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太孙对岳展的称呼,真相呼之欲出。若是岳知语夫妇无意间收养了太孙,并教养长大,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若真是这样,这夫妻俩可了不得。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就凭这养育之恩以后可以在大魏横着走了!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到了他们身上。
第二日朝会上
有那大臣就惊讶的发现已经告老还乡的谭太师又又又来上朝了。
这位太师这是要当四朝元老了啊!自大魏建国还没有大臣能历经四朝,就是再往前数,这也是前无古人的事儿。
听说这回还是皇后娘娘亲自请才请的动的,都说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崔皇后这一步棋下得着实妙啊!
本来大家见太孙年纪尚幼,于政务上不甚明了,想随便应付一下,不过明面上可谁都不敢轻慢太孙。因为他们可都是在分龙节宴会当晚见过太孙杀人的。知道他虽心慈,行动可不手软,杀伐果决,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可谭太师往这儿一站,就是糊弄也不敢糊弄了,看谁敢因为太孙年少而敷衍了事。
不过这日朝会还没结束,春晖公公就赶到太和殿门口,求福来公公向殿下通传,他有要事禀告。福来公公因为在这次皇权争斗中押中了宝,一举成为太孙殿下身边的红人,太孙上朝他自然伴驾在侧。
谁能想到,已经日薄西山的福来公公还有翻红的一天,自先皇龙御归天,福来可是饱尝了世态炎凉的滋味,他那些干儿子都跟树倒猢狲散似的跑远了,更何况其他人呢!唯独春晖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是拿他当真朋友的。
所以对春晖,但凡他求他的事儿他能帮的绝不含糊。可要把殿下从朝上请下来,这可真是难为人啊!借他仨胆儿,他也不敢啊!
“殿下可正在上朝,有什么事儿也不急于这一时啊!”福来有心劝好友冷静冷静,都是后宫的老人了,能不知道什么事儿还能有殿下上朝重要。
“是娘娘,皇后娘娘,她怕是要有个三长两短啊!”福来一听,突然就想起几天前,也是在这太和殿上,皇后娘娘对众臣表示自愿随龙驭宾天。
不过他可听说了,是忠亲王以后宫诸人的性命相要挟,才迫使皇后娘娘做出殉葬的决定。后来忠亲王身死,宫城差点被攻陷,勤王之师救驾,诸事接踵而至,一桩接着一桩,叫人应接不暇,倒叫人忘了皇后娘娘这一茬了。再说大家以为危机已然解除,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福来了解春晖,他行事最是稳妥,也从来不打诳语,如此急急前来,必是事到临头,等不得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最近豁出去太多回了,左右也不差这一回了,依着殿下仁厚的性子,大不了他被撵出宫去,既然丢不了性命,他有何不敢的?于是他头也不回的往大殿里走去~
春晖公公就在太和殿门口焦急的等着太孙。见殿下出来,他赶紧迎上前去,“殿下,皇后娘娘看着不太好,还请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怎么不好,哪里不好?”于行追问道,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不安。
“娘娘跟往常不太一样,今晨无事,娘娘却盛装打扮。若是只这一点倒还罢了,她还让内务府给奴才销了奴籍,还把奴才叫到跟前,给了奴才一大笔银钱,让奴才出宫养老去。奴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所以斗胆求到您这里。娘娘似是~似是~”下面的话他不敢说了。
于行听后也觉得蹊跷,春晖公公是皇祖母用了几十年的老人,怎么就突然要将他打发了,联想到昨儿个皇祖母给他爹册封了安乐侯,又将谭太师请了回来,桩桩件件都像是在托孤,不错,就是托孤,想到这里,他再顾不上别的,十万火急的直奔坤宁宫而去~
一到坤宁宫,太孙逮着个宫人就问他皇祖母呢,宫人见来人是太孙,立即毕恭毕敬的回禀道皇后娘娘在冬暖阁,娘娘说想自己静静,都莫要打扰,将她们全打发出来了。
于行赶紧大步流星的跑向冬暖阁,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他直接一把推开房门,正看到坐在桌前的皇祖母,她正在低头出神的凝视桌前摊开的一张画。
像是被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惊着了,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向门口,见是于行,她面上有一丝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此时日光已经将天空点亮,太阳高悬在天际,阳光照进暖阁,“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太和殿的上朝吗?怎么过来了?”
