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霄,那不是昨日那男子吗?”孟云禾惊讶,“一直忘了问你,昨日之事你是怎的解决的?”
“自然是好好修理了他一顿。”司鹤霄神色变深,“云禾,他不是那日的那个男子,你瞧,他身旁那个也与他生得一般无二,他们家共有三胞胎,生得一模一样,性子也是一般的混账。”
孟云禾定睛一瞧,果然见那朱衣男子身边还站着个绿衣男子,面容与那朱衣男子真真长得一模一样。
“这人什么来头,瞧着很是张狂,你那日打了他,有没有事?”孟云禾担忧地问。
“那日你与舟哥儿离开后,”司鹤霄回答说,“我就将他拖进了暗巷...现在他是下不去床了。这几个混账东西,旁人怕他们,我自然是不怕的,他们也不是什么王侯公子,而是宫里巩公公的义子。那日我打的是巩二,如今在咱们面前的那朱衣的是巩大,绿衣的是巩三。这巩公公也不知怎么想的,一收义子就收了三个,还是三胞胎,旁人还戏谑说原来太监也这么怕绝后。巩公公是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太后极其信重他,你也知晓,陛下和太后只是面和心不和。”
“我知晓。”孟云禾压低声音,“陛下是在太后的支持下才能登基的,但现在陛下显然想摆脱太后的控制。”
“巩公公武艺高强,而且帮太后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而且他极其宠信这三个义子,这巩家兄弟三人在京城无恶不作,京城里便是那些王侯公子都不敢招惹这三个败类,只因巩公公极其护短。”司鹤霄握住孟云禾的手,似是怕孟云禾害怕似的,“而且他们最爱戏弄那些世家公子,好像以此来证明自己并不比世家公子们差,今日...不知又是谁倒了这霉。”
孟云禾定睛一瞧,果然见在那两人面前,匍匐着个白衣公子,那公子显然是喝多了,连发冠都歪了,那人背对着孟云禾,瞧不清楚面容,孟云禾只觉得那背影也有些熟悉。
“世子,叫大家伙都瞧瞧你的脸啊!”那巩大嬉笑着,“世子娶了美娇娘,为何日日在这酒楼里流连忘返啊,这般不珍惜你那新夫人,不如将新夫人让给我们吧!”
巩大的声音极大,再加上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从也大声附和,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是表弟!”
孟云禾突然认出那白衣男子,将手从司鹤霄手掌中抽出来:“鹤霄,这是我嫡母家的侄子,我需得管一下,但你今日没有伪装,不便暴露身份,你先藏一下,我能应付的了。”
说罢也不待司鹤霄反应,朝那几人走了过去。
司鹤霄顿时懵了。
什么叫,他先藏一下?他是什么柔弱的小女子吗?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要护着他,自个儿倒冲在前头去了!
“住手!”孟云禾出声阻拦,“几位,这位公子想必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必如此戏弄于他?”
第36章
吻
赵淮书正在醉醺醺间, 突然听到了朝思暮想的熟悉声音,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哟, 姑娘是谁啊。”那巩三嬉皮笑脸的,“你认识他?”
“他是我表弟, 你们方才出言侮辱的女子,也是我亲姐姐。”孟云禾面上冷冰冰的,“我不允你们如此出言不逊。”
“哟,原来姑娘是孟侍郎家的女儿啊。”那巩三听后, 依旧没有丝毫忌惮, 面上调笑之色更重, “早就听闻, 孟侍郎家的几个女儿如花似玉, 不知姑娘是几女儿啊?不不不,瞧着姑娘这装扮, 是已经为人妻了吧?孟家出嫁的女儿应是就那两个, 姑娘不会是国公府大奶奶吧?”
孟云禾不怒反笑, 神色间满是轻蔑。
那巩三素日里横行霸道,没人敢招惹,但因他是太监义子, 最忌讳被人轻视, 尤其是被一个女子。
“你笑什么?”巩三语气中也有了恼意。
“公子连旁人家女眷的消息都知晓的如此清楚, 想必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吧。我表弟喝酒喝不过你们, 你们便在此肆意侮辱。但在场的都是人品端正的好汉, 自然是明白这是非黑白曲直的, 就算你们出言嘲弄,大家也能辨出谁是谁非, 像你们如此卑劣的人品,怕是都不配在这风客来坐着。”
“就是!”
