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表姐,表姐夫。”
虽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但少年此刻却露出了他此生最为真挚的笑意,在这一刻,他彻底地放下了。
日后定还会念,还会耿耿于怀,但他已决意在背后相望相守。
巩大巩三见情形不对,急忙在护卫的保护下灰溜溜地逃跑了。司鹤霄潇洒地宣布,今日在座的各位费用全免,俱都由他来请客,此举又是赢来一片欢呼。
司鹤霄叫人将赵淮书好生送回去,见赵淮书上了马车后,司鹤霄和孟云禾才坐马车归家。
一路上,孟云禾瞧着司鹤霄的神色,甚是忐忑,见司鹤霄也不说话,孟云禾感觉就像是在慢刀子割肉,还不如给她个痛快!
也是,她今日行事总归是鲁莽了些,但她想到往日里赵淮书那灿烂的笑脸,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而不见。
“司鹤霄,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孟云禾不敢去看司鹤霄的脸色,“我本来没打算叫你出来的,虽然免不了要借国公府的名号,但我之前也知道一些关于那巩家三兄弟的名号,他们也就是狐假虎威,在民间名声素来很差。今日我虽莽撞,周旋之下却也能得一个伸张正义的名号,也不算给国公府全然丢脸,就是此举弄不好会得罪太后,但若我今日的分寸拿捏的好了,太后也不能借此发难。我计划的是他们狗急跳墙,最后攀扯到他们义父和太后,我就对太后歌功颂德一番,也替太后赢赢美誉,虽不知效果如何,但总归保险一些,我没想到你最后还是站了出来,倒叫我没机会说出这些话了...”
“你以为,我是在生气这个?”
司鹤霄抬起眼,神情平静地看向孟云禾。
“难道...不是吗?”
孟云禾心底更忐忑了,瞧着司鹤霄这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实在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孟云禾。”
司鹤霄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叫她。
“你将我国公府想象成什么了?我国公府不说是权倾朝野,可也称得上是战功赫赫,你以为我会怯那么一个老太监?我们国公府是陛下的后盾,与太后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我家老头直接在朝堂上说太后牝鸡司晨,差点没将那老太婆的鼻子气歪,她也不能将我们镇国公府怎么样!你以为太后会在乎她身边的一个太监,就此对付我们镇国公府?那也得她有这个本事才成。”
“哦...我虽知这样,但还是怕给你们添麻烦...”孟云禾缩缩脑袋,”有时候逞英雄的确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我巴不得你给我添麻烦!”司鹤霄直接打断她,“今日我们出来的时候你还刚说过,咱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休戚与共,你这么快就忘干净了。你的确超乎我预料,心思细腻缜密,却又不失孤勇,我方才是多么感激让我阴差阳错之下娶到这么一位妻子!可是,我这个妻子却说,她害怕麻烦我,这直叫我心凉了半截!”
这...孟云禾暗戳戳地抬眼看向司鹤霄。
这算是司鹤霄的表白吗?
“既然你说了日后是一家人,那便不可反悔。”司鹤霄望着孟云禾,“别说你根本没给我惹什么麻烦,便是惹了天大的麻烦,我也由着你来。我不知为何你会思及那么多,也不知晓你为何会探听这么多消息,但日后你行事,只管由着自己性子来,根本无需顾忌那么多。”
“你是天子骄子,自然不懂。”孟云禾低下头,“我在孟家生活的倒也算自在,但毕竟是庶女,老太太对我极其不喜,为了生存,自然什么都多打听了些,这是闺中便养成的习惯。后来嫁进国公府,我更是生怕行差踏错,便将这京城需得注意的事儿都打听了个遍,我不若你和舟哥儿聪慧,要记住这些事情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就是想尽可能地叫自己多知道些,不仅仅是怕给你们添麻烦,也是为了在风浪交织中更好地保护你们。”
司鹤霄心里头猛地一揪,他突然起身,坐到了孟云禾身边,轻轻握住了孟云禾的手。
“我没有说你这不好的意思,也不是要你依附于我,做那失了自我的藤蔓。”司鹤霄轻声说,“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日后你有我撑腰,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插手你想做的事,但却永远会在你身后,做你的退路。”
孟云禾偏头看向司鹤霄,一时之间竟忘了言语。
“而且我要谢谢你呢。”司鹤霄轻松地笑了笑,“如今我方一回京,要澄清往日里的流言蜚语,并认下之前谢灵玉的那个身份,我正想着怎么响亮地登场呢,没想到我夫人就为了创造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真真是为我造了势。其实我创办风客来也不止是我说的那般大公无私,我虽自认心胸磊落,但处于朝堂漩涡之中,又岂会真的心思单纯,毫无算计。我也是看中了江湖侠士们的那份影响力,明日,江湖之中,民间之内,都会流传出我的故事,陛下授予我重任,他们自然也无话可说了。”
孟云禾却没有应承司鹤霄的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司鹤霄被她看的也心里发虚,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我只是想问,”孟云禾声音轻轻的,“你我也不过是家族联姻,往日里也没有感情,你为何会对我这么好?”