于行看到祖母好好的坐在这里,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整个人瞬间轻松了。
只见他脚步轻快的迈进来,“就不兴孙儿想祖母了,过来瞧瞧您吗?”他从小有父母,有祖父,唯独没有祖母。皇祖母的出现将他心里的那点缺憾补上了,虽然仅仅相处一年多,可祖孙在这波云诡谲的皇宫中相依为命,共经风雨,感情自不必说。
他一进来就瞥见了桌上摊开的有些发黄的画卷,那画卷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生父先太子。
一定又是睹物思人了,他不由开解道,“皇祖母,我们要往前看呐,父亲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您每日这样难过,须知思伤脾,忧伤肾,您要好好保重自个儿,孙儿还盼着您长命百岁呢!”
“没有,我今日不难过!”她细细的抚摸着画上人的眉眼,唇角勾起一丝真心实意的笑来,“我心情极好。只是今日想念你父亲想念的紧。你父亲自幼乖巧懂事,从不让我操心,可那时的我,每每见他,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功课学业,鲜少关心他的日常起居,也从未问过他每日过得开不开心。
作为母亲,我给的母爱实在匮乏与浅薄。这些年,我总想若是时光倒流,我再不会每日只顾敦促他的学业,一定会给他最温暖的慰藉。”
她又抬起头看向于行,“孩子,祖母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活了下来,谢谢你在民间的岁月里平安长大,谢谢你艰难的权利角逐中杀出重围,赢得了最后的胜利。祖母既欣慰又骄傲。看到这样的你,祖母放心了。”
于行觉得今日的祖母说话像是临别之言,他瞥见祖母桌前画像旁的茶杯里还余一点茶渍,看着那茶渍他觉得有些眼熟,电石火花间,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拿起茶杯往鼻尖一嗅,脸刷的一下子白了,“断肠草,祖母,你喝了断肠草?”
见祖母没承认也没否认,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唰”的夺眶而出,“祖母,你只想念父亲,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
第326章 承继大统 “非是我不想,孩子……
“非是我不想, 孩子,你得知道,皇室的每一句话从来都重于泰山, 不可轻易更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 本宫在大朝会上已经当众表示要随先帝而去,这就是皇室的承诺,若是收回,日后天下该如何看待皇室的威信?皇室自来一言九鼎,本宫身为皇后,更不能令皇室失信于天下!”
她给于行擦干眼泪, “好孩子,莫要为我难过, 能与你父亲团聚, 我真的是得偿所愿!”说完她身形有些摇晃,嘴角溢出一口黑血来。于行赶忙过去扶住她, 让她靠向自己。少年的肩膀不甚宽厚, 却承载住了她的倚靠。
她看着这样的孙儿,眼里满含眷恋,可是世间诸事, 难有两全法。
她一字一字艰难的道, “崔氏谋反, 你切莫心慈手软,依大魏律法秉公处理便是。”有她活着孙儿总不好处理她的母家, 而崔氏此番是犯了谋逆大罪, 若是不秉公处置,置国法威严何在?天下百姓又将如何看待?她不想让孙儿为难。
“祖母,崔氏谋反与你何干?你又何必~”原来她一心求死也是为着他, 想到这里,他哭得不能自已。
她握着他的手,“好孩子,莫哭了,由我登~登上后位家族滋生的野望,也就由我来将这份荣耀带~带走,而那做错事的人也始终要自己来赎这份罪~罪孽…”
说完,她的手失了力道垂了下去。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嘶力竭的哭道,“祖母~”
站在冬暖阁外等候的春晖闻言,手中的浮尘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
朝堂之上
