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他抬脚的瞬间,目光再次扫过信笺上最后那句警告——勿信任何人,包括至亲……暂勿声张,静观其变。
许皓月特意留下这封信,模仿他的笔迹,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已经察觉。他是在提醒自己,危险可能就在身边,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阿木虽然忠心,但他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呢?
白暮云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那封信又反复看了几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灼烧他的眼睛。最终,他走到烛台边,颤抖着手将信笺凑近火焰。
橘黄色的火舌舔舐着素白的纸张,迅速将其吞噬,化为一小撮灰烬,仿佛从未存在过。
白暮云看着那点灰烬,心脏仍在狂跳,但眼神已逐渐变得沉静。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目光投向窗外,看似在发呆,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许皓月发现了问题,却无法明确告知,只能留下这样模糊的警告。这说明事情极其复杂且危险,甚至可能牵扯极深。
父亲知道吗?他是主事官员,若账目有异,他难辞其咎。他是被蒙蔽了?还是……
白暮云不敢再深想下去。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按照许皓月的提醒:按兵不动,暗中观察,收集信息,等待……等待下一次灵魂互换,或许能从许皓月那里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看似平静的生活之下,早已暗流汹涌。而许皓月正不知不觉间,成为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第39章 圣旨到(古代-白)
盐税贪腐一案后续的事情,便顺理成章。由白昭亲自坐镇,调动绝对亲信,以许皓月提供的“模板”疑点和关联线索为突破口,避开常规查账路径,进行秘密调查和精准打击。
这场由“模板文书”引发的风暴迅速席卷了整个盐务系统。数名地位不低的管理官员、颇具规模的盐商、甚至牵扯到邻州的一位实权人物,都被这条隐秘的线索串联起来,铁证如山,无从抵赖。
仅几日,盐税贪腐大案便告破,震动朝野!龙颜大悦,下旨嘉奖。白昭作为主导官员,清正廉明、雷厉风行的名声达到了顶峰,官途一片光明。
而在白昭的核心幕僚眼中,体弱多病的白家三公子白暮云在此案中展现出的惊人智慧和洞察力,居功至伟,令人刮目相看,再无人敢因其病弱而轻视于他。
白府一时间风头无两,门庭若市。
然而,就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却也暗藏杀机,要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白家掀翻的不仅仅是一个贪腐网络,更是无数依附其上的利益集团。雷霆手段之下,必有漏网之鱼,也必有怀恨在心之徒。
白暮云这两日深居简出,小心慎微,暗暗观察并记录着周遭的一切。白昭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也再未顾得上跟白暮云提起上门提亲的事了。
这日,风和日丽,庭院内花香馥郁。柳氏果然按捺不住了。她精心打扮,带着白明轩、白月薇,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差人去请白暮云过来一同品茶赏花。
阿木随同白暮云前往。路上,白暮云看着身边忠诚的侍从,想起许皓月信中的警示“警惕身边一切人与事”,心中微动。
他停下脚步,看着阿木,语气格外郑重:“阿木,自我病后,诸多事端,唯有你一直伴我左右。你我自幼为伴,在我心里,早已视你如手足兄弟。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可瞒我,需第一时间告知于我,可知?”
阿木愣了一下,对上白暮云异常严肃清亮的眼神,虽不解其深意,但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信任,立刻抱拳郑重道:“少爷放心!阿木此生定当竭尽全力护少爷周全,绝无二心,事无巨细,必如实相告!”
白暮云点点头,不再多言,点到即止。主仆二人继续走向凉亭。
亭内,石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和香茗。柳氏见到白暮云,脸上立刻堆起慈爱无比的笑容,亲自起身相迎:“暮云来了!快坐快坐!今日这花开得甚好,我们娘几个正好一起说说话。”
白月薇也挤出一丝假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白明轩今日原本约了人一同去听戏的,莫名其妙被母亲强拉过来赏花喝茶,眼瞧着时候不早了,脸上则挂着满满的不情愿和心不在焉。
“母亲。” 白暮云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恭顺,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桌面和柳氏三人。许皓月的警告在他脑中嗡嗡作响。
柳氏亲手为他斟茶,又将一碟看起来格外诱人的点心推到他面前,口中不住夸赞:“好孩子,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真是给你父亲长脸,母亲替你高兴!来,这是小厨房刚做的杏仁酥,你最喜欢的,快尝尝!这茶也是新到的雨前龙井,清香着呢!”
