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兄长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章程?”沈妩问道。
本来这样的事不该她一个当妹妹的过问,然而前几日收到沈父的来信,信中还夹着一封京城的家书,是大老爷写信给沈父,说大夫人为沈训定下了一门亲事,让沈父务必将沈训送回京城成亲。
虽然沈妩心里知道沈训不会为了什么亲事而放弃现如今的大好前程,不过还是得当面问上一问。
好在沈训的态度与沈妩料想的一致,不过就这拒婚的理由却让人有些意外,“我已与薛大人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正准备将此事告知公主和叔父,请叔父替我去提亲。因此京中的亲事恕不能从命。”
“薛立?”沈妩眼里的惊讶之色一闪而逝,不过很快就道:“既如此,大伯那里我替你推了便是。”
“多谢公主成全。”
竟是三言两语就将沈训的婚事落定了。
徐敬自来最是把祖宗规矩看得重,看到这一幕就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妻子打断了,“老爷喝了这半会酒,快吃几口菜吧。”
好歹是先将人安抚住了。
等散了宴席,徐家一行回了徐勉的将军府,徐母才抱怨道:“老爷这好管事的脾性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沈家的事自有人家自己做主,您多管什么闲事?”
“哼!如何就是闲事,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作为小辈却私自做主兄长婚事,实在荒谬至极,若是传出去,让这天下人如何看待?岂不是说我徐家没有家教,连个儿媳也管教不好?”
“老爷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徐母冷笑一声道,“什么小辈,何来管教?老爷也一把年纪的人了,莫不是连君臣之别也忘记了?”
徐敬闻言,面上闪过恼羞成怒之色,想要说什么,却被徐母抢先了。
“北安公主虽说嫁到了咱们徐家,但你别忘了人家是君,咱们是臣,勉儿是他的夫君,却更是驸马。以她公主之尊,老爷也敢在她面前端长辈的架子?莫不是还以为新如今还是魏国公府鼎盛的时候?”
她说罢,又接着道:“若不是勉儿与公主斡旋,将咱们一家接出京城,咱们还在京城做罪人呢。如今刚得了公主的好处,老爷就翻脸不认了,传出去天下人难道不会说咱们徐家尽皆忘恩负义之辈?”
“你……你……”徐敬被妻子夹枪带棒的话气结。
徐母却不管他如何生气,只继续道:“今日我也劝老爷一句,莫要得陇望蜀,今日这般日子已经是你我的福分,莫要再对公主和勉儿要求这要求那的,若是搅得公主和勉儿离心,我可是不答应。”
她说完也不等徐敬说话,直接将人推出去房间,“老爷这几日暂且先住厢房吧,省的您看到妾身不痛快。”
什么自己看到她不痛快,只怕是她看到自己不痛快吧。
徐敬在外面气的脸色铁青,却拿妻子毫无办法。自从来了青州府,妻子有次子和幼女撑腰,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对自己和长子百依百顺的姿态了。如今更是做出赶将自己从屋里赶出来的举动,实在岂有此理。
且不说徐敬和妻子如何闹腾,沈妩从下人嘴里听了一嘴就不感兴趣了。
如今正是小麦收割的季节,此次高产麦种具体增产如何,很快就要有结果了,所有人都在观望最后的数据。
沈妩自己是知道此次试种的新粮种必当高产,但没有见到最后的统计结果之前,还是有些心不定。
好在,没让她多等,许宫很快就禀报上来最后的统计数据,新粮种亩产数量平均每亩达到了七百五十斤。
“此数据可准确?”沈妩一边面露喜色的翻看奏报,一边确认道。
许宫没有半分迟疑的点头。这是她带着学生们连夜统计出来的,且已经校对了不下三遍,绝不会有错。
“哈哈哈,快去请驸马来。”沈妩高兴的大笑道。
等徐勉来,她便亲口告诉了他这个天大的喜讯,然后说道:“我将会把这个数据公布出去,今年的冬小麦定能全部换种新粮种。”
徐勉也很兴奋,不过听到沈妩后面的话,心里生出一个顾虑,“此前没有试种新粮种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不如何处置,不过既然新粮种高产已经得到验证,那么再免费就不适合了,所以之后会发布为新粮种定价的政策。”
徐勉颔首,“这也是应有之理。等今冬再试种一茬,明年的税率也该改了。”
既然粮食产量增高,自然就不能按照之前的比例收税了,必然也要提一提的。
沈妩认同他的话,不过,她又透露了一个自己决定:“此次我不打算将税率增长太高,等过几年西北之地不缺粮了,土地税或将免除。”
“免除?”徐勉惊诧,“不收田税,官方财政该如何解决?”