“因为。”
司鹤霄也望向了孟云禾,他突然松开了握住孟云禾的手,以手扶住马车壁,身子微倾朝孟云禾倾近。
“虽然不想承认,但方才在你出言维护别的男人时。”
他的目若深潭,一望无尽。
“我好像...已经动了心。”
他倾身过来,轻轻在孟云禾额头落下一吻。
孟云禾在他高大身躯的阴影遮罩下,晕晕乎乎地想。
这次...真算是表白了。
第37章
同骑(捉虫)
自打那日孟云禾在酒楼里扬名立万之后, 她明显感觉到这国公府里下人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以前她虽然也将这下人们给管束好了,但自从那件事后, 她明显感觉到下人们对她有了敬畏之心。
孟云禾自然对此乐见其成,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 司鹤霄自从那日亮相后便在京城掀起来了不小的轰动,随后皇上便借机宣布了司鹤霄的身份,众人这才知晓原来他就是当时惊才绝艳却令无数人遗憾的谢郎,之后皇上便授予了司鹤霄兵部尚书的官职。
而民间突然出现了不少百姓联名状告巩家三兄弟, 巩家三兄弟, 包括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巩二, 一齐被打入了大牢, 案情择日审理。
而在孟赵两家的联合推动下, 孟云枝和赵淮书悄无声息地和离了,赵淮书和离之后便背上行囊, 外出游历去了, 这回赵家未再阻拦。听说孟云枝情绪却很是激越, 但还是被孟家按捺了下来,打算等她情绪平复下来再叫她出现于人前。
而且孟云禾听说,孟家为孟云苓也定了一门亲事, 据说是要远嫁到外, 嫁于一绸缎庄子老板为妻。孟云禾多少也探听到了些孟云苓和孟云蕙之间的事, 自然也知晓了她这个庶妹心术不正, 大抵孟家也想早早将她打发出去。
她嫁去的地方远在云桐, 那绸缎庄子老板是孟二老爷故交之子, 年纪大上孟云苓个十来岁,妻子亡故留下一子, 家底子殷实,最重要的是这老板据说极有手段,是个厉害角色。
孟家为孟云苓定的这门亲,可真是费了心思了,孟云苓是个祸害,若是嫁给那性格软弱的一般人,孟云苓日后难免会不安分,只有为她找个能压制住她的丈夫,她日后才好安安稳稳的。而且将她嫁去那么远,就是默认她日后没了孟家做助力,如此一来她便只能畏首畏尾,自行规矩着自己的行踪,不可再像往日一般肆意妄为。
那绸缎庄子老板手段虽厉害,但听说也是个重情义的,若是孟云苓日后安分守己,倒也不失为一桩富贵。
但听说孟云苓自个儿接受不了,虽然人在乡下庄子里,却闹腾的厉害,还曾经在温姨娘的帮助下跑了好几回,都被抓了回来。孟家吩咐,不必再对这个四小姐留情面,几个手脚粗壮的婆子将孟云苓捆了,牲口一般看守着,只待婚期一到就将她送嫁出去。
至于孟云蕙,听说赵氏也想为她寻亲事,却被她拒绝了。
孟云蕙说她此生的志向不在于嫁于他人为妻,正巧脸上也留下了疤痕,是上天可悯,成全了她这一颗向学之心。大抵是孟家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这回便是连孟二老爷都没说什么。
孟云禾想起孟云蕙一直清淡寡欲,却唯独对司鹤霄曾动过心,不觉又感慨命运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司鹤霄也为司语舟请来了夫子,这夫子没听过名号,是个二十七八岁面容清隽的青年,司鹤霄介绍说此青年名为谢向明,学问渊博,用来教导司语舟再合适不过。孟云禾听见这青年的名字,心里有些奇怪,故意问司鹤霄:“这先生也姓谢,不会同你之前一样,是拟的假名字吧?”
