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蕲州危局 由于于行是新皇这件……
由于于行是新皇这件事太过让人震惊, 所以大家的关注的焦点都放在了新皇身上,自然对岳展此次升官的讨论就少了。
岳勇毅也是后来才听儿子说起展哥儿从七品县令荣升成了正四品将军。
将军不是武官吗?展哥怎么从文官成了武官?心里闹不明白他就问儿子岳知语。
岳知语听后与荣有焉的说道,“儿从小就督促展哥儿要文武兼修, 如今展哥儿是文能提笔安天下, 武能上马定乾坤!朝廷但有驱策,挂帅南征有何不可!”
岳勇毅拿眼觑他,面上一副不信的样子,督促展哥儿文武兼修?他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天天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还督促?是用意念督促的吗?
岳知语被他爹锐利的眼神盯得脸上微红,显然他说出这副话来也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他急于想转移话题, 这才想起来因为刚回来迎来送往的,忙晕乎了, 确实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记跟父亲说了, 于是他说了这回回来要接父亲去京城享福去。
老爷子听后连连摆手,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在庄子里待着自在些,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叶落叶归根, 很是故土难离。
可听儿子说是于行想他了,他的眼角有些湿意。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们爷孙相见的时间还能有多少。
孙儿如今身居皇位, 每日里忙得脚打头, 再说他那等身份, 想去哪儿也是身不由己了。帝王出行,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一来兴师动众, 二来劳民伤财。
既然他回不来,索性还是他这个老骨头去都城吧!
他们在岳家庄待了两个月,等到天气渐渐凉快, 秋高气爽时,一行人才不疾不徐的踏上了回京的路。
掀开车帘,看着越来越遥远的家乡,岳勇毅有些怔忪~
年轻时他总幻想有朝一日以举人的身份去都城参加会试。但是一直到白发苍苍,别说去参加会试,就连秀才他也没考中,更不用说举人了,到老还是个老童生。
因为科举不中,多年来他在族里一直抬不起头来。但不妨碍后辈们为他长脸了。不仅长脸,简直是为他脸上贴金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回京,竟是金銮殿上的皇上想他了。真是人生如戏~
所以人呐,要使劲儿活,只要你活得够久,人生总有翻盘的机会!
他放下车帘,想到为他挣来脸面的两个孙儿,一个日理万机自是不提,另一个如今还在沙场征战,也不知结果如何了,着实让他揪心呢!
正惆怅呢,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他那好大儿此刻正跟个软骨头似是侧躺在铺好的软榻上,捧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手边盘盏里品种还挺丰富,瓜果梨桃,应有尽有。看书的间隙还不忘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庙,啃桃啃得那个香呦~
真是懒人有懒福,看多了伤眼,随闭目养神不再看他。
岳展可不知道他被祖父念叨上了,他此刻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心急火燎的不行。
来都城救援的时候,他们是顺着风的方向航行,所以事半功倍,比预想的早几天就到都城了。可回程的时候就惨了,逆风航行速度就慢了。
等上了岸,军队开始往蕲州府城进发。他们奔袭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经过一个村落。岳展派士兵前去问村里问能否借水井,给队伍补给一下。
那士兵刚去了没一会儿,就脸色惨白的跑回来,裤腿上都是黄土,像是摔了一跤。
“将军~将军~您快去看看,里面~里面死人了。”那小兵只用手指着身后,头都不敢回一下,仿佛身后有狼群一样。
旁边一个副官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兵还是他手下的,着实给他丢人,于是没等岳展开口询问,那副将就训斥道,“你是没打过仗吗,战场上没见过死人吗?瞧你那熊样!出去别说是老子的兵!”