有那朝臣心里就开始犯嘀咕,殿下真是孩子心性,于朝会上与诸臣议政时竟然突然不告而别,将在座的诸位都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大家左看看,又看看,见站在最前面的谭太师身形连都没动,又都默契的老老实实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可心里着实不痛快。
正等着呢,沉闷的丧钟突兀的响起,一下,两下~足足敲了二十七下才停,是国丧,皇后娘娘仙逝了。
至此大家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殿下会于朝会上匆匆而去,肯定是接到消息皇后娘娘不好了。
众人此时面上皆是震惊与悲伤,都缓缓跪地以表哀悼,整个大殿都笼罩在浓浓的哀伤气氛围里~
皇后娘娘丧仪如期举行,她最终与先皇共同葬于位于西山附近的皇陵内~
六月三日这一天,旭日东升之际,皇城的钟鼓齐鸣,宣告着皇城即将迎来它新的主人。
文武百官穿着朝服依次排列在太和殿两边,新皇穿着明黄色的九龙绣袍,头戴冕冠在鸿胪寺官员的高声唱喏中,缓缓拾级而上。
他抬头,看着那近在咫尺,象征无上之位的龙椅,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这一路上,他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皇叔皆因这皇权争斗而死。
老圭和护他一路来京的侍卫,以及守城的上万士兵,也都因助护他而死。
不提他失去了所有的血脉至亲,走到这一步,一路上早已尸横遍野。
他于最高处转身,看向下面的文武百官。此时朝阳洒满大殿,文武百官高呼,
“臣等恭贺陛下登基,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臣等恭贺陛下登基,愿陛下万岁万万岁。”
……
洪钟般的声音一直传到很远很远。他抬头看向殿外远方的天际,老圭也一定听到了吧,他今日做到了:登绝顶,小天下!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自然要论功行赏。这次救驾的首功自然非岳展莫属。
他带兵王师北定,所有人都瞧见了,若不是他于危机时扭转乾坤,皇室危矣。
岳展原是先帝时的七品芝麻官,一跃被封为朝廷的四品定远将军。就有朝臣出列反对了。即便按照岳展的功劳,这勤王救驾之功,他应该受到最大的褒奖。可按照大魏律例,官员升迁也有规定,一次最多官升两级已是极限。从七品直接升到到四品,这岂不是视大魏的律法为儿戏。
新皇听后当朝就反驳了那官吏,言明岳展乃是先皇的亲信,当年他从六品降至七品前去蕲州,乃是先皇下的一步暗棋,岳展奉命替先皇招兵买马,以备不时之需。先皇曾许诺过,待他完成使命,会还他应有的官职。这些自有先皇的密旨为证。
朝臣们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还以为当年岳展是因为娶望门寡被先皇所厌,才被打发到边疆去吃土了,原来人家一直都简在帝心,明降暗升啊!
想想也是,当年二皇子叛乱,岳展独自成功救驾,他与先皇那是“过命的交情”,怎能因为娶个望门寡就恼了呢,若他们是皇上,岳展不娶高门淑女,只论真心,就是不慕权贵,有情有义的体现,更堪重用啊!
那原来人家就是六品官,不提这些年为先皇鞍前马后,只凭这次救驾之功,升个四品官员不过分吧!
他们私下甚至怀疑岳展,觉得他的勤王之师莫不是私自豢养的军队吧?私自豢养军队在大魏也视同谋反,一旦被发现将以极刑论处。真相竟是一切都是先皇的手笔,如今看来,先皇果然料事如神。
除去岳展,其余参与本次救驾的众将皆官升一级。
而那因伤病在家养伤的孔璋于病床上也跟着官升了一级,由二品大员一跃成了大魏最年轻的一品高官。
不过大家只有羡慕的份儿,可丁点儿妒忌不起来,都见过他浴血奋战回来满身是伤的模样,人家这次升官是实打实的拿命换来的,他们自问没人家拼命啊!
要说孔璋本也是躺不住的,他就不是一个闲人,尤其那日皇后娘娘仙逝的丧钟传遍整个都城时,在家养病的孔璋自然也听到了。听到后本是躺着的人,立时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妻子柳氏一看赶紧制止道,“你动什么,没听大夫说了吗?不好好养伤,这腿是不打算要了吗?”
