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舅?”
“舅舅他昏过去了!”
“啊啊——呼吸都停了!”
一阵手忙脚乱,直到军医过来才将被刺激到闭气的人扎醒。醒来也是浑浑噩噩,看着一箱子被蛆虫爬满的头颅嚎啕大哭,不敢相信!
“我与昏君,势不两立!”
字字泣血,几乎要咬碎牙齿。
“势不两立!”
友人不过替自己说了句公道话,昏君就下此狠手,将其抄家灭门,辱其身后名!这些哪里是个人能干出来的?要是启国国主现在在他跟前,他能扑上去将对方脖子咬断!
扒皮萱草,饮血啖肉!
启国使者命人送完礼物,洋洋得意想着沈棠他们的反应,是惊是惧还是悔不当初?
惬意呷了一口酒水,吊梢眼微微眯起。
他用尖细嗓子问:“你是哪的人?”
貌美侍女弯腰凑了上来,娇滴滴的嗓音能掐出水:“是将军命奴家来伺候使者。”
“倒是个识趣的。”
使者虽是宦官,但仍有生理需求。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发泄,日积月累就发酵成了更深的破坏欲,跟他对食的宫娥少有不遭罪的。
现在有个免费送上门,还是个知情识趣会服侍人的漂亮女人,他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在怀中侍女殷勤侍奉下喝了半壶酒,有些微醺。正欲做些别的,有人急匆匆闯入营帐撞破他的意图,侍女受惊,低呼一声侧过身整理凌乱衣襟腰带。使者的不满化成了怒火,手中酒盏飞向冒失的闯入者,将额头砸出血坑。
“放肆——”
那人顶着满脸血,跪地上瑟瑟发抖求饶。
使者压下怒火:“说罢,什么事儿?”
“干爹,敌兵杀过来了!”
使者猛地起身,一把将侍女推倒,屏风凭几哐当倒了一地。他瞧也不瞧,抬腿踢飞了桌案,勃然大怒道:“这些贼子不识抬举!”
凝神细听,确实能听到极远处有喊杀声。
“吾等有高城深池,怕贼子作甚?”
这个干儿子实在是碍眼了。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随着侍女又一声惨叫,来报信的使者干儿子咽气倒地。临死之前,眼底还留着被杀时的不可置信。侍女瑟缩躲在角落,生怕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万幸的是她逃过一劫。
良久,预料中的死亡并未降临。
侍女喘息着放下双手,抬眼只看到黝黑营帐空无一人,躺在地上的尸体逐渐变凉。
她几乎手脚并用着爬过去。
脱下外衫当做包袱,拽了一些看着名贵的饰物,从地上捡起一些散落的吃食当做逃难干粮。营帐外已经乱作一团,漆黑夜空不时闪烁各色光芒,幽幽喊杀声飘过高墙钻入她的耳朵。周遭守营士兵应该都跑去御敌了,她跑了一路也没碰见人影,不多会儿就混入附近逃难的庶民队伍,被拥挤人群推搡着往前……
“啊——”
脚下地面倏忽剧烈颤抖。
侍女被后方推挤的人绊倒。
四面八方都是脚,眼看着要被踩死。
千钧一发之际,更大的爆炸声以及地动山摇动静传来,原先还能站稳的逃难队伍倒下了七七八八。侍女顾不上狼狈,用尽力气推开压倒在身上的手脚,努力往角落靠近。
其他人也只顾着逃命,慌乱之中想抓住什么爬起来。侍女抬脚踹了好几人,衣衫被撕得不成样子,裸露皮肤上还有指甲划出来的血痕。刚站定,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她吹得东摇西摆,不知哪里飞来的碎石在脸上留下血印。
她喘息不过来,近乎绝望。
头顶屋檐终于承受不住,在又一次冲击中坍塌,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
“救命——”
她的声音被更多的呼救声淹没。
不知该不该说她幸运,厚重木梁擦着她肩膀落下,这个高度的瓦片砸不死人。一阵晕眩过后,爆炸似乎停了下来,喧闹声音也像是被调低了音量,只能听到模糊的动静。
来不及细想原因,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出去,活下来!
她翻过坍塌的院墙,想另辟蹊径避开拥挤人群,惊悚发现头顶月光突然被什么东西吞没了。抬头一看,险些魂飞魄散。一颗硕大巨石从天外飞来,眼看要砸中这片区域。
完了!
她绝望等待死亡的亲吻。
已经能想到身体被砸成血肉模糊的样子。
巨石即将落地瞬间,莫名化成“沙石雨”。
侍女在下方被淋了个正着。
脸上的血混合沙土,让她几乎睁不开眼。她趴在地上喘息,震惊自己居然还活着。
忍着难受睁开眼,隐约看到有什么雪亮东西从天空划过,跟着一道近乎顶天立地的虚幻人影被雪亮东西劈断右手。后者往后踉跄了两步,光芒抵上人影面门,一声呵斥。
“下去!”