那小兵被副将训的瑟缩着肩膀,呐呐的一时也不敢再开口了。岳展听他像是话里有话就追问他看到了什么。
那小兵这才满脸凄怆的说道,“俺进去见村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就敲了一户人家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个应声的,俺就推门进去一看,发现一家老小全死了,被砍死了。不止这一家,俺连敲了好几家,都是这样,俺怀疑,这里被~被屠村了。”
他话音刚落,军队里就传来一片唏嘘声。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人啊这是,这么狠,将人家整个村给屠了。
岳展让那小兵在前头带路,他则带着一队人马在后面跟上。
等进了村子,果然发现村子里到处静悄悄的,此时已经暮色黄昏,正是农人生火做饭的时候,可岳展远远瞧去,每家的烟囱上都没有炊烟袅袅。
他心下一沉,派手下即刻前去盘查,看看到底还剩下多少活口。
一刻钟后,所有士兵归队。岳展一问,手下所有人都摇头说没有发现活口。这村子看着不小,几百号人,竟然一个活着的都没有。
他随手推开一家农户的大门,走进去发现一家三口皆被乱刀砍死,那穿着花布衫的小女孩看着才三四岁模样,跟他的小酒儿一般大。
他忍着揪心的难过,仔细观察他们身上的刀伤,他们似是被军队里的长刀所伤。至于哪一支军队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手攥得咯咯作响,他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下的手。一定要将这些牲畜绳之以法。
他看向他手下的这些士兵,“你们搜查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对方留下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个时候一个小兵站出来,说他发现了一具尸首,看着不像是农人,似是来屠村的那一伙的。
他即刻让他在前面领路,结果看到了令人发指的一幕:一具年轻的裸露的女人尸体,身边躺着的是一个半裸的男人。那男人的胸口插着一根改锥。似是因为这根改锥毙命。那女人应该是被男人的同伙补了一刀砍死的。
他细细打量那男人的样貌,不怪那小兵觉得蹊跷。虽然对方穿着打扮与大魏人无异,但是皮肤深棕色,打眼儿一看,跟大魏人黄皮肤还是有明显的不同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看向那人的右手,果然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是滇兵无疑了。
这样干净利落的屠村,不像是小股势力所为。看尸身腐烂的程度,应该死了有两日了。看样子他们得加快速度了。蕲州府城靠蕲州卫可顶不了多久。
于是他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继续赶路,他们必须加快前进的速度。
当然在走之前大家要补给一下水囊。村里的水井就在村子的最中央,非常醒目。
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的排队打水,可刚要放桶进井里,最前面打水的小兵就突然惊呼一声。岳展刚好就在不远处,闻声赶了过去。
发现原来井水中被滇兵投进了尸体,水源被污染了,大家喝不上水倒是其次。看到同胞被砍死后又被推入水井,死状如此凄惨,他的怒意似滔天巨浪般袭来。
滇兵,狗贼,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他们当夜开始马不停蹄的往蕲州府城赶去,士兵们也都毫无怨言,比起身体的疲惫,同胞的惨死,更让他们脊背生寒。
他们大多数都是蕲州本地人,蕲州府城若是破城,那下面的县更是势如破竹。
想想下一个惨死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亲人,不用将军交代,每个人都绷紧了心弦,迎头往前赶。
越靠近蕲州府城,岳展心里越不安。这种不安在看到临近府城的镇子上也都被滇兵尽数踏平时达到了顶峰。
他怕他们行进的速度赶不上滇兵进攻的速度,毕竟对方手段太过灭绝人性,丧心病狂。若是让他们攻入府城,府城数万百姓危矣。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赶去的路上暴雨突至,恶劣的天气,道路又泥泞不堪,还要随时观察地形,小心从周围山坡上滚下来的碎石,这些都严重阻碍了行军的速度。
等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到都城附近时,未免打草惊蛇,岳展派出几人前去打探都城的情况。
等探子回来禀告,蕲州卫一直在吃败仗,他们且战且退,如今已被滇兵追着打到府城。若不是有城墙拦着,滇兵早将他们杀戮殆尽了。如今蕲州卫只敢窝在府城内,并不敢出去应战。
此时整个蕲州府已被滇兵围得铁桶一块,眼看着随时会发动攻击。听着敌军还未攻进城,岳展先松了一口气。
可问题随之而来,据探子禀告,那些滇兵瞧着有数万之众,他们早已经在城下休整了几日,如今精神抖擞的准备进攻。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岳展麾下的士兵连续赶了几天的路,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了,而他们的攻城利器震天雷也早已在保卫宫城一战时用尽。
若是此时贸然参战,且不说输赢,必会造成己方大面积伤亡,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既想赢,又不想损失过重就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蕲州府城内
潘刺史正坐在府衙里愁眉紧锁,他是奉行中庸之道,可如今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已经退无可退了。迎战又打不过人家,想搬救兵又被围困了,这还不是最愁煞他的。
最愁人的是统领蕲州卫的武将已死,如今士兵一盘散沙。可恨他平日里只喜欢研究诗词歌赋,领兵作战并不在行,他甚至都不敢站到城墙上,因为一看到对面的弓弩他就浑身哆嗦,害怕对方突然嗖的来那么一箭,自己就交代了~
第330章 誓与蕲州共存亡 四面楚歌,孤……
四面楚歌, 孤立无援,怎么看都是要被滇兵破城的节奏。
