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山神娘娘不满于香味的浓度,从冰箱取出一瓶玻璃罐,里面透明的液体随着动作摇曳。
将此瓶液体倒入,清幽香味忽而暴增,却仍称得上清雅温婉。
这是日出前,于鲜荷花瓣上采撷的露珠。
纵是山神娘娘,纵有一湖荷花,今日也仅得这一罐。
“好香啊。”
外边的食客不曾辜负这场辛苦,小狗似的嗅闻着,只是言语不大聪明。
“谁的香水吗?”
“香水?!哪个姐妹喷的,求链接!”
“一生求链接的女人……”
瑾玉闷声轻笑,往香水、啊不,糖水里丢入把鲜薄荷。
外面也随之传来动静。
“变了变了,味道变了!多了股清凉的味道!”
“求链接,求链接啊。”
“想闻六神你直说。”
“呸!不懂别插嘴。我猜这是香水的中调吧。”
瑾玉诶了一声,“倒也,说得过去?”
于是她更乐了,手上动作不停,一瓶稠密的金黄液体坠入。采自云岫山百花的蜂蜜浓郁芬芳,让清爽的液体逐渐转为粘稠。
然后,她耳朵竖起。
“唔!尾调来了!(嗅)我没闻错吧,是甜香?”
“我也有点惊讶,我以为最后是更冷的香调,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甜蜜的味道。有品位!”
“所以说,链接呢???”
瑾玉低低笑出声,搅动着熬至粘稠的糖水,就着外边小姑娘们郁闷的声音,抬高木勺,望着拉出细丝的蜜水,关掉煤气。
让浅绿色的糖水稍微放凉。她拎一只白瓷碗,将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荷放入。
白瓷底配透明冰,如果不是那荷花在日头下折射着光芒,画面实在寡淡,但当糖水落下时,一场视觉盛宴拉开了。
淡绿汁液划过舒展如流云的花瓣,在冰冷温度作用下,凝固出一层淡绿的自然纹路,让一朵冰荷陡然活了过来。
更有一滴蜜水另辟蹊径,于花瓣边缘将垂未垂,恰如清晨时的露水。
瑾玉发现了这一小角落的美景,赞了句天然去雕饰。
热烈的荷香渐渐减少,不是消弭,而是被冰锁在碗里,只待食客喝上一口,便要用积蓄的荷气惊她一个激灵。
在花蕊处点上枚鲜红枸杞,她婉拒来帮忙的郑六姐和李老头,径自去了窗口。
“诸位可吃好了?”
她精准锁定刚才分析香味的几个姑娘,哦,还有求链接的,笑道:“还有道甜品喔。”
新来的食客吃饱喝足,对甜品兴致寥寥。
一人推推小伙伴,“你想吃吗?”
“我饱了…当然,我走的时候去打包一份。”
“你说得对,咱等打包就行——我去,啥时候这么多人了?”
原来老食客早已默默不语地起身排队,靠近他们的人摇摇头。
“年轻啊,还想着打包。”
新食客嘴硬道:“我、我就不信了,做菜好吃,甜品也能这么好吃?”
前边倏而传来惊喜的声音。
“居然是凉的甜点诶!”
嘴硬的新食客目光闪烁,他现在确实想吃点凉的,但……纠结里,他再一观察,队伍又翻了一番。
“不是吧!”他再顾不上脆弱的尊严,拖着好友赶紧去排队。
幸而曾月作为新食客,本着对荷风小餐的惊艳,彻底信任了瑾玉的手艺,早早排上了队。
但她心里还有些遗憾。
“唉,没找到用那款香水的姐妹。”她有些失落。
好友在一边“安慰”道:“时尚达人,咱们是来吃饭的,别老惦记其他。实在不行,你闻闻饭香,我觉得超好闻。”
“那能一样吗!”曾月翻个白眼,“食材怎么比得过香水的味道啊!”
“当真?”
“当然——诶诶老板?”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嗓子劈了叉。
瑾玉笑眯眯问道:“就这么喜欢那款味道?”
“找不到它的话,至少我今晚睡不着了,”曾月说着,突然嗅嗅空气,“我、我又闻到了!”
