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子兰的事情后,这一家子可再不是从前其乐融融的样子了,互相之间都非常不满,动辄就要吵架,吵得厉害了,还得动手。
丁明霞现在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面子不面子了,所以面对柳志刚,也不再是以前温柔小意的样子,该呛就呛。
柳志刚头疼得不行,只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他站起来:“反正后面的事情你少管,省得拖后腿,家里如今这处境,还不是你造成的?”
等他进了屋,丁明霞才翻了个白眼。
钱可是她求爷爷告奶奶的,东拼西凑借来的,还差了一大截,也是她找了在银行上班的老同学帮忙贷出来的。
她不仅要管,还要把柳志刚盯得牢牢的。
军工厂这边倒是也没想到,罐头生产线这种东西,厂子里竟然真有人想买。
且不说生产线价格不低,一两万块钱寻常人家不可能有,关键是大家买这生产线去干嘛呢?
严厂长都有些疑惑了,对沈文山说:“沈副厂长,说实话,之前你提议先看看内部有没有人购买时,我其实是不以为然的,觉得多此一举。倒是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情况,看来还是你对大家比较了解。不过,你说大家这么踊跃报名,是不是都看好罐头厂,这个生产线,是否我们没有经营好?”
严厂长技术出身,做事情一板一眼,规规矩矩,这种性格,在原先按部就班,照计划完成生产任务时,自然能把军工厂管理得井井有条,可市场经济环境下,要说让他想法子给军工厂开拓一条新的道路,却实在是勉强。
沈文山看他一眼,笑了笑:“严厂长,为这两条罐头生产线,咱们开了多少会,想了多少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料,咱们也没办法。还是尽快回笼资金,做点别的吧。”
严厂长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第74章 公开竞标
严厂长原本是想着,主动找邻省的罐头厂,或者是再南边一些省市的罐头厂问问,他们是新的生产线,折价卖,肯定能卖出去的。
但是班子讨论的时候,沈文山却提出来说,现在国家鼓励搞市场经济,眼光不一定只放在国营工厂,也可以看看个体户,乡镇企业是不是有需要的。
而且,老话说上赶的不是生意,他们主动去找买家,对方肯定是要趁机压价的,还不如先在厂子内部放出消息,如果能在本地找到买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点就是,如今厂子里效益不好,万一真有人有这个魄力,买了生产线去搞罐头厂,没准还能帮厂子解决一部分职工的生计问题呢。
严厂长内心是觉得不太可能的,再说,他们偌大一个军工厂办罐头厂都办不起来,真要谁个人买了生产线去,难道就能把罐头厂办起来了?不过他也没有直接驳了沈文山的提议。越是厂子发展遇到困难的时候,越要注意班子团结,严厂长在这方面还是很注意的,他并不是那种搞“一言堂”的一把手。
先在厂子内部,或者是先在南城本地找找买家,也不费什么事。
可仅仅是军工厂内部就有六七个人报名,这个结果是真的让严厂长感到诧异,也因此,才会发出是不是自己没有经营好的疑问。
沈文山笑道:“之前咱们还担心生产线卖不出去,现在这么多人报名,是肯定能卖出去了,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严厂长点点头,却在心里叹了口气,花了大力气弄来的生产线,只能折价卖出去,高兴个什么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一次性把采购计划的十条生产线都买了,不然损失就更大了。
沈文山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看了眼手表,直接下楼回了家。
老爷子已经搬去了疗养院,他们一家子自然不可能再住在军区大院,直接搬到了军工厂分配的房子。
厂长级别的,都住在军工大院东南角那一排二层小楼,每户一个独立的院子,住房条件是相当不错了。
但是沈文山一家子住了那么多年的将军楼,对比起来就觉得这边的住房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房子小,装修也旧,虽然都打着围墙,但是隔壁邻居居然还有在院子里养鸡种菜的,天气越来越热,味儿也是越来越明显。
沈文山自己还好点,好歹他也是当兵的,该吃苦的时候还是能吃苦的,何况严格来说,这也根本算不上吃苦,但是邬淑华和沈菲菲就不一样了,母女俩都觉得自己是把前头几十年、十几年没吃过的苦都给吃完了。
刚走进院子,沈文山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热闹的说笑声,进去果然看到江映雪坐在会客厅的木沙发上。
见他进来,江映雪忙站起来喊人:“沈伯伯。”
沈文山点点头,先去洗了把手,才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你是来问生产线的事吧,现在一共有七个人报名。”
他看了眼江映雪:“除了你说的那三个,另外还有四个。”
江映雪表情诧异:“还有四个?”