“多谢母亲。”白暮云听的云里雾里,还不清楚许皓月这是立了什么大功,只能暂时谢过。
“娘,孩儿有事先行告退了,月薇陪着就是了。”白明轩听自己母亲恭维白暮云,更加坐不住,心思早飞去戏院了。
“你给我坐下安安心心喝茶,哪儿都别想去!你不爱听我也偏要说,暮云这次就是给咱们白家争光了,怎么没见你父亲叫你去帮衬盐场呢!?”柳氏心有不甘呐,此话确实是说给她儿子听的,却也是为了演戏讨好白暮云,让他放松警惕,尽快把这茶点用下。
白明轩气得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再将茶盏重重砸回桌上,“喝~喝呗。”
柳云舒瞪了白明轩一眼,随即扭头朝白暮云笑得慈爱,“来,暮云你也尝尝这茶,慢慢品,别像你大哥跟喝酒似的。”
父亲竟然让许皓月去帮衬盐场?而柳氏非但不气,还当着白明轩的面褒奖自己。柳氏笑得越亲切,白暮云的心就越冷。这茶和点心他本不愿碰,生怕里面下了毒,可亲眼目睹白明轩一饮而尽,白暮云也拿不准情况了。
其实白暮云想的不错,柳氏的确想要除掉他这个绊脚石了!只因盐税贪腐一案,柳氏娘家也有参与的份,只是此次不知为何未被牵连出来罢了。更何况他盐务上居然还压自己儿子一头,这口气她忍不了。
柳舒云此次特意叫上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作陪,就是为了让白暮云免去防备之心。只不过柳氏早已哄骗白明轩和白月薇提前服下了放有解毒剂的吃食,即便之后一同享用这带毒的茶点,也只有白暮云一人会中毒。
就在他指尖微颤,准备冒险去碰那茶杯时——
“圣旨到——!”
一声尖细悠长的通传声,如同天籁般,骤然从庭院入口处传来,打破了亭内虚伪的平静和致命的杀机!
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夫人!公子!小姐!皇上身边的宣旨太监魏公公驾临,已到前厅!请夫人、公子小姐速去接旨!”
柳氏脸上的慈爱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极度的不甘和恼怒!只差一步!但她再大胆,也不敢耽搁接旨!她狠狠瞪了白暮云一眼,那眼神阴毒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随即迅速换上恭敬的表情。
“快!快收拾一下!去前厅接旨!” 她起身催促,不忘对白暮云假笑道:“暮云,看来是皇上嘉奖你父亲的旨意到了,这点心茶水,待会儿回来再享用也不迟。”
白暮云心中巨石轰然落地,强忍着剧烈的心跳,垂下眼帘,恭敬道:“是,母亲。” 他跟着柳氏一行人,快步走向前厅。
宣旨太监魏公公展开一卷明黄绸缎,尖利的嗓音再次响起,前厅已齐齐站了两排以白昭为首的白家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府长子白明轩,骑射可观,举止有度……特赐婚于通政使司右参议孙大人之孙女,孙氏淑娴。择吉日完婚。钦此——”
白明轩脸上那意气风发的笑容,在听到“孙淑娴”三个字时,瞬间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血色迅速从他脸上褪去,变得一片灰白。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父亲母亲,只见父亲脸上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意,眼神却深邃难测。
柳舒云脸上的笑容,则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极力想维持住那份“天家恩宠”带来的荣光,可眼底深处却藏不住那丝被强行赐婚、对象还是孙家女儿的难堪与焦虑。此刻只能将毒杀白暮云的事情抛下了。
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皇帝平衡之术下的一步棋!用一个家世尚可但身体有缺的文官之女,来敲打一个盐务重臣风头正劲的长子!圣意昭昭,既给了白家“恩宠”,又无形中给白明轩套上了枷锁。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能机械地、僵硬地跪下去,叩首谢恩:“臣……臣白明轩……叩谢……陛下隆恩……”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无形巨锤砸懵后的茫然与不甘。
如今,杀机暂缓,但白暮云不知道,柳氏和他的仇怨,已然不死不休。而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
第40章 订婚宴前的惊雷(现代-许)
凌晨五点半,天色未明。
某高级酒店套房内,许皓月被一阵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猛地从混乱的梦境中拽醒。头痛欲裂,意识还未完全回笼,陌生的环境让他瞬间警惕起来——这不是他的公寓,也不是樊家客房。
他皱着眉,摸索着抓过床头柜上响个不停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周展鹏”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按了接听。
“我操!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刚一接通,周展鹏焦急万分的声音就炮仗似的炸开来,“月哥,我前两天快把你手机打爆了!你干嘛呢?!我刚从陆少那听说今晚就是你和樊姐的订婚宴?!”