司鹤霄却只是冲孟云禾眨了眨眼:“你猜啊。”
司鹤霄刚领了兵部尚书的职位,前任兵部尚书是太后的人,现在已经被皇上使了手段主动告老还乡了,但司鹤霄却要处置那位兵部尚书留下的暗桩和麻烦,近来可是忙的紧,有时候孟云禾一连几日都瞧不见他的影子。
不过孟云禾倒也习惯了,之前司鹤霄一年多未在家,她也未曾感到有何不妥,这他不过几日不回来,孟云禾更是闲的自在。
自打那日司鹤霄正式朝她表白之后,孟云禾也有些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她感觉自己终究还是有些逃避,害怕与司鹤霄发展的太快,超乎自己意料。
虽然现在有夫子和武先生教导司语舟,但孟云禾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一天总要去探看司语舟几趟,依旧像往日一样督促他的课业。
司语舟也早已习惯了孟云禾的陪伴,尽管面上两人依旧鲜少和颜悦色,但这显然已是他们的一种相处习惯。连谢向明都已经对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有时候孟云禾和司语舟在那儿斗嘴,谢向明就在一旁笑,也不插话。
如今已是深秋,丹桂飘香,一从金黄,孟云禾带着绣朱走在庭院之中,绣朱穿着新做的芙蓉色衫子,神采奕奕地跟在孟云禾身后,瞧见正在清扫落叶的仆妇,绣朱扯开嗓子:“都仔细着点,那些犄角旮旯里最易藏垢,都留心着点儿,不要只是简单应付,若是查验的时候发现了,你们免不了要吃挂落!”
孟云禾轻轻一笑,斜目看向绣朱。
“绣朱姑娘,如今也是有样学样,威风凛凛了啊。”
“跟着大奶奶这么久了,总也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绣朱压低声音,悄悄问孟云禾,“怎么样大奶奶,我这招狐假虎威用的可还传神?”
“那自然是极好的。”孟云禾笑,“咱们绣朱姑娘也越来越能干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只见一个身穿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面容儒雅的白面青年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瞧见孟云禾,青年忙对着孟云禾行礼。
“哟,原来是陆阳大管家,”绣朱阴阳怪气,“这一年来也见不着管家的两回面,今日可真是稀罕了。”
“绣朱姑娘就莫要嘲笑在下了。”陆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事务确实繁多,不知银屏姑娘现在可在家中,在下有一笔账要找银屏姑娘对对。”
孟云禾和绣朱对视了一眼,绣朱本还想着为难为难陆阳,孟云禾看出绣朱的意图,赶忙开口:“银屏如今就在秋水居,陆管家诸事繁忙,赶紧去吧。”
陆阳点点头,又朝孟云禾行了一礼才离去。
“大奶奶也太轻轻放过他了。”绣朱撅起嘴,“银屏姐姐诶那般好,岂能叫他这般轻易得逞?”
“那你实话实说,你瞧着这陆阳怎样?”孟云禾反问绣朱。
“自然是个有本事的,但咱们刚进府也对我们存了轻视之意,未曾正式过来拜会,虽说有大半年他并未在京城吧,但我总是觉得他怠慢了大奶奶,在心里头为大奶奶感到不快。”绣朱有些闷闷不乐地说。
“那也怨不得他,司鹤霄头一开始并不满意这段亲事,陆阳是他的心腹,此举也存了试探之意。”孟云禾笑着说,“毕竟后来的事,开始的时候又怎能预料的到呢?”
“那是没预料到。”绣朱笑得促狭,“如今小公爷可是对大奶奶全心全意,只要一得空,就是围着大奶奶转呢,谁能想到小公爷那等英武冷峻的男子,见到大奶奶会如此呢...”