虚幻人影的面部被巨力打得凹陷。
第1355章 玛玛就是神啊
“慎戮,看着点!”
沈棠手中提着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
脑袋大半变形凹陷,爆裂的眼珠子挂在眼眶外,看着甚是恐怖。要是那名侍女在这儿,仔细辨认几眼,或许能认出几分残留的熟悉。这颗脑袋的主人不正是那位使者吗?
话音刚落,天空响起一声嘹亮悠长鲸咏。
不过瞬息功夫,天空悄然浮现巨型弓背鲸的虚影。眨眼就从透明化为实体,只见弓背鲸的鳍肢在水浪中优雅摆动,恰好挡下更多即将坠落的巨石。看到这一幕的侍女瞠目良久,趴在废墟中忘了动弹。直到她听到拥挤难民群传来一声尖叫:“我的儿啊——”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
“不要再推了!”
女人尖锐的声音很快被嘈杂环境吞没。
侍女忍着不适,循声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吓得四肢虚软。
一个妇人被人群拥挤着往前,她的手死死想抓住不远处的孩子。再看那个孩子,年纪不大,尚是少年模样。面对兵荒马乱,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没给予妇人一点回应。
这孩子也回应不了。
整张脸被挤压得青紫一片,七窍流血,伸出去的手以扭曲怪异姿势高高举起,尸体随着缓慢蠕动的人群往前,高高低低、沉沉浮浮。直到爆炸再起,人群再度慌乱挤压,少年彻底“沉”了下去,不知被多少双脚踩成肉泥。
好好的活人,硬生生被推搡挤死了。
人群中也有难民高呼“不要再挤了”,只是收效甚微,惨叫声连绵成片,所有人都在慌乱逃生。双手努力往前推搡人群,希望能再走快些,生怕慢一步就要将性命抛下。
侍女稍微缓一口气,咬牙爬起。
“这些贼子……”
她算是看出来了,天上那头怪异大鱼正在挡住投石车抛进来的巨石,也不知它能撑多久。万一撑不住,石头直接砸中人群,这里的人都别想活!强烈恨意疯狂涌上心头。
她不是第一次在战火中逃命,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兵荒马乱,却是第一次看到乱臣贼子攻城瞄准逃难庶民打击的。这比屠城更加可恨!
军阀屠城,多为求财,杀人是其次。
眼前这场景则是奔着杀人来的。
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如何挡得住如此攻势?
侍女顾不上厌恨,用手背擦掉眼睛附近混合着泥沙的血,忍着剧痛想挪动身体。强大的求生欲让她暂时忘了剧痛,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但是——
她真能活下来吗?
天空巨石数量明显变多,覆盖范围扩大,仅凭那头怪异大鱼也不能完全阻截。一颗“漏网之鱼”好巧不巧落在她几丈开外,巨石表面附着的士气在与地面接触瞬间炸开,强劲气浪将她吹得倒飞出去。当侍女再度有意识的时候,她绝望发现右腿彻底动不了。
此刻,她恨不得自己手中有把刀。
一刀斩下去,断腿求生,或许还能苟活。
“我、我只是想活着而已……”侍女从上方废墟缝隙看到又有一颗巨石即将坠落,无尽绝望弥漫心头。前半生的光影在眼前飞速闪现,最后化成一句呢喃,“妈妈——”
嘭——
爆炸声震耳欲聋。
意识却没陷入预料中的黑暗。
强烈白光穿透缝隙,刺得她险些睁不开。
恍惚之间,她似乎在白光中看到巨石表面爬满裂纹,四分五裂被捏碎成了齑粉。强光导致她短暂性失明,眼前白茫茫一片。待视野再度有了其他颜色,她看到一柄剑锋穿透废墟缝隙,向上飞挑,困住她的“囚牢”被打开。紧握长剑的主人有一张冶艳俏脸。
对方问她:“能起来吗?”
侍女凭本能摇头:“起不来,我的……”
一堵倒塌石墙压住她右腿。
即便将墙推开,她的腿也被压成一片,再也好不了了,这种伤势,她也活不了了。
侍女看到对方漆黑瞳孔移了一点。
视线落向伤腿,似乎在思索。
侍女不敢猜测对方此刻的想法——仁慈一些,给自己一剑,让她走得没那么痛苦;残忍一些,抛下她等待死亡降临。看似是毫无人性,实则在战场非常常见。别说她一个庶人了,就算是士兵受了这么重的伤势,也会被袍泽选择抛弃,因为这是最优的解法。
明白归明白,她却不想这么死。
侍女伸出虚软右手,掌心碰到对方战靴上的冰凉金属,这点冰凉让失血过多导致意识逐渐模糊的她清醒了几分。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妈妈……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