为了顺理成章买下生产线,她不止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人,替自己出面,还另外找了两个人“抬轿子”,就是怕报名人数过少太扎眼。
不过仔细想想,江映雪倒是也反应过来了。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既然她能想到倒卖生产线赚钱,别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那到时候?”她看向沈文山。
沈文山摇头:“几个人报名都不要紧,另外那四个,柳家就是个空壳子,剩下几家就是做个体户挣了点钱,价格高了肯定不敢要,没人能竞争得过你。”
个体户是挣钱,确实也有些人成了“万元户”,可是毕竟是少数,要不然也不至于出个“万元户”就能上报纸了,可见是稀少。
报名的几家,蒋家是做服装店的,另外两家都是做小吃的,也没听说谁家是“万元户”,估计是想趁机捡漏的。
既然厂里决定公开售卖,那自然是价高者得,到时候价格一高,那几户人家自然会知难而退。
而江映雪这边,不管到时候出的什么价格,等到竞标结束以后,沈文山自然会帮忙宽限缴费时间,让她把生产线转手之后再缴齐款项就行了。
这么一倒腾,照沈文山的估算,挣个五千块钱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跟空手套白狼也差不多了。
换了从前,沈文山是不会掺和这些事情的,别说五千块钱了,就是一万块,两万块,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住将军楼,吃供应菜,平时家里的支出,也有老爷子贴补,根本花不了什么钱。
但现在不一样了,搬出来以后,沈文山才发现,家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不起眼的支出,累积在一起,竟然也是个庞大的数字,更不要说想要保持跟原先差不多的生活水平,得花费多少了。
就这个家里,家具加上电器,竟然就花掉了他们夫妻俩大半的存款。
下半年菲菲如果去上大学,开支会更大,还有维鸿那边,西北条件艰苦,他们也得隔三差五地寄东西寄钱过去……他们夫妻俩的工资根本不够花。
沈文山其实一直也想不通,他妈方美云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江映雪这孩子。
要说以前他妈把江映雪当孙媳妇儿看待也就罢了,维鸿去了西北,江映雪却选择留在南城,这分明就是不能跟维鸿同甘共苦的人,他妈却好像半点都不在意,一个电话借着一个电话地打来,让他一定要帮江映雪。
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沈文山都要怀疑,江映雪是不是给他妈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不过江映雪确实有几分生意头脑,听说去年她本来是想拿下服装厂那批瑕疵布的,可惜晚了一步,那批布料被蒋家那闺女买走了,也是靠着这批布料,蒋家那闺女才积攒资金开起了服装店。江映雪虽然没能拿下那批布料,但可见她眼光还是很准的。
那笔生意没做成,她后面又找机会做成了几笔生意,这次听说了罐头生产线的事情,更是早早寻摸好买家进行布局。
沈文山自然不会从中牟利,他在军队后勤多年,不该拿的钱是不会拿的。
只不过是顺手提携一下小辈而已,除了会在规则内给予一定的便利,他还借了一笔钱给江映雪,算是支持她的事业。当然,是要收取一定利息的。
几天后报名截止,厂办通知报名人员周五参加公开竞标。
周四傍晚,余国梁风尘仆仆赶到南城,一进门先将一个大大的塑料桶拎到了厨房。
满满一桶都是鱼塘里捞的鱼,里头还夹杂着大小不一的虾,还有一只缩头缩脑的鳖。
可把刘婶给乐坏了:“哦哟,这鱼可真肥,鱼塘里还有虾了啊,啧啧啧,还有这个,这个可是大补的。好了好了,都交给我吧,这一路过来可不容易,赶紧去坐着歇会儿。”
余国梁笑道:“我还给您带了一坛子萝卜条。”
刘婶更加喜出望外:“哦呦,我正说坛子都见快见底了,你就给我送来了,快快快,赶紧坐着去,我多做几个菜,晚上你多吃点。”
余国梁把东西都归置好,这才拿了自己的行李袋,从里面掏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资料递给柳绵绵。
柳绵绵接过来看了看,看到资料那么齐全,她都乐了:“咱们什么都没有,乡里就把这些手续都办了?”她本来预计乡里能出个实施方案什么的都不错了。
余国梁抽了抽嘴角,心说原来你也知道咱们什么都没有就找人办手续不靠谱,不过想到乡里的态度,他还是笑了起来:“咱们前进乡各方面都没有什么优势,这几年其他乡镇蹭蹭蹭地发展,就咱们乡里还是这个样子,乡里领导也着急,好不容易有个办厂的机会,他们是怎么的也要把握住的。”
这倒不是余国梁自己想明白的,而是跟他关系不错的干事背后跟他分析的。
当然,那位干事没说的是,这些手续都是乡里自己能做主的,退一万步来说,万一事情没成,也就是这些手续都作废而已,乡里其实也不损失什么,可万一成了,乡里可就多一个罐头厂了。
柳绵绵笑道:“只要乡里领导保持这种心态,何愁发展不起来?”
