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鎏金铜熏炉轻释着香味,今日天没亮时被强行一键唤醒,如今安排完一系列事情,已是夕阳西下。
容倦摘冠随手置于一边,衣服都没换,四仰八叉瘫倒在宽敞无比的榻上。
国号还没想好,上一任皇帝住的地方更是有些晦气,他让宫人暂时把偏殿整理出来。
“我不想当皇帝啊啊啊啊。”
就和百日誓师大会一样,有一刻在壮观的场景下,觉得我行我能上,脑海中已经快速构建出未来的蓝图。
但待那热闹散去,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我完了。
然后就是加倍的心累。
系统才是最大的奸臣:【小容,先把早朝时间改改,然后召谢晏昼来侍寝。性能促进你的大脑分泌内啡肽和血清素,从而释放压力。】
这样不但有空,还有爱。
“……”
要改也得过段时间,边境还在打仗,不能延误任何军机消息。
躺了一会儿,容倦勉强坐起来,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他喊宫人准备笔墨。
自古新皇登基都要颁布诏令,以大赦天下为主。
容倦考虑后,觉得一些轻刑犯可以释放,用来补充下战后劳动力,重的还是去死吧。
提笔时他胳膊悬空几秒,自古不乏冤假错案,可以留出一个平反的机会。回头再从各地抽调案宗,检阅地方官的能力,能力好的当做日后调往京城的备选。那些京中一些尸位素餐的,提前回家养老。
能人越多,自己就越轻松。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容倦虔诚地祈祷。
潦草注明意思后,还要写关于原皇室成员的安排。比如泽阳长公主的驸马,当日不是说怀才不遇?
搞回来上班。
脑海中措了下辞,大量绕口官话让容倦书写时面色一沉:算了,超过一百字的,全都口谕。
“你去——”
命人去传旨的一瞬,容倦看了身边宫人几秒,手指转着毛笔,不知在想什么。
长白眉太监被盯得汗毛林立。自古凡是有点波折的继位,新皇都会杀了原皇帝身边的太监,为了活命,他特意喊上收为义子的小太监,希望新皇能念旧情。
而在他旁边,小太监一如往日低眉顺眼。
协助藏匿假圣旨,做了这种事后哪怕被论功行赏,迟早也会成为需要被灭口的目标。
从前他被救过两次命,如今还回去一条,血赚。
各自想些让人去死的话时,容倦终于开口了:“净身制度有伤天和,一并废了吧。”
两人身体猛地一颤。
长白眉太监甚至忘记规矩直视而去:“这、这怎么能废?”
容倦挑眉:“不能废的理由在哪里?”
好半晌,长白眉太监低声回道:“回陛下,防止秽乱后宫。”
容倦懒散靠在椅子上喝茶,要那么较真的话,在他和谢晏昼的性取向面前,长了屁股的都不能进来。
他摆摆手:“行了,去传旨吧,不该操的心别操。”
容倦又交代了几句,每一道旨意,别说小太监,浸润在宫廷几十年的长白眉太监,都只能用震惊他前主子来形容。
一直到走出宫殿,他们都还恍恍惚惚。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像是确定真实性。半晌,长白眉太监压下过往心中的艰涩,眼眶发热道:“走吧,陛下交代的事,不可耽误。”
两道旨意分别通向两个去处,长白眉太监去了原皇后的殿内。
宫变期间,公主一直被皇后禁足,如今宫变已有几日,皇后尚算沉得住气,昭荷公主仍旧处在混乱中。
先前她托容恒崧捎信,结果对方自己跑了过去,等她犹豫要不要偷偷跟跑时,对方又已经跑回来了,还坐上了父皇的位置。
容倦说的是大白话,长白眉太监复述地也就是白话:“陛下口谕,为了确保对恋人公平……”
恋人这个词,说来怪怪的。
他卡顿了一下,继续说:“您不能再享以皇后身份,也不可继续居于皇后住的宫殿,今日起先迁去蓬莱殿。”
本以为赌输了的皇后定住,“蓬莱殿?”