孟云禾没想到,率先开口的便是那个进门时恶狠狠看向她的大汉。
“早就想说了,几个娘里娘气的人,在这欺负一个小公子算什么本事!”那大汉端着酒碗站起来,“人家喝酒喝不过你们罢了,可别的都比你们强吧!瞧瞧你们两个,穿的花里胡哨,油头粉面,老子瞧着就恶心!”
“就是,这风客来可容不得你们这等子人!”
立马就有其他人起身响应。
“卑劣鼠辈!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还窥得人家女眷的行踪,真是好生不要脸!”
“听说这俩兄弟是太监的儿子,那太监私底下霸占良田,克扣民脂,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原来还有这等子身份!呸,真是恶心,难怪生成这副模样!”
“听说他们那个兄弟昨日就被神秘侠客给揍了,真是活该!这几人作恶可不少啊!”
“与这等人共处同一屋檐下,可当真是羞辱!”
巩大巩三一向张狂惯了,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那些世家公子,就算有人对他们不满,也不敢当面说出来。毕竟巩公公是从太后刚入宫就跟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极得太后信任,所以那些公子哥儿即使心生不满,也畏惧巩公公会跟太后说些什么,从来不肯与他们正面冲突。长此以往,这巩三兄弟越来越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真觉得自己在天底下就无法无天了似的。
但眼前的很多都是些江湖侠客,向来无所忌惮,才不会顾忌家族间的那些牵扯。
巩大和巩三脸色白一阵青一阵,昨日他们的兄弟刚被人打断了好几处骨头,可现如今还没查出是谁打的,如今他们在这儿居然被一个妇人挑衅了。
孟云禾走到赵淮书跟前,也没有伸手去扶他,只低头看着他,声音沉静坚定。
“表弟,站起来。”
赵淮书抬起头来,现下的一幕只让他觉得无地自容,尤其是还在这个他最在意的女子跟前,可抬首望向她的眼眸,她的眼里却没有嘲弄,她平静地望向他,那眼眸就如一汪清泉,洗涤着他那自甘堕落的灵魂。
当日母亲告诉了他换亲之事,他抗争无果,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说到底,还是他太过于无用,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也认了命,娶了孟云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婚后生活会如此不堪,孟云枝整日怪他不争气,逼着他读书科举,他也知晓孟云枝的脾气,一开始还顺着她,没想到她变本加厉,日日将他和旁人作比较,惹得他烦乱不已。
若她只是针对自己还罢了,可孟云枝嫁过来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心胸狭隘,处处不容人,渐渐地连他身边伺候的丫鬟都看不惯了,丫鬟不过是在他读书时为他送了一杯茶,她居然叫人行了酷刑,将那丫鬟的手给废了!若不是他及时赶来,那丫鬟怕是连性命都没了。
妹妹赵容湘可怜那丫鬟,便将丫鬟接来了自己身边照看养伤,孟云枝将这事看做是容湘与她作对,居然为容湘找了一个名声极坏的老鳏夫,想着将赵容湘赶紧嫁出去!母亲自然是不同意这事,孟云枝便使了手段,邀容湘出去逛铺子,险些叫那老男人辱了容湘的清白,还好容湘拼死反抗,逃了出来。母亲经过此事也容忍不了孟云枝,训斥于她,孟云枝却与母亲动起手来,将母亲推到在地,害她伤了腿骨,卧病在床。
赵淮书再也忍受不了,要与孟云枝和离,孟云枝却摆出一副泼辣嘴脸,说赵家娶她是高攀,断然没有和离的道理,还将他以前的画作全部烧掉了。如今昌兴伯府乌烟瘴气,赵淮书再也不愿回家看见孟云枝那副嘴脸,他恨自己软弱无用,却更想逃避这一切,他白日便醉在酒楼,晚上就随意找家客栈,任家里下人来喊他也不回去。