孔璋此番也算是九死一生才归家,归家时整个人跟个血人无异,身上伤痕累累,尤腿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别看柳氏平日里对孔璋漠不关心,但是见他伤得如此严重也是慌了,谁能想到平日跟个活阎王一样,万事稳操胜券的人,出去一趟怎么就倒下了,原来撑起一个家这么难,有时也要拿命去填。
她觉得既受了他的富贵,该担的责任她也会一力承担。别看柳氏平日万事不管,如今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谁也没想到她却立住了,不仅亲自请来京城最出名的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更是将前院后院,迎来送往诸事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见孔璋伤得着实严重,看着极为可怜,是的~可怜。谁能想到这个词儿能用到她相公身上。到底是夫妻,她也不免要费心费力的看顾照顾他。她做的一切孔璋全都看在心里,不枉他费尽千辛万苦,爬也要爬回来。
他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想着若是爬不回来,依着她那与世无争的性子,以后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得叫人欺负死。若是改嫁,性子又着实不讨喜,万一那人再薄待于她可怎生是好?想到这里他就生出无限的孤勇来,撑着一口气,竟然真撑来了援兵。
看她悉心的照顾他,在知道那乱臣贼子死的时候半点伤心也无,孔璋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就如现在,她嘴上训斥着他,他听在耳里却顺耳极了。他想想下床也没用,皇后已然仙逝,他就算瘸着腿进宫也于事无补,于是只好又收回身子,复又躺在床上。
以前两人别看是夫妻,他平日公务繁忙,她则整日里在后院里不是礼佛就是刺绣,他们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如今孔璋因伤闲了下来,有了机会近距离观察,他发现他妻子竟然是个“顺毛驴”,他强硬的时候,她爱搭不理。如今他伤病在身,她倒是关怀备至了,看来以后他可以“示弱”了~
于是打从这天起,孔大人身体就虚弱了不少,越养病身体反而越差,弄得柳氏都怀疑那京城名医莫不是浪得虚名?
这日柳氏见天气正好,就让下人将孔璋推到廊下晒晒太阳。天天躺在屋里,好人也要发霉了。
他躺在躺椅上见儿子召言正在跟他心爱的小狗毛蛋在院子里玩得欢腾。妻子嫌毛蛋将廊下的花儿霍霍的不行,训斥了毛蛋,结果它没领会主人的意思,依旧追着小主子闹个不停。柳氏也就懒得搭理他们了。
待到毛蛋累得狂吐舌头,趴到柳氏的绣鞋上摇尾乞怜,她这才弯下身子眉眼弯弯的摸摸它的狗头,小狗惬意的对妻子摇着尾巴,妻子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他突然反应过来,妻子对自己和狗的态度竟然惊人的相似。强硬时对他不理不睬,一旦示弱,就温柔以待。
他用皮肉之苦换来的心得,竟然只是那狗儿的皮毛!!!瞧瞧,妻子对它的态度那才叫如沐春风~看来他进步的空间还很大!
第327章 边关告急 这次升官的当然也包……
这次升官的当然也包括在都城南城门当城门吏的吕兆吉。如今他已经升任门正, 是正儿八经的七品官老爷了。虽然在京城这个品级的官老爷多如牛毛,但是在他这个年纪若不是有这等机遇,实难再有机会从吏员跨入官爷的行列。
一直到新皇即位, 儿子吕承平找到他, 他才知道儿子因缘际会间竟成了太孙也就是如今的新皇的伴读。而他一直到那夜厮杀结束才知晓,自己报答恩人当年为家族平反之举竟也是帮了太孙。父子俩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而从儿子口里他得知,在伴读一年的时间里,太孙发现承平于弓马骑射上天赋卓越,且行事果敢,相比于舞文弄墨, 若是为武将更能一展平生抱负,于是将他从伴读改为做他的近身侍卫, 并让他跟武师傅好好学习武艺跟兵法攻略。
听到儿子讲述着他们分开后的经历, 他实在没想到儿子竟然有这样一番造化,能与新皇相识于微时, 一同长大, 就凭这份情谊,就是功勋子弟家的儿郎也得靠边儿站!
当年他将儿子送去岳麓书院读书,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延续了家族血脉里的传承, 走上了武将之路。许这就是天意, 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
这天吕承平从宫中下值后, 前往南四胡同的一处二进的宅子。这是他爹用救驾的赏赐置下的产业。虽然宅子不大,却是他跟父亲的家。
今日还没进门, 他就听到家里有婴儿的啼哭声,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进了屋就发现他爹怀里果然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
他下意识的想,这莫不是他爹在京城这段时间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吕兆吉抬头见儿子归来, 兴奋的招手让他过来看,“承平,这是承安,以后他就是你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