孟云禾俏脸一红,忙打住:“咱们现在在论着银屏的事呢,怎的又往我身上扯了去。”
“大奶奶,我也知晓陆管家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我虽然傻了些,但跟着你和银屏姐姐这么久了,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绣朱神色也认真了起来,“陆管家虽身份上只是管家,但我也见过不少世家公子,陆阳其实丝毫不比他们差。而且他能力很强,那些复杂的账目他只消看上一眼就能算出来了,委实是厉害,他与银屏姐姐年纪相当,长得也好,而且平日里瞧着冷冰冰的,莫说沾花惹草了,便是有的丫鬟有心勾引,他也是丝毫不理,却唯独对银屏姐姐和颜悦色...只是我与银屏姐姐伴了大奶奶这么久了,我不舍得银屏姐姐出嫁,但这些话我自然是不会在她面前说的,我绝不会成为银屏姐姐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你是个好孩子。”孟云禾拍拍绣朱的肩膀,“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且不说我还未问过银屏的意思,就算他俩彼此有意,我又怎会这么容易就叫他娶到银屏?你们两个都是在我看来亲如姐妹的人,想将你们俩娶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绣朱到底是心性单纯,听了这话又开心起来了,揽住孟云禾的胳膊兴奋道:“大奶奶也不用太过于为难那陆阳,毕竟银屏姐姐就算嫁了他,也还是能与我们在一处的,这比起银屏姐姐嫁给旁人,已经是极好的事儿了!”
“行,就听小绣朱的!”孟云禾笑,“但这嫁妆我却是要为你俩备起来了!”
“大奶奶又取笑我,我才不...”
“嫂子!”
孟云禾和绣朱停止笑闹,一齐看向面前站着的少年,只见面前少年头戴玉璧缠枝金冠,身穿淡绿色芳华罗织金半臂圆领袍,嘴角含笑,神情和善。
“原来是清弟啊。”孟云禾也笑得大方,“清弟今日没出去玩儿吗?”
“嫂子,我孤陋寡闻,昨日才听说你和哥哥在风客来的事儿,真是叫我好生佩服!尤其是嫂子你,我头一回听见一介女子如此勇敢呢,往日里这种事还是在话本子里听说。”司鹤清满脸神往,“嫂子,你怎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啊?”
“当时也没多想。”孟云禾瞧着少年这一脸不似作伪的佩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那赵公子是我母亲家的侄子,我自然也不可能不管的,其实也是我有些冲动了,怕是为你哥哥也招惹了些麻烦呢。”
“哪能啊,现在人人都称赞说我哥娶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妻子!”司鹤清神采飞扬,“我日后也要娶嫂子这样的女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司鹤清大抵只是心性单纯,未有多想,但听在孟云禾和绣朱的耳朵里却是有些尴尬。毕竟孟云禾与司鹤清年岁相差不大,司鹤清又是段姨娘所出,他的婚娶大事自然也轮不到孟云禾作主。
而且自打司鹤霄回来后,段姨娘手中的权力就彻底被抽了个干净,如今司鹤霄也算是变相地将她软禁了起来,以防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知司鹤清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如今在孟云禾眼前倒显得还心无城府似的无忧无虑,直言不讳。
“清弟定然能如愿。”孟云禾笑笑,“清弟,你年纪如今也是已经不小,也可以跟着你哥哥学着做做事,不要只顾做那促织场上的小霸王。”
司鹤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嫂子快别取笑我了,听了嫂子这事啊,我也觉得我这样不学无术,甚是荒唐,倒是辱没了国公府的门楣了。”
“清弟如今还年轻,日后又何尝不能大展宏图呢?”孟云禾笑着说。
“好,嫂子,我日后定会努力的。”
“我还要去看舟哥儿,就先过去了。”孟云禾朝着司鹤清说,“日后若你哥哥在家,你也可将心中的想法说与他听,我相信你哥哥会懂你的。”
司鹤清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平常太过于纨绔,与我哥哥简直是两个极端,这又怎么好意思去找他呢,因而平常也多是躲着他。”
“亲兄弟之间,总也好过旁人,你没与你哥哥说起过你的想法,他又怎能猜的着呢?”孟云禾露出慈嫂式的笑容,“就像我与我弟弟,关系就是极好的,很多时候啊,我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我在想着什么了。”
“那可当真是令人羡慕,做嫂嫂的弟弟也必然是幸运的。”司鹤清眼里俱是羡慕,“听闻嫂子的弟弟也极其优秀呢。”
“你也是我和凌云的弟弟啊。”想起孟锦烨,孟云禾脸上的笑又真诚了不少,“你们都是极好的孩子。”
“我知晓了,嫂子,你的话我记下了。”司鹤清朝孟云禾抱抱掌,“嫂子还有事,我却耽误了你这么久,“嫂子快去忙吧!”
孟云禾点点头,和绣朱离开,等走远了,绣朱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啊,你为何对那二爷还这般好?与他说的也都是些肺腑之言,还让他去跟着小公爷做事,他那个娘那般样子的,将他放在小公爷身边您能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