许皓月瞳孔骤然一缩,混沌的脑子像是被冰水浇过,瞬间清醒了大半。他下意识地环顾这间豪华的酒店套房,以及衣柜里那套明显是礼服的西装……
“说重点。”许皓月的声音因刚醒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截断了周展鹏的喋喋不休。
周展鹏猛地喘了口气,语速极快却清晰地压低声音:“你一个多月前那场车祸,的确不是意外!是樊涛!是他找人指使陈哲那孙子故意引你到那条路,又安排了货车制造混乱把你逼下去的!樊爷他事后查到了,但他把证据压下去了,把人处理干净了,全替他儿子擦干净屁股了!陈哲就是只拿钱办事又被他推出来吸引注意力的替罪羊!”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当真相被如此直白残忍地揭露时,许皓月还是感觉一股冰冷的、暴戾的杀意瞬间从心脏窜遍四肢百骸!
他沉默了足足五秒,呼吸粗重,电话那头的周展鹏甚至能听到他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
“证据?”终于,许皓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得能冻死人。
“有!我搞到了一段当时路边监控被删除前的备份,还有那个死掉的货车司机,他老婆账户收到不明汇款的记录,虽然绕了几层关系,但最终源头能扯到樊涛一个心腹身上!”周展鹏急声道,“这些东西我没法发给你,不安全!”
“发定位给你。现在,立刻,带上所有东西来见我。”许皓月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将酒店地址和房间号迅速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毯上,试图理清思绪。
回想他第一次魂穿白暮云……
一个月后回归本体……
接着是半个月后再次穿回古代……
这次仅过了一个礼拜就回到了自己身体,也就是说……
每一次灵魂互换的时间都在成倍缩短!那下一次或许就是三四天后?他不能给那个几天后可能回到自己身体里的白暮云带来杀身之祸,那样或许两个世界的人都将不复存在。
不!他和白暮云,都不能出事!因为柳氏和樊家欠下的血债,他都要一笔一笔慢慢讨还!
还有,订婚宴怎么提前了?难道现代和古代时间流逝不一致?他拿起手机,想看看日期和时间,却无意中点开了后台运行的备忘录应用。
一连串的、与他风格截然不同的记录跳了出来。文字清晰,条理分明,带着文绉绉的语气,一看便知是白暮云留下的。
许皓月一条条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皓月兄,今日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樊溪父亲欲为你开设公司,委以总裁重任,且将你与樊溪姑娘的订婚宴定于五日后。我已替你应下,此乃双喜临门,兄台归来,必定欣喜……」
(这呆子……真是瞎操心,不知道老子喜欢男人嘛!还欣喜,欣喜个锤子!)
「夜总会之地甚是污秽,客户粗鄙,更有名吴小军者,言行无状,竟欲行轻薄之举!此等人,务必远离!」
(吴小军?我怎么不记得这号人?)
「皓月兄与樊溪之订婚宴已定于10月20日17:20在珊瑚酒店举办。」
(订婚宴就在今晚,就在这家酒店,看来我也得抓紧时间了。)
「今日偶然在伯父书房中,见一旧照,方知兄台幼时模样,甚是玉雪可爱,令尊令慈身着警服,英姿飒爽,温情脉脉,真乃羡煞旁人。弟至此方惊觉,数日来竟未曾拜会过高堂,实属失礼。不知二老现居何处?……」
(樊心刚的书房里居然有我们家的全家福?!)
所有的信息碎片在这一刻疯狂地拼凑起来!
樊涛的谋杀!
樊心刚的包庇和掩盖!
书房里那张绝不该出现的全家福!
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掌控和安抚意味的订婚!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真相如同出鞘的利刃,彻底撕裂了所有迷雾!
樊心刚!他也许不仅仅是包庇儿子那么简单!他说不定就是当年制造父母车祸的元凶!
然而许皓月的这些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实。
但此次樊涛的谋杀败露,他为了继续牢牢控制住自己这把锋利的刀,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女儿来做枷锁!这点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呵……呵呵……”许皓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冰冷,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暴戾。亏他这些年来为樊心刚效忠卖命,试图以此来还清樊家的养育之恩,此刻想来简直可笑。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凌晨灰蒙蒙的光线照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他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尼古丁辛辣的气息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平息那滔天的怒火和恨意。
烟雾缭绕中,他眼神冰冷地规划着。
一根烟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