那从前算是一处太后的临时居所。
长白眉太监颔首:“陛下交代过,您日常吃穿用度照太后规格来,只是不享受皇室内部事务决策权,昭荷公主仍旧有公主之权。”
这位新皇不是一般仁慈,赏了银钱放归老皇帝妃嫔,除二皇子从前和右相牵扯过深,如今成为阶下囚,三皇子和幽州来的那位只是被贬为庶人,永不得入京,而五皇子年幼,竟准他继续回过往封地做王爷。
皇后想过偏安一隅,连卸磨杀驴都思考过,但做梦都想不到居然规格还上升了。
早知道,早知道……想到老皇帝那张脸,她就恨不得将其挠花。
君无戏言,确定此事为真,皇后直接跪地谢恩。
“叩谢陛下隆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另一边,眼看天色渐暗,小太监骑马追着夕阳,匆匆赶去将军府传旨。
管事开门后,刚要说话,小太监喘气道:“我知道,陛下说过将军肯定在书房,快领路。”
“……”
在去书房的路上,正好碰到迎面走来的谢晏昼。
小太监立刻道:“谢将军,陛下有旨,召您去守门。”
长夜漫漫,像门神那样,彻夜的守。
作者有话说:
同为门神。
韩奎:偏我来时不逢春。
第74章 水分
新的皇帝, 新的门神。
若说区别,新版本的门神主守门内,已经离开的老门神韩奎只能当门外汉。
同床共寝, 容倦抱怨着腰酸腿疼。
龙袍本身就比寻常衣物重, 早上又爬了那么久的台阶,他有些后悔前天不该去登高葬人,应该再缓缓。
此刻盖着被子,容倦动都不想动一下,好在身旁有熟悉的气息,无形中令人觉得放松。
“为了表达对你的尊重,我第一时间废了原皇后,让她去享太后的清福了。”
双方无亲无故, 不可能赋予更多太后能够行使的权利。
就纯享受。
当然,容倦也没让原皇后闲着, 这里每个人都要工作。
他准备给宫人们建立全新的制度,皇后在宫中待了几十年, 哪里需要注意哪里需要划重点,如何保障宫人们的权益,没谁比她更清楚。
事后再交由礼部润色,自己只负责最后审核下, 然后盖章。
如此, 瞬间便可以解决一件大事。
谢晏昼陪容倦盖着被子纯聊天, 闻言失笑道:“早点休息吧。”
哪有新皇登基后先考虑这些的,对方眼下还挂着黑眼圈, 显然已经累到了极致。
揽着细瘦的腰身,谢晏昼似乎能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
殿内有一些可见度,旁侧那双眼眸中依旧盛满了思考。
容貌只是容倦身上最不值得提的一点, 那种有分寸的良善和杀伐果断,无论看多久,都令谢晏昼心悸不已。
容倦半阖着眼,换作平时,他早就翻身找个舒服的姿势一梦到天明。
可惜特殊时期,不得不操心其他的一些事情。
“边境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入。”
照当日他们的计划,赵靖渊在造反那日会牵制住乌戎,如今也已经过去好几日。这个时代消息传的很慢,甚至一度有北边都快造反完了,南边还不知道的极端案例。
也不知道乌戎那边,现下进行到了哪一步。
谢晏昼对赵靖渊的军事能力不做怀疑,昔年父亲尚在世时,曾提到过一些。
“莫要太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才刚说完,门外忽有宫人声音传来:“陛下,陛下有急报!”
“……”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从床上起身。
皇帝寝宫就是一个小型建筑群,好处是有事不用跑太远,坏处是去哪里都要走一长段距离,容倦深感日后闲暇时,有必要先捣鼓出一个四轮自行车。
宫人已经提前点好灯,四方空间敞亮极了。
当看到和他一起走来的谢晏昼,一个个低头佯装没看见。
小太监甚至在想,陛下夙兴夜寐,而且都没有让谢将军背着进来,相当勤政独立。
容倦披了件外衫,先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
“不用太过忧心。”谢晏昼大约猜出了发生了什么,赵靖渊出事可能性不大,估计是另一个纠缠许久的麻烦。
容倦之前交代过,凡是和周边国有关的事宜,一律按照紧急奏疏处理,无分昼夜,要第一时间传递到他手上。
粗看一眼后,容倦嘴角扯出抹冷笑,“事关百胥,他们旧事重提,想要求娶公主。”