“自然是靠工业和商业发展。”沈妩简单的提了一句,并不打算详说,因为时机不到,便是聪明如徐勉也是无法理解税收结构调整的意义。
“对了,此次高产粮种虽然不免费,但依然要限制出售的数量,无论贫农还是世家必须按照家中田亩的数量来购买,且私底下不可私自交易,一旦查实绝不轻饶。”沈妩再次与徐勉说道。
徐勉清楚沈妩提出这一限制的目的,就是为了清查西北之地的实际土地数目,他自然不会轻乎。
说完了粮种之事,徐勉想起了今日收到的密报,说道:“朝廷这些日子不甚安稳,自从皇后诞下三皇子,已有不少朝臣倒戈,提出立三皇子为太子,然圣上更看重二皇子,因此十分为此事烦忧。偏外部也不安生,红衣军或将卷土重来。”
沈妩听着挑了挑眉,说道:“立太子之事皇后写了数封信给我,希望我能帮三皇子说话,我以皇子年纪尚小推拒了。然国本之争涉及多方利益,便是圣上只怕也不能乾刚独断,因此皇后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徐勉沉吟道:“你没有答应是对的,虽说皇后母子有机会,但不到最后,太早表明立场于我们无益。”
对,她也是这般意思。沈妩点头,面上露出舒心的笑意,自从成婚后,她和徐勉越来越有默契了,许多事只要她稍一表态,徐勉就能读懂她的深意。
无论是谁,心中的想法被理解都是一件使人愉悦的事。
因此,沈妩面上的神色越发舒展。
她接着问道:“关于红衣军,朝廷有没有什么说法?”
“有朝臣提出抽调西北边军剿灭红衣军。”徐勉说着,蹙了蹙眉。
“能提出这种主意的人可谓鼠目寸光。”沈妩摇头骂道。
凉国对大成虎视眈眈,她费了多少心力,才换得如今这短暂的和平。若真如那些朝臣所言,抽调边军平内乱,凉国必当抓住机会进犯大成边境。
如此,不仅会使得大成边境的百姓再次陷入战乱之中,更会使得凉国一致对外,上下凝结成一心。
她不惜以身涉险,也要发动凉国宫廷内乱,以消耗凉国国力的谋划将会功亏一篑。
徐勉自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他与沈妩保证道:“你放心,太祖立国之初就定下边军不可进中原之地的铁律,当今再昏聩也不敢真的下旨抽调边军。”
“但愿如你所言吧。”沈妩叹了口气说道。
与徐勉商量定,沈妩就赶在冬小麦耕种之前发布了关于新粮种的政策。
给新粮种定价的政策倒还好,无论世家还是百姓都接受良好。但粮种限售的政策却是引起了世家的不满。
众所周知,世家大族为了逃税,几乎家家都有隐匿的田亩,且数量还不在少数。
可如今朝廷规定按照所报田亩数购买高产粮种,若真如实上报,岂不是要暴露自家隐匿田亩的事实。
世家们抱着侥幸心理想要私下转圜,却发现官府的人竟是油盐不进。
无奈只得先买了与自家明面上的田产数相符的高产粮种,至于余下的田地,他们自做聪明的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购买农人试种新粮种的自留种。
虽然官方一直在强调新粮的自留种会造成减产,但奈何他们根本不信。
沈妩看着底下报上来的统计数据,整个西北之地的土地数量与她私底下丈量的总数依然还差着一半之数,不禁被气笑了。
“老师,这些世家们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竟然敢隐匿这么多田地,一定得给个教训才行。”郑大成气愤的说道。
沈妩冷笑道:“此事暂且不要透露出去,等着吧,等到明年夏收,必要让他们自食恶果。”
郑大成听着不由一喜,忍不住期待起夏收来。
第172章 动荡 事实上,都没有等到夏收的时……
事实上,都没有等到夏收的时候,只看麦田里株苗抽穗的情形,世家们就知道这一场战役他们输了。
等到夏收,粮食一过称,这个认知就更清晰了,他们也才明白官府真的没有乱说,的确自留种会造成减产。
虽说比起本地种子,自留种的亩产数还是占了优势,但与官府的新种相比,产量差了整整一半。
这对于已经尝过甜头的世家们简直是不可接受的事。
但这也没有办法,他们既不能让官府取消限购新粮种的政策,又没有门路私下买到足够的新粮种,所以只要他们还打算隐匿田产逃税,就得接受田亩薄产的事实。
夏收之后,世家们聚到一起商议过一回,商量到底要不要向官府上报真实的亩产数。
