了。
以前他瞧不上,现在他攀不起。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他得赶紧补救补救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他又殷勤的跟岳鹏举打招呼,想着回去无论如何也得给那岳辛立刻安排个官职,只是如今人家看不看得上就两说了。
岳鹏举看着对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的吴县令,心里好不得意。他今日真是畅快!
他也是刚听说了亲家家的事儿,原他还不信,待到了亲家门前看到了那安乐侯的旗号才真的信了。
以前他只佩服自己做买卖的眼光,如今他佩服死自己选亲家的慧眼了。
话说他当年怎么就那么有眼光,一眼就给儿子挑中了个这么得力的亲家呢!完全忘了当年是儿子岳辛在他屁股后面火急火燎的催促,又拿他娘相威胁,他才勉为其难的去岳知语家提亲。
说起来当年他之所以反对这门亲事,也只是觉得岳怡儿的性子有点像他家的母夜叉娘子,生怕儿子走了他的老路,成婚后夫纲不振,倒没有觉得对方家世不如自家。
再说儿子成婚后,儿媳妇儿一气儿给他生了仨大胖孙子,里里外外又是一把好手,他就对这个儿媳妇再没更满意了,甚至觉得觉得家有河东狮,那是男人的福气,万没再奢求别的了。
但是老天有时候就是很奇怪,你死乞白咧的要时,啥也没有。你什么也不奢求的时候,老天偏偏要给你锦上添花。
就像如今亲家成了侯爷,以后他家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不止岳鹏举,族里的众位族老,包括老族长以及岳麓书院的山长也都陆续来了。
今天可不止是岳知语家热闹的日子,也是他们岳氏宗族的大日子。向来宗族都是一荣俱荣,有这种光宗耀祖的好事他们必是要前来庆贺的。
见岳麓书院的山长也来了,岳知语似是想起了什么,跟旁边侍立在旁的洪川耳语了一句,就见没一会儿功夫,几个侍卫就抬着一副牌匾走到众人面前。
“于行~哦不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赶紧改口道,
“陛下说他如今朝政繁忙,无法亲来,特意命我送来牌匾一副,感谢岳麓书院多年传道授业解惑!将来待朝政不忙时,他必定亲自登门造访。”说着他亲自揭开那红绸,上面赫然写着“天下第一书院”的字样,字迹大气蓬勃,颇有帝王之气,落款处是陛下的名讳并盖着玉玺以示郑重。
山长看到的瞬间就激动的不能自已。这是何等的殊荣啊!这在大魏所有书院里算是独一份儿的存在!既是褒奖又是陛下对岳麓书院的肯定。他的眼角有些微红,若不是这里都是人,他都要泪湿衣襟了~本来因为最近事务繁多,又没休息好,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今天看到这牌匾突然就感觉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这个山长干起来更有劲儿了~
岳知语家发生的一切,很快似一阵长风一样传遍了岳家庄的角角落落。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岳知语去了京城一趟就摇身一变成了侯爷了。
这是什么狗屎运,他们怎么就碰不上。这一回岳知语可算是一飞冲天了。能不上天吗?都冲成天子的爹了!
还不止这样,庄子上的人谁不知道那孩子打小深得岳知语的喜欢,可以说就是在他膝上长大的。于行没去上学前,父子俩天天混在一起,感情深得哟~人家父子间不仅有名头,还是实打实的感情笃深。
往日瞧不上岳知语的人,疏远他的人,现在想着亲近巴结也来不及了。
有那家里有孩子科举无望的,想在侯爷家谋个好差使的,细细观察发现,侯爷身边早已有了得力的人手。
他身边如今鞍前马后的洪川,那是洪涛的弟弟。洪涛来了几年以后求了主家,将他弟弟也带回来了。他们哥儿俩一个在岳将军身边尽忠,一个在侯爷面前差使。虽然是下人,混得却比他们更有个人样。
他们真是吃屎也赶不上一口热乎的。守着座金山而不自知,白白便宜了外人,真是时也,运也~
跟着岳知语夫妇一起回来的沈望秋也就是原来宫中的春晖公公此番是来投奔侄儿沈朗的。
皇后娘娘死前允他出宫去,他本是不想走的,可娘娘死后,他在这皇宫中唯一的牵挂没了,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而宫外还有他的家人。也是巧了,赶上岳知语夫妇也要回岳家庄接老太爷,他们正好同行归来。
看着家里的孩子们,沈望秋想娘娘肯定也是想活的,她一定也很想看到孙儿成家立业的吧!只是,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浮梦一场~
如今沈朗的小儿子正是猫嫌狗烦的年纪,家里的哥哥姐姐们读书的读书,刺绣的刺绣,没人陪他玩。叔公的到来,让小家伙找到了新的玩伴,天天央着叔公陪他去这儿到哪儿,见天的把沈望秋的腿儿都溜直了,晚上一碰到枕头就鼾声大作,再没精力思量那出宫的离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