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暮云看着自己手指上那枚闪耀的戒指,感觉那小小的圆环仿佛带着某种灼人的温度,让他有些不自在。
等到所有选定的首饰都要打包结账时,店员递过账单。白暮云看着那串惊人的数字,虽然对现代货币价值概念模糊,但也知道绝非小数目。男子当为女子付账,他想许皓月那般人物,断不会在未婚妻面前小气,便拿出手机,试图调出付款码,准备慷慨解囊。
樊溪却笑着拦住了他,将自己的卡递给了店员,转头对白暮云说:“你的钱留着以后开公司用,要周转、要装修、要应酬,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的就是你的,分那么清楚干嘛?”她语气自然,带着一种已然将两人视为一体的亲昵。
白暮云闻言,也不再坚持,心中却暗忖:这现代女子,倒是颇为阔绰自立。
一切采买完毕,樊溪驾车带着白暮云来到了明天即将举行订婚宴的酒店。酒店奢华无比,门前喷泉雕塑,灯火辉煌。
“我们今晚就住这里,明天方便些。”樊溪办理好入住,拿着房卡解释道。
白暮云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耳根微微发红,声音都结巴了:“今……今晚就住一起?这……”他脑中浮现出的都是古代男女大防的规矩。
樊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许皓月以前都是和男人睡在一起的,该不会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体吧?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两间房!各睡各的!思想那么不健康!”
白暮云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缓解尴尬,樊溪提议先去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吃晚餐,顺便看看夜景。
餐厅环境优雅,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樊溪心情极好,点完餐后,特意开了一瓶价格不菲的红酒。
“皓月,我们提前庆祝一下好不好?”她笑着给两人的高脚杯里斟上酒液。
白暮云连忙摆手,面露难色,“还是算了吧……”
“哎呀,就喝一点嘛,庆祝一下,寓意好!”樊溪软语劝道,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而且这酒精度不高的,就当助兴嘛。你看酒都开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喝吧?”
白暮云看着她殷切的目光,又想到明日确实是大喜之事,喝一杯应该无妨吧?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端起了酒杯。
然而,他低估了现代红酒的后劲,也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许皓月本身酒量是很好,但此刻灵魂换成了滴酒未沾的白暮云,几杯酒下肚,他就觉得头晕目眩,脸颊滚烫,眼前的人和景物都开始微微旋转起来。
“皓月?你……你没事吧?”樊溪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快就醉眼朦胧的样子,心下诧异,皓月以前的酒量可不是这样的,今天怎么几杯就醉了?
“没……没事……”白暮云强撑着坐直,感觉舌头都有些打结。醉意上涌,那些被理智紧紧压抑的情感、思绪,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
他看着对面巧笑嫣然的樊溪,那张美丽的脸庞却渐渐模糊,幻化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个眉目锐利的许皓月。
酒精模糊了时空,混淆了现实与内心。他只觉得胸口涨得发疼,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倾诉欲攫住了他。
“我……”他喃喃开口,眼神迷离地望着虚空,仿佛在对着某个不存在的人低语,“我心悦你……”
声音很轻,樊溪没听清,“什么?”
“我……喜欢……你”白暮云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立马改了口。
这回,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了樊溪耳中。
樊溪猛地一怔,随即脸上迅速飞起两片红云,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她看着眼前醉意朦胧的“许皓月”,听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吐露爱语,巨大的甜蜜和羞涩瞬间淹没了她。
她完全没想到,这声告白,其实是穿越了时空的错位心声,是白暮云在意识模糊时,对自己心中那个求而不得的人的绝望呐喊。
“皓月……”她声音微颤,含着无限的娇羞与喜悦。
白暮云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说完那句后就趴在桌上,几乎要睡过去。
樊溪见状,连忙唤来侍者结账,然后费力地搀扶起醉醺醺的白暮云,将他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慢慢走向客房。
一路上,白暮云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含混不清,樊溪只依稀听到重复的“喜欢”二字,这让她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好不容易将人扶回他的房间,安置在床上。樊溪细心地替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看着他醉后安静沉睡的侧脸,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竟显得有些无害和脆弱。
她忍不住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低声道:“晚安,明天见。”
带着满心的幸福和期待,樊溪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床上的白暮云在醉梦中蹙紧了眉头,眼角似乎渗出了一滴湿意,无声地没入枕畔。
他梦中呓语的,是许皓月的名字。
第38章 藏头诗(古代-白)
七日光阴流转,当白暮云再次于自己的雕花木床上睁开眼,感受到那熟悉的、属于自己身体的沉重与无力时,顿时生出一种深刻的失落感。
“回来的真是时候……今日……他们就要订婚了……”
他扶额坐起身,似乎还有一种宿醉的感觉,头昏昏沉沉的,白暮云没想明白怎么喝酒的是许皓月的身体,喝醉的却是自己?