眼见她又要掘地三尺地闻,朋友赶紧拉住,“别搞,赶紧买东西。”
“老板,来两份,荷露冰盏?这名儿真好听。”
朋友利索付款,扯着曾月就往外走,拉着拉着,她察觉到阻力由强变弱,心道这不像曾月啊,低头看去。
曾月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甜点。
“怎么,不馋你的香水,馋它了?”朋友调侃。
“不是……不对,就是它……”
“你说啥呢?”
“我说,香水的味道就是从它传来的。”
“啥?”朋友懵逼地看看瓷碗,“你说里边有香水??”
“不是!”曾月抓抓头,捧着自己的那份,痴迷地嗅闻,“就是这个味道,真没想到,这样好闻的味道居然是美食——诶?”
她倏地想起刚才“食材不如香水”的言论,猛地一转头,对上双月牙似的黑眸。
“!”
她强装镇定冲瑾玉点点头,而后转回来,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冰碗。
远处的瑾玉噗嗤一笑。
不枉她关注这场趣事。
“好丢脸……”曾月呜呜咽咽的,“老板肯定早就知道一切了。”
朋友一句话拉回她的崩溃,“你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
她恶狠狠抬头,可看着绝美的荷露冰盏,掏出了手机。
“拍个照先。”
咔咔咔九宫图上传,冰盏也半化,冰凌凌的荷花浮沉在糖水中,别有一番易碎之美。
“这样也好看!”虽如此说,曾月放下手机,用勺子搅动着发出冰块碰撞的脆响,抿了一口。
与她分析的香调一致。
先是一股清雅柔和的花香,继而一丝丝清苦,伴着爽冽的滋味冲上来,最后在香甜的调和里,形成一道完美的清新自然的味觉享受。
她品位许久,才睁眼,欲和朋友分享自己的文艺总结,却见朋友吨吨吨好几口,吐出一道凉气。
“啊,冰凉甜水,和夏天真配啊。对了你想说啥?”
曾月一时被这直白的感想冲击大脑,待反应过来,刚才的一肚子文艺气息也没了。
看着朋友认真等自己说话,她无语道:
“嗯,凉爽,好喝。”
“爽就完事!”
日过正中,肚子吃得溜圆的食客们悠哉悠哉踏出庙门,这个说看看景色,那个说回去睡上一大觉,总之一派惬意。
可当看到瑾玉笑盈盈立在银杏树下,说出一句话后,皆惊恐地退后好几步。
“立夏要称体重,大家快来呀。”
银杏树粗硕的一节枝干,绑着胳膊粗的麻绳,挂着成年人张开双臂长度的秤杆。
下面左边的秤钩由瑾玉执掌,右边悬着一节红绳,底下放了个箩筐。
“大人拉着红绳称重,小孩子坐在箩筐。”
瑾玉晃晃秤钩,看着连连退步的食客们,似笑非笑道:“快来呀。”
被她盯着的最前方的食客战战兢兢道:“别……别了吧……”
“就、就是啊,”曾月缩头缩脑,“我们刚吃完饭呢,请不要公开处刑……”
“老板坏!”有人浑水摸鱼道。
瑾玉轻叹,“就是要你们吃过饭再称,才人人皆有彩头呀。”
瞧着一干懵逼的食客,她徐徐解释道:
“立夏称重的习俗,意在通过称重仪式祈求夏季健康平安——你们可知夏日最常遭遇的不适来源何处?”
食客里有人举手,“别人我不知道,我就是怕热,也不想吃饭。当然!要是天天来这吃我这病就治好了!”
瑾玉笑着颔首,“正是苦夏之症。夏季湿热,易导致食欲不振、体虚乏力,便要求个‘不怕炎热,不消瘦’的好兆头。”
食客里有人似懂非懂,“所以……?”
“所以呀,要看体重,若体重减轻,称为‘消肉’,不太好哦,而体重增加,寓意‘发福’,正克苦夏,沾了身体康健的好兆头呢!”
瑾玉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眉目柔和,“等你们吃过饭来称,人人皆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