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少天没有回过赵家了,醉了之后,便不会再想到自己那瞧不见一点儿希望的人生,有时候醉了之后他还能瞧见云禾,瞧见以往与云禾之间的那些美好时光,只是他再也无法肖想她的如今了。
他知道,自己如今就是个再也扶不起来的烂人,连他自己都不愿再拯救自己,就这样醉死在外头也好,只要不回去见孟云枝那歇斯底里的扭曲面孔就好。
还好云禾瞧不见他现如今这副模样。
但,没想到,今日居然在他最狼狈的似乎遇见了云禾。
云禾居然,出手帮了他。
“云...司大奶奶,你...”赵淮书头脑发沉,他看了看旁边不怀好意的巩大巩三,生怕孟云禾受了欺负,“你还是莫要管我了,快离开这里。”
“表弟,我是不会叫旁人欺负你的。”孟云禾表情依旧平静,“自己站起来,我相信你可以。”
“哟,这表弟表姐的,还真是感情深啊。”巩大不似弟弟那般失态,故意在旁阴阳怪气,“若是我没记错,这镇国公府的小公爷恰巧不在家吧,难道是大奶奶寂寞,在这念起表弟的好来了?若我没记错,那小公爷似乎长得极其丑陋,也难怪大奶奶念着眼前这翩翩如玉的少年郎啊哈哈哈哈哈哈!”
“住嘴!”赵淮书好似真的突然多了股子气力,“尔等鼠辈,不许出言侮辱镇国公府大奶奶!”
“看看看,这赵家小伯爷方才还一副软脚虾的模样,现在说到他的表姐,他倒是开始着急了,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巩大的脑子要比巩三活络的多,很快就找到了如何来攻击孟云禾和赵淮书,“也难怪赵小伯爷日日宿醉,不肯归家,原来竟是不想见家中的表姐,舍不得眼前这个表姐啊!”
孟云禾却淡然一笑,丝毫不慌,反而上前两步,走到雕花栏杆旁,望着下面的殃殃人众,沉着出声。
“当年群雄纷争,战乱不休,司家跟随太祖皇帝打下天下,结束战乱,更是对手下士兵,沿途百姓都极尽所能地相助,太祖皇帝亲赐‘镇国公’之名,而后司家世代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护我大盛百姓之太平。”孟云禾眼中似有愤慨,“而赵家祖上也曾积荫功德,第一代昌兴伯当年任知府之时,陈州闹了洪灾,昌兴伯以命坚守,令百姓有序撤离,自己却因救一婴孩而丢了性命,保住了陈州多少人口的性命。我想问问眼前的两位巩公子,你们有什么基业,你们有什么功绩,如今信口拈来,拿莫须有的龌龊之事来污蔑司家和赵家两家,司家和赵家门楣自古以来便清清白白,你们如此污蔑有功之臣,上负皇恩,下负百姓,有何脸面在此立足!”
“是啊!”下面立马有人愤愤不平地出言,“我早就想说了,那小公爷是赤胆忠心,骁勇善战的少年英雄,北蛮人听见他的名号都屋门禁闭,小儿啼哭。你们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比不过人家,就到处说人家长得丑,难道男人就只比一张脸蛋子吗!”
“就是!自己比不过就整日拿人家长得丑说事!我瞧着这镇国公府大奶奶好得很,小公爷自成婚以来也没回家,大奶奶对小公爷的庶子视若己出,照料的极其精细!这样的女人,居然被这种龌龊东西如此污蔑!”
巩大此时才有些慌了,他后退一步,却还是强自镇定:“贤良女子应在家相夫教子,不宜抛头露面,你既问心无愧,便不该来管这赵淮书的闲事!若不是你俩有了首尾,你何至于此,叫小公爷如此蒙羞!”
“小公爷才不会因我此举蒙羞,他是有格局的男子,不似某些鼠辈。”孟云禾冷笑,“我为何要出面维护赵表弟,那自然简单的很,我母亲待我掏心掏肺,恩重如山,赵淮书是她的亲侄子,自然也是我的亲人!如今表弟在此受辱,我却充耳不闻,若是我做了这样的女子,便对不起我母亲的养育之恩,也对不起镇国公府这么多年铁骨铮铮的门楣儿!”