再环顾四周,白暮云发现卧房角落里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健身器材又被摆了回去,就仿佛许皓月的影子一样想甩都甩不开,他不禁发觉有些好笑,干脆下床去研究,想着从今日起也学着练练,强身健体总是对自己有利的。
正蹲在角落研究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是阿木在问话:“少爷?少爷!您醒了没有啊?!”
“进来吧。”白暮云头也没回,继续研究那些健身器材。
阿木进门就像见了救星似的扑过来,苦着脸竹筒倒豆子般汇报:“少爷!您到底作了首什么样的情诗?惹得吏部侍郎家的丁紫云丁小姐,天天来府上堵门,非要见您,今天又递进来一卷诗稿,说是拜读您的大作后,心有所感,特来请教。”
白暮云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许皓月!那个男人真是不安分!
在现代,他明明都已经有了樊溪那样温柔体贴的未婚妻了,还在外面招蜂引蝶,跟那些男人不清不楚,到了古代,不仅招惹了自己,作首诗居然还能惹出这等风流债!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心口发闷,喉咙发干。这火气里,掺杂着对许皓月行事放肆的恼怒,对眼下烂摊子的烦躁,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酸涩的委屈和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许皓月就能那般肆意张扬,而自己却总是谨小慎微地替他打算着。更可气的是自己竟然还会为那样一个家伙心动?会在他魂穿时,偷偷羡慕他强大的力量,会在他离开后,不自觉回想他留下的每一丝痕迹……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明明毫无可能,甚至还是个男人!可有些情愫就像藤蔓无声无息缠绕上心脏,等他发现时,早已挣脱不开。这认知让他更加气闷。
“阿木,”他声音有些发哑,带着难得的烦躁,“你说,该如何让那位丁小姐彻底死心,再不来寻?”
阿木挠挠头,努力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少爷,您之前跟我说过,对付人,就得找到他的弱点,一击即中!”
白暮云一怔。自己何时说过这种话?旋即明白,这定然是许皓月用他身体时,对阿木说的。那个男人看人看事总是这般一针见血,带着一股冷酷的精准。
弱点?丁紫云的弱点是什么?她为何纠缠不休?无非是因那首情诗带来的惊艳,在她心中构建了一个才华横溢、情感炽热的“白暮云”幻影。
既然如此,那就亲手打碎这个幻影。
白暮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对阿木道:“去请丁小姐到前厅稍候,就说我愿与她一叙。”
前厅里,丁紫云见到终于肯露面的白暮云,眼中顿时绽放出明亮的光彩,脸上飞起红霞,迫不及待地便要开口讨论诗词。
白暮云却抢先一步,微微拱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愧与尴尬,声音低沉:“丁小姐连日到访,暮云深感惭愧。只是……关于诗会那日之事,暮云必须向小姐坦诚告罪。”
丁紫云一愣:“白公子何出此言?”
白暮云垂下眼帘,不敢看她,语气充满了“悔恨”:“那日……那日暮云所作之诗,并非……并非原创。实是暮云一时情急,盗用了一位野游诗人偶然吟诵的诗句,欺瞒了大家,更玷污了小姐的清听。暮云实则于诗词一道并无甚才华,有负小姐厚爱,实在无地自容。”
他这番话说完,刻意营造出一种无地自容的懦弱和虚伪感。
丁紫云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血色一点点褪尽。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眼神躲闪、亲口承认抄袭的男子,之前所有关于才华、关于炽热情感的幻想,如同琉璃盏般摔得粉碎。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欺骗?