目前来看,前进乡或许并不具备资源或者区位优势,可谁又能说,良好的营商环境不是一种优势呢?
柳绵绵翻了翻资料:“挺好的,明天你和蒋红梅一起过去就行了。”
余国梁吓了一跳:“什么,你不去吗?”他以为他就是过来帮忙送个资料跑跑腿的。
柳绵绵一脸无辜:“这罐头厂是以你的名义批的,以后肯定也是你负责管理,争取生产线的事情,自然也是你去,责无旁贷。”
余国梁:“……”
他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别说余国梁了,第二天蒋红梅发现柳绵绵不去军工厂的时候,都一下子慌了:“不是,七个人报名呢,也不知道厂里是个什么章程,你不去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啊!”
柳绵绵无所谓道:“具体的事宜我们昨晚都商量过了,放心吧,我哥知道怎么应对。再说,你们俩一个走南闯北的,还马上就要开服装厂,一个承包鱼塘山地还开了榨油坊,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板了,这点小事还怕应付不过来吗?”
蒋红梅完全不认同:“这怎么就是小事了?”
柳绵绵理直气壮:“这怎么不是小事了?两条生产线,满打满算也就一两万块钱,你想想四家服装店的营业额,再想想以后批发档口的营业额,对比一下,是不是就觉得两条生产线其实也没什么了?”
蒋红梅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
大概是从小到大的观念使然,总觉得工厂生产线是很贵重的东西,天然的有一种敬畏的情绪。
但是如果换算成钱,一两万块钱对于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可对于如今的蒋红梅来说,其实也不算多的。
要不是他们想要自己做批发档口,想要自己开服装厂,这些钱蒋红梅凑一凑也是拿得出来的,更别说柳绵绵了,柳绵绵挣的钱可比他们多多了。
这么一想,果然就觉得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蒋红梅摆摆手:“行了,那就我和国梁大哥去一下吧。国梁大哥,你们都商量过了的哈?”
余国梁:“……商量过了。”
公开竞标就安排在军工厂行政楼二楼的一间会议室里。
余国梁跟在钱爱真和蒋红梅的后头,会议室里的人马上向他们看过来,有几个和钱爱真打了个招呼,也有人直接问:“哟,爱真嫂子,这不会是你家女婿吧?”
钱爱真无语:“我说你看人的时候也麻烦眼睛睁睁大,余同志和我们家红梅可差了十来岁了,这看着就不合适啊!”
她扬起下巴,得意道:“这是我们家的合作伙伴,要一起开罐头厂的。”闺女可说了,到时候会给罐头厂投点钱,每年给她一成分红当养老钱。
且不管这分红有多少,单说能拿分红当养老钱,她就是整个军工大院里独一份儿了。
所以今天她怎么也得把生产线争取到手。
能从钱爱真的嘴里听见“合作伙伴”这么洋气的词儿,也算是个稀罕事了,不过也有人调侃道:“嫂子,这生产线都还没影儿呢,你们就找罐头厂的合伙人了,会不会太早了?”
钱爱真自信道:“厂房地址我们都选好了,今天买了生产线,那边就动工了,哪里早?我们都是刚刚好的。”
嚯,这是志在必得啊!
这可就有人不服了:“嫂子,这还没开始呢,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钱爱真:“那必须是我们呀!”
有几个人就开始起哄,倒是江映雪坐在角落里看了蒋红梅一眼,蹙了蹙眉。
这时厂里几位领导进来了,起哄的人立马噤声,钱爱真也赶紧老老实实坐好,蒋红梅和余国梁就在她旁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