“而你!”孟云禾眼冒冷光,朝巩大射去,“因无理相争便只会拿女子的清白说事,女子的清白本就不是阻碍她们伸张正义的栅栏,更不是旁人能轻飘飘便污蔑她们的把柄。我今日站在这里,既可说自己清清白白,又可说自己有情有义,清白二字本就该无愧于心,之于女子而言都谈不上锦上添花,更何来雪中送炭,更不是为了将一切阻隔在外!”
“说得好!”
下面的一位戴斗笠的女侠带头鼓起掌来。
“我只道这京城女子多矫揉造作,没想到也有大奶奶这样的性情中人!你说得对,这世间女子本就生存不易,更无需向谁自证清白,这清白也是你们这些人染不黑的!也只有大奶奶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起小公爷!”
下面无论男女,都跟着鼓起掌来,有几人直接厉声呵斥起巩大和巩三。
“那你也不该来这种地方!”巩大被那声浪吓到,“这里江湖侠客众多,你孤身前来,实非世家贵女所为!”
“谁说她是孤身前来的?”
一声沉着的男声在此时响起,司鹤霄大踏步地走上前来,与孟云禾比肩而立。
“我与夫人出来吃饭,巡视自家酒楼,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疯狗在叫。”
“夫人?”
“这就是...国公府的小公爷!”
“不对吧,不是说小公爷长相丑陋吗!”
“天啊,这叫丑陋?这就如同谪仙一样好吧!这是假的小公爷吧!”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
孟云禾有些嫌弃地看了司鹤霄一眼,不是告诉了他,要他藏好吗,她自己可以搞得定的!
方才她好不容易风光了一回,也体会到了那种武侠小说中振臂一呼,群雄响应的感觉,但这男人一出来,所有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他脸上了!
果然妖男祸国啊!
“诸位,我便是如假包换的镇国公府世子,司鹤霄。因不怎么在京城,在塞外也无人得见我的真容,不知怎的就落下了一个丑陋之名。”司鹤霄对着底下抱了下拳,“我年少时也曾有一个江湖梦,当初见各位江湖好汉在京城无处落脚,便心想着咱们各个都是世间的锦绣传奇,在京城自然也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又怎么能落了旁人去?于是便与好友开了这家风客来,供各位兴致起时前来歇脚。我昨日刚回京城,夫人一直对风客来很好奇,我便想着带她前来,尝尝咱们这的特色菜!没想到遇见了她的娘家表哥受辱,我夫人要强的很,还不要我出来,说她自个儿便能摆平这事,方才她据理力争,确实也证明了自己。但我实在见不得疯狗冲她无休止地狂吠,这两条疯狗...实在是令我恶心。”
“原来这是小公爷开的!”
“小公爷真是大好人啊!这风客来价钱公道,而且店里面从未因我们满身草莽气而心存轻视!”
“兄弟们,那两个太监的狗腿子,我看就得直接揍他们!”
“小公爷性情中人,和大奶奶真般配!”
赵淮书仰起头,看见那男子身形高大,容颜俊美,他站在孟云禾身边,不时朝孟云禾投过去的目光里也满是柔情,瞧起来可当真是一对璧人。
这便好。
只要她能幸福,他此生便再无所求。
这时,那伟岸俊逸的男子却朝他伸出了手。
“表弟喝醉了,我扶你起来。”
赵淮书感慨于那男子眼中的平静与坦荡,却也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一句。
谁是你表弟。
赵淮书握住司鹤霄宽厚的手掌,虽身形摇晃,却尽力保持着镇静,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握住司鹤霄,坚定地站了起来。
云禾一介女子,都敢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如此维护,他一个男儿,就因为亲事不幸,就如此堕落和逃避,说出去又有何脸面?
他曾经以为他和云禾从此陌路,再难相见,没想到她今日还会出面相护。
日后,他赵淮书即使做不了气吞山河,威风凛凛的英雄,也再不会如今日这般自怨自艾,自甘轻贱,方能不负她今日的回护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