虽说隐匿田产有罪,但一来法不责众,但凡有点家资的人家都在这么干,所以他们现在坦白,北安公主想必也不会如何重罚他们;二来从前他们是向朝廷交税,少交的也是给朝廷的钱,北安公主应该不会为此追究过往。
然而,同意坦白的人只有很少数,大部分人还是不同意,毕竟他们隐匿的土地数可是很大一部分财产,他们更倾向于私底下想法子。
但粮种制裁是沈妩定下的针对世家们的终极政策,为的就是尽快清查田亩,改革土地制度,因此绝不会留下空子给这些人钻。
于是,三个夏收过去了,世家们依然没有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反倒是每年粮食的产量逐渐与百姓们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等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又一次聚在一起算了一笔账,才发现这三年他们损失的粮食价值远远超过隐匿的田产的价值。
可谓损失惨重!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得到更多财产才会隐匿田产,但如今非但没有获益更多,反而还更少了,这对自诩精明世家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
这三年,他们不是没动过针对新粮种的小心思,但以往无往不利的手段几乎都没有用处。北安公主对治下的掌控实在太严密了,让人无从下手。
因此,这回再也没有人反对坦白实际的田产数的事了。
世家们推举出了一个代表韩家主,请他带头与官府谈判,虽然他们决定向官府低头,但也想着凭此机会向官府要些好处。
然而,官府对于他们这一举动的反应十分平淡,且最后的结果也完全超出他们意料。
不仅没有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态度小心翼翼,反而还开出了罚单,除了让他们将这三年少交的税补上,还处罚了罚金。
“原本逃税是大罪,然北安公主仁慈,想着诸位知错能改,便说只要补税并且缴纳罚金,就会既往不纠。”
石坚笑眯眯的与韩家主说道,面上一副宽宏大度的模样。
韩家主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罚单,不由倒抽一口气,这罚金实在太重了,若真按此数缴纳,他们这些世家可要脱几层皮的。
他面色难看的望向石坚,试探道:“这个数目太高,可否酌情减少一些?”
他话音才落,石坚面上的笑蓦地收了回去,变成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冷笑道:“既然不想交罚金那就按照朝廷律法定罪吧!”
反正刚才他已经拿到了韩家主上交的各家实际土地数目,官府依法追究世家们的罪责可谓证据确凿,名正言顺。
韩家主试探不成,忙赔罪道:“石大人息怒,小民说错话了,小民这就回去筹措罚金,一定如数上交。”
说罢,见石坚面色依然没有多少缓和,又道:“除了我们韩家,小民也会规劝其他世家尽快如数上交罚金。”
石坚听了,态度这才变得与之前一样温和,与韩家主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之后才打发了他。
韩家主出了衙门,面上还一脸谦卑的笑,直到坐上马车笑意才落了下来,神色变得阴沉。然而不过半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愁苦起来,连肩膀也塌了下来。
概因他方才想了无数种与北安公主硬抗硬的法子,皆不能用。
因为现实很残酷,他们世家和北安公主势力实在悬殊。世家虽然有钱有资源,但北安公主手里有兵啊,真要双方交恶,北安公主派一支强军就能将他们所有人都镇压了。
可别说什么法不责众的话,对于上位者而言,只要你妨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才不在乎杀多少人呢。
这一点,韩家主可是深有体会的。
因此,他纠结了一路,回去族中后到底将罚单上的钱数于三日内上交给了衙门。
除此之外,他还动员所有世家也交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