巨大的失望和羞耻感淹没了她。她眼圈一红,猛地将手中一直紧攥着的一卷诗稿扔在地上——那是她回去后,满怀激动和倾慕,一字一句斟酌,写给“白暮云”的和诗。
“你……”她声音哽咽,最终什么也没说,掩面转身,飞快地跑出了白府,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那抹消失的倩影,白暮云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添了几分怅然和负罪感。他默默弯腰,拾起那卷落在地上的诗稿。
展开,清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字里行间流淌着少女真挚而热烈的倾慕与共鸣,每一句都像是在回应那天许皓月背出的、莽撞而直接的情感。
看着这些充满爱意的字句,想到这爱意本是因许皓月而生,却要由自己来斩断,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白暮云心里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那点负罪感瞬间被更大的愤懑所取代。
他攥着诗稿,沉着脸回到自己的书房,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猛地铺开宣纸,磨墨提笔。
既然气不过,又不能真把人揪过来打一顿,那就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骂回去!
他沉吟片刻,笔尖蘸满墨汁,带着一股泄愤般的力道,在纸上挥毫泼墨。诗句一句句流淌而出,文辞雅致,对仗工整,意境含蓄,一看便是他白暮云的手笔。
然而,若有心人仔细看去,将每一句的开头第一个字连起来读,便会赫然发现一句与整首诗格调截然不同、充满现代怨念的大白话:
许是东君偏宠多,皓腕轻摇折香罗。
月下翩然谁家客?你踏春风过绮阁。
个中风流君独占,招蝶妒却群芳色。
蜂喧犹伴玉笛落,引醉芙蓉红欲滴。
蝶恋牡丹还相顾,的的明珠映朱舸。
花间常驻逍遥步,花谢花开自酬酢。
公子莫辞今朝乐,子规声里且举爵。
写完最后一句,白暮云重重搁下笔,看着纸上那首藏头诗,尤其是那醒目的第一列,仿佛真的隔着时空骂了那人一顿,胸中的闷气终于消散了大半,甚至忍不住摇头失笑。
自己这行为,真是幼稚又可笑。
他将诗稿仔细吹干墨迹,折好,放入一个精巧的木匣中。想了想,又提笔在一张小小的纸条上写下“白暮云亲启”五个字,贴在匣子封口处。
然后,他将木匣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等着吧。等那个家伙下次又不请自来,占据他身体的时候,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份“大礼”。
他几乎能想象到许皓月看到这首诗,尤其是破解藏头后,那副吃瘪又莫名其妙的表情了。
想到这里,白暮云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准备起身去找阿木,说说方才打发走丁紫云的事,顺便再旁敲侧击地问问,许皓月占用他身体时,还干了哪些“好事”。
就在他转身之际,眼角余光无意间瞥见了书架角落。那里并排放着几本他常翻的诗集,其中一本《漱玉集》的扉页处,似乎微微凸起,露出了一小角与书页颜色不同的纸张。
白暮云动作一顿。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上次翻阅这本诗集已是半月前,且阅读时从未夹过任何信笺。这书角……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难道是许皓月?
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他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漱玉集》抽了出来。书籍入手,能明显感觉到扉页处的确夹了东西。他深吸一口气,翻开封面。
果然,一张折叠整齐的素白信笺飘落下来,静静躺在桌面上。
白暮云屏住呼吸,弯腰拾起。信笺的封口处,是几个略显僵硬、却明显在努力模仿他笔迹的字——白暮云亲启。
真的是他留下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喜、期待与紧张的情绪瞬间攫住了白暮云。他手指甚至有些微颤,迅速又小心地拆开了信笺。
里面的字迹依旧是模仿他的风格,但行文间的果断与简练,却透着一股属于许皓月的冷硬气息:
盐务账目有异,勿信任何人,包括至亲。
暂勿声张,静观其变。
短短三行字,却像三道惊雷,接连劈在白暮云心头!
白暮云握着信笺的手瞬间冰凉。父亲……盐场……账目……若盐务真出了大纰漏,那可是动摇国本、抄家灭族的大罪!父亲他怎么会?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白暮云一时乱了方寸。他下意识就想冲出去找阿木,问问最近府里尤其是父亲那边,可有任何不寻常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