而据他手下收集到的消息,这次滇兵来势汹汹, 凡铁骑踏过之地都是杀光, 抢光,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若是滇兵破城,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岂不是也要交代了。想到这里,他就腾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他赶忙归家,嘱咐夫人赶紧将家里的金银细软, 银票地契等等方便携带的财物都收拾好。他会安排一队人马在破城时将他们安全送出去。
“老爷, 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田氏一听, 就泪眼婆娑的望着潘刺史, 眼中尽是不舍。
潘刺史心里也不好受,“我是贪生怕死,可我不能走, 我若是走了, 将来朝廷追究起来也是个死, 到时候还要累的江宪跟江逸科举不成,甚至一家都要跟着吃牢饭, 何必呢?”江宪跟江逸是潘刺史的一对孪生孙儿, 虽然现在才最是贪玩的年纪,但是聪明伶俐,一看就是读书的料。
田氏也知道是这个理儿, 可到底是携手几十年的夫妻,知道要就此生离,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的掉了下来。
“行了,别哭了,快去收拾,不然一会儿就来不及了。”潘刺史不耐的摆摆手催促道。哭有什么用,只会耽误功夫。若是哭能将那滇兵哭走,他能坐城墙上哭他三天三夜,比那孟姜女还能哭。
被潘刺史这么一提醒,田氏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干,于是擦干眼泪就赶紧回房收拾去了。
潘刺史趁着这会儿还有时间就去前院跟儿子交代好以后他们潘家的门庭就靠他支应了,跟两个孙儿嘱咐好以后好好读书云云。
等再回后院时,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院子里地上已经林林总总摆满了不下十几个大包袱。
包袱个个都有水缸那么大,还撑得鼓鼓囊囊的。摆在地上,一溜烟儿看过去,跟十八罗汉似的。潘刺史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指着地上的包袱呐呐的,愣是半天没憋出一个词儿。
田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刚刚指挥丫鬟一顿忙活,好不容易收拾出来了。
这会儿看潘刺史回来了,她走过去颇为惆怅的说道,“老爷,你看咱忙活了一辈子的家当,临了也只能带走这么一点儿。”
潘刺史好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这~这些光驮就得五六车,你是要逃命家还是搬家啊,带这多包袱还怎么逃?”他说着捡了最近的包袱撅着屁股打开,随手掏出一对鎏金烛台,就掷了出去。
田氏见状赶紧奔过去捡起来心疼道,“老爷你好狠的心呐,这是你祖爷爷当年赶考当铺上换来了,这是要传给子孙后代的,怎么说扔就扔了~”
潘刺史此时又捡出一个屏风作势要扔,田氏立时就夺了过去跟护犊子一样抱在怀里,“这个鎏金花鸟纹银屏风是我给兰芝攒的嫁妆。”兰芝是他们的独女,潘氏四十多才生了这个女儿,夫妇俩一直宝贝的很。
潘刺史见他扔一个她就捡一个,竟是一个也扔不得。他气得直跺脚,恨铁不成钢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搂着这些身外之物!”
岂料田氏振振有词道,“咱潘家在孙辈立住之前算没落了,再没了这些东西傍身,日子可怎么过呀,若是都扔了,索性我也不活了。”
潘刺史看着眼前因为忙碌双颊绯红的田氏,他怎么忘了,这娘们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以前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品质,能守得住家财,如今看来,这分明就是逃生路上的绊脚石啊!
他感觉自己有些胸闷气短了,再不出去就要当众表演胸口碎大石了,于是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刚刚要离别渲染的那点伤心此刻都化作七窍生出的长烟~
往衙门走的路上,他看着长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这么多的老百姓,他作为一州刺史,竟然护不住,他当真是没用!
沮丧至极时,身后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潘大人,好久不见!”
是谁?他今日穿着常服出行,刚刚被那婆娘气的跑出来,连常随都没带,谁把他给认出来了?
他思绪万千,回身发现对面不是别人,竟然是岳展!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别看他偏安蕲州,为官的基本修养就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必然灵通的紧,岳展率奇兵救驾一事他已然知晓。他怎么算这个时间他都不可能赶回来。再说此刻滇兵已经将府城围得水泄不通,他莫不是翻着筋斗云进来的?
见潘刺史面上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岳展坦然道,“四更天,我从西边城墙翻进来的。”四更天最是人困马乏的时候,确实适合夜间行动,可对方的滇兵呢,他的城防呢,怎么都没发现他?难道都是摆设?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他解释道,“总有防守薄弱的地方,只要你速度够快,就能不被发现。”
得多快呢,潘刺史猜最多也就一晃眼的功夫,不然即便人困马乏之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若是像岳展说的那样容易,他早就派出去人手搬救兵了。
救兵~对,就是救兵,想到这里潘刺史热切的上前,“长卿,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一听他叫自己的字,岳展就不自觉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在蕲州这些年,潘刺史可从未像这般亲切的喊自己。
只听潘刺史继续说道,“既然你来去自由,还请你为蕲州百姓计,亲去洪州府一趟,搬来救兵以解蕲州的燃眉之急。”他看向他眼中都是殷切,他迫切的希望他能答应。
“倒不是下官不愿意,您算算时间,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来回最快也要三天。可据我观察,今晨滇兵已经将炊具都收起来了,若是我猜的没错,